第二天早晨,墨羽早早起床,他到院中伸伸懒腰,闻着这雨后的清晨的空气,只觉神清气爽。闲着无事,他拿起一把扫帚打扫起来。不一会儿,其他众人也都起来了,开始各自忙碌起来,各人心情今天都极好,为离开返回西岐做最后的准备,今晚就是受辛赐宴之日,过了今夜到了明天就可以出发了!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
墨羽正在院中打扫着,突然见箕子走进来。墨羽笑着放下扫帚走上前打招呼,道:“王叔,您来了!”可他刚说完,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了!他陡然发现箕子情形似有些不对,好像失魂落魄的,脚步也有些踉跄,脸上带着一种极大的痛苦却又强自隐忍的表情!
墨羽很吃惊和不解,他走到箕子跟前,用手扶着几乎要摔倒的箕子,小心地问道:“王叔,您这是怎么了?”
听到墨羽的声音,箕子这才抬起头看了看他,竟有些痴呆地道:“哦,墨羽啊,姬侯在吗?”
墨羽见他这情形,心中顿时一凉,轻声地道:“喔,在屋内,请跟我来!”接着,扶着几乎已站不稳的箕子向屋内走去。
刚走到屋门口,这时姬昌正好从里面出来,此刻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锦袖长袍,一直苍老略黑的脸上竟显出些红**光!他见到箕子,也有些意想不到,笑着道:“王叔?您怎么一早来了,快请进!”箕子强笑道:“哦,姬侯,您这是在做什么?”
此时姬昌心情极好,尚未察觉箕子神情有异,笑着道:“哦,陛下今晚不是就要赐宴了吗?我在羑里住了那么久,哪还有什么好衣服啊,这件是鬻子国老给我的,似有些宽大,王叔看着如何?”说着还伸开双手将衣服展开让箕子看。
可谁知箕子竟苦苦一笑,道:“您不用准备了,今晚的宴会已经取消了!”脸色极其难看!
姬昌听到此话,不禁全身一震,像是听到一声晴天霹雳,他这时才突然感觉到箕子神情不对!他皱着眉又看向墨羽,墨羽此刻也是一脸疑惑,不知道箕子怎么回事!这时,沧浪锦玉青君几人见状也都走上前来,不解的看着箕子!
姬昌缓缓放下双手,强自平复心中的震惊,尽量平静地道:“王叔,到底出什么事了?”箕子明显强忍着极大的痛苦,道:“我们屋内再说吧!”
姬昌此时只觉全身堕入了冰窖一般,他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极不寻常,极其严重的事,否则箕子不会变成这模样!
姬昌把箕子领进屋,所有人都坐了下来。姬昌、墨羽、青君、沧浪、锦玉围着箕子坐了一圈,都一起看着他。箕子眼睛环视一周,见到一张张郑重的脸不禁微微喘了口气,又看向姬昌,突然忍不住泪水涌出来,声音哽咽道:“贤侯,您……您可要忍住啊!”
姬昌一听,虽不知道箕子所说的事情,但心中已感到一种彻底的绝望。当下他长舒出一口气,平静地道:“王叔,您请讲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箕子声音带着些哽咽,将前一晚在王宫内发生的事情慢慢的讲了出来。昨晚伯邑考出事之事,是在宫中的恶来先得到消息,但他不敢冒然通知姬昌等人怕他们冲动之下做出错事,是以先通知了箕子,今日箕子就是来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
当箕子把宫中那难以置信的一幕细细讲出来的时候,在这小小的馆驿内,时间仿佛停止了!所有人听着听着,只觉全部身心都冰到了极点!虽然伯邑考昨晚入宫奏琴彻夜未归,但这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受辛有时玩得兴起也常让伯邑考伴驾彻夜弹琴,而且现在受辛已答应他们让他们离开,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可却没想到,这最没有可能,最可怕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姬昌听完默不作声,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低下头,身体也弯了下去,好像一下子又衰老了几十岁!他呆坐在那里,整个人好像就是一个灰土堆成的,微风一吹,便会被吹走!
墨羽听完,脸色已僵硬如石,血液也凝固了一般!箕子的话他听到耳中如受雷击!脸上由红变白,又由白转紫,他慢慢站起身来,抑起头,呆呆的看着屋顶!片刻之后,他突然间大喊一声:“受辛,妲己,我要杀了你们!”说着,眼中似要喷出火焰,突然间,他像一只怒极的野兽一般往外冲去!几人见之都是大骇!
