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与青君一起冲进费仲府内。原来青君和墨羽发现莺儿这么晚了还没有归来,都十分担心,联想到这几日莺儿时常离开馆驿,也不说是去做什么,行踪显得颇有些诡秘,更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忙派人去找,可没过多久,便见到一个人送来她的信,那人是莺儿原来府中的仆人,是莺儿安排他一定要在指定的时刻才能将信送到馆驿。青君和墨羽感到十分意外,打开信一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才急忙到费仲府上来,希望能阻止这一切,可是还是来晚了一步!
青君一见到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莺儿,惊愕异常,猛冲上去抱住她,瞪着费仲眼睛直欲冒出火来。费仲顿时吓得面无血色,摇着手忙不迭地道:“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啊……”
墨羽这时也已跟着进了屋,而在其身后,府中几名追击墨羽的护卫也跟了过来。他们本来是追拿墨羽,可是一跟到门口,突然见到里面的情景,都一下子惊呆了!费仲看到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的护卫,突然大恼道:“谁让你们过来的,通通滚出去!”几名护卫惊醒,急忙逃开!
此刻青君抱着奄奄一息的莺儿,用手帕擦拭着莺儿嘴角的血迹,已泣不成声,此时莺儿已有些昏迷,听到青君的哭泣之声,又悠悠醒转,她看着青君,心中的冰冷之感顿时消解,脸上竟露出笑容!
青君伤心的看着即将离世的莺儿,心如绞痛,哭着道:“好莺儿,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是说要和我们一起去西岐吗?”
莺儿微弱的声音说道:“姐姐莫怪,我父亲,梅英都在朝歌,我不想离开朝歌,不能跟你们去西岐了!”青君继续哭着道:“那也不必如此啊!”莺儿泪水溢出眼眶,她微微摇了摇头,道:“父亲梅英都不在了,如今我已生无可恋!莺儿已是无用之躯,只有以此报答你们,报答义父大恩!”说着,突然道:“墨大哥!墨大哥!”
墨羽矮下身来,轻声道:“莺儿!”莺儿费力的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布道:“这……这是他写得,也是一个铁证!”墨羽接过那锦布,暗暗叹了口气,心碎不已!
莺儿只觉自己的事终于做完了,只刻只觉万念俱消,心中一片空明。她看着墨羽,又看看青君,她握着青君的手,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微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道:“姐姐,墨大哥,我祝你们……祝你们白头偕老,永远幸福……”说着,手突然垂了下来,双目一闭,就此香消玉殒!
青君此刻只觉全身发痛,想起莺儿年纪小小,命运竟是如此坎坷残酷!青君紧抱着莺儿,泣不成声!费仲在一旁呆呆的看着莺儿,只觉自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几人心情都平复了下来,墨羽拿起莺儿递给他的那块锦一看,立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转头向费仲看去。
费仲立时脸现羞愧之色,又想到莺儿的死,顿时只觉心灰意懒之极,也不愿再做什么强辩。但现在莺儿已死,还不是为她伤心的时候,如何处理好眼下之事才更要紧,急忙定下心神,想起刚才莺儿所说,心中傲气反而又涌上心头。
他冷冷地道:“怎么,你们以为费仲会是那惧人要挟之辈吗?”
可墨羽听到他的话却并不接答。他看着手中的锦,思索了一下,恭敬的声音道:“丞相,此事原委我已十分清楚,您不必担忧!莺儿不能这样就放在此屋内,是否请丞相派一辆马车,先将莺儿还有青君小姐拉回馆驿之中!”
听他说这话,费仲看了一眼莺儿的尸身。虽然莺儿此来着实是为了算计陷害自己,可是对其却毫无憎恨之感,见她妙龄之年就此离世,反而心酸不已,极其颓丧。他叹了口气,命令仆人即刻备一辆马车,墨羽抱着莺儿,出了门放到马车上,青君也坐了上去,墨羽对青君道:“你先回去,我还要跟费仲说些话!”青君点点头!
马车向馆驿驰去,墨羽送走了青君,又回到费仲房间!
此刻费仲坐在榻上,想起莺儿的死,也十分痛苦沮丧!见到墨羽进来,他收起痛苦之状,重新坐好。此刻他虽然强作镇定,但一颗心却怦怦猛跳,他知道刚才莺儿交给他的自己醉中所写的东西,虽然不是致命之物但若真是被世人看到了,那么自己必定会颜面扫地,威望尽失!还有莺儿刚才所说的写得那封要交给黄飞虎的信,他相信此刻也在墨羽手中!万一将来受辛真的看到了那封信,甚至相信了,真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置自己!毕竟,莺儿是殷商王族!
此时屋内只剩费仲墨羽两人。费仲冷冷地道:“你要怎样?不妨直说!”
墨羽看着费仲,看出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但眼中却还是流出一丝慌张之色。
他拿着莺儿交给她的那块锦,略微想了想,突然将那锦置于烛火之上!
费仲一看,十分意外,惊得说不出话!墨羽却浑若无事,静静的看着那锦烧完。接着他又拿出一封信,道:“这是莺儿交给我的信,我想您知道信里是什么!”费仲微微点头,怔怔的看着墨羽看他又要做什么!
没想到墨羽将那信也置于烛火之上!
费仲看着那正在燃烧的信,愣愣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墨羽一边烧,一边道:“丞相刚才说不是受人胁迫之人,那墨羽又岂是拿着这等作假的把柄去要胁他人之人?那样岂不太卑劣了?”
费仲一怔,看着墨羽屹立如山的身影,豁亮开阔的面额,淡定刚毅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的光明磊落,仿佛世间一切阴险诡诈均难侵其身,不禁口中悠悠地叹道:
“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剑!”
墨羽烧完,对着费仲道:“丞相,此事至此为止,今后不会再有人提及这件事了!”
费仲见自己的把柄都被烧掉了,心里猛得一松,又恢复了丞相之尊仪。他点点头道:“好,做的好,本相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于你了!你有何心愿,尽管直说,本相一定满足你!”
墨羽微微一笑,欠身道:“不敢!如今兵戈四起,羌乱日大,殷商社稷倾危,百姓亦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墨羽只希望丞相能摒弃私怨,多为国事,为万民福祉考虑!墨羽只希望丞相能做一个为国为民,能直谏君王,善待百姓的好官,如能如此墨羽便心满意足了!”
费仲听出墨羽话中含义,微微点点头!
墨羽躬身告辞,刚转头要走,费仲突然道:“墨剑客留步!”
墨羽一惊,又转过身来问道:“丞相还有何见谕?”
此时费仲面色变得十分温和,还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墨剑客的风范,本相是今日才看到啊!本相爱才若渴,不知墨剑客是否有意留在朝歌,协住本相?那西岐虽然强盛,于天下而言终究不过一禺之地,留在朝歌方能驰骋天下,大展鸿图啊!”
墨羽一愣,笑道:“承蒙丞相抬爱,只是墨羽虽然略有薄技,但胸无大志,无心仕途,况且如今身在朝歌,肩负天大的责任,岂能他想,还望丞相见谅!”语气颇为诚恳!
费仲微感失望,道:“好吧,那是本相无福了!你刚才所说之话,我已听明白!你放心,西伯侯之事,本相会仔细斟酌!”他知道墨羽所言“摒弃私怨,多为国事考虑”是想让自己为天下安定计,帮助姬昌回国派兵平叛!
墨羽一听,喜道:“若能如此,西岐百姓无不感激丞相大恩!”说着告辞离开!
这一夜,费仲彻夜难眠,想起莺儿的事,心中