此时姬昌猛然惊醒,他含着泪惊慌的叫道:“羽儿……沧浪,快拦住他!”
此时沧浪其实已经跟着墨羽出来,他快走几步截在他面前急道:“墨大哥,不要冲动啊!”可此时墨羽极怒之下似已神智不清,见沧浪要拦,他陡然拔出紫电,朝着沧浪便砍,沧浪见之也是一惊,猛得一闪却又上前去拦,墨羽挥剑又是一劈,沧浪不得已只得拔出龙渊架住紫电,大声道:“墨大哥,您现在去王宫,不是去送死吗?”可此时墨羽根本不听,朝着沧浪又是一剑,沧浪只得应招,可刚接几剑,顿觉支应不住。
这时只听见姬昌大喊一声道:
“羽儿,难道你忘了吗?初九,潜龙勿用!”
墨羽一听此话,陡然间浑身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心智陡然清醒!他想起这周易六十四卦的第一卦第一爻,冰冻三尺,就这一阳初复的一点阳气又有何用?墨羽对此爻领会的极深,此时姬昌一提,顿有醍醐灌顶之感!
对,此时此刻只要自己稍有冲动,不但报不了仇,自己的性命、还有这馆驿内所有人的性命恐怕都会被自己害死!韬光养晦,静守待时才是唯一可做之事!
他这样想着,终于停住手。他缓缓转过身,绝望的看着姬昌,哭着道:“义父,难道就这样让大哥白死了吗?”他泪流满面,声音异常凄厉!
姬昌低沉着声音道:“死得人不会白死,但活着的人却不能再白白死去!羽儿,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难道你让父亲今天再失去一个儿子吗?”说着,充满泪水的眼眶责备的看着墨羽!
墨羽听完,陡然间一向巍然挺立的身体像散了架似的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姬昌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所有,微风吹得他的白发乱飘,他思绪幽转!几十年前,商王文丁设计骗自己的父亲季历入宫,进而被杀,可没想到数十年后,同样的悲剧竟又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他哽咽着声音悠悠地道:“难道,这就是这个世界吗……”
很快黄飞虎、鬻子、胶鬲、微子、夏招等人也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黄飞虎听到之后一气之下就要入宫找受辛理论,终被其他几人拦下!无奈之下,众人只得一齐来到馆驿内安抚姬昌。
姬昌虽然悲痛欲绝,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为儿子痛苦的时候!他强忍的内心痛苦经过思索,于是在黄飞虎陪同下入宫找受辛请罪,毕竟,伯邑考是因为“越轨犯上”而被杀的。可是受辛怒气未消,竟见也不见便将他撵出了宫。这倒正好,他不知道当自己真正面对杀死自己儿子仇人的时候,自己还是不是忍得住。姬昌又回到馆驿,与黄飞虎等人交谈,商讨办法。
墨羽自白天大闹一通后,回到自己房间,竟一整天都在房间床上呆坐着,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谁问也无反应,像痴傻了一般。至亲的亲人陡然离世,强烈的愧疚,一向骄傲的心瞬间被击垮,这一切好像一下子抽走了他所有的精神!他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
屋内漆黑一团,没有亮光!墨羽一个人呆坐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就配待在这黑暗之中了,只觉自己根本就是一堆无用的枯木败草!什么墨羽剑,什么天下第一剑,这些听起来是多么的可笑!同这个纷繁的世界比起来,同这世间的阴谋诡诈比起来,你显得多么的无知,愚蠢,无能!等将来有一****返回西岐时,你如何面对临行重托的散宜生丞相和西岐百姓!
你高兴的太早了!你只知道受辛已经答应你们回去,却怎么忘记了还有一个她?你只知道和所有人一样高兴、放松却怎么忘了越是在看似已经皆大欢喜接近成功的时候越是在最危险,最应小心的时候?你只知道在受辛面前她不敢胡作非为,但却怎么忘了她不敢明杀,却可陷害?这是多么严重的错误,多么严重的疏忽,多么的不可饶恕!
墨羽这样想着,心里像一堆灰一样,好像已对这周遭世界已没有半点知觉。
就在墨羽感到世间一片昏暗,再无半点亮光之时,可就在这时,恰恰一缕柔光射到眼前,竟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淑静的女子走了进来,犹如一股清风吹进。她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支亮着的灯烛,和一碗米粥!
青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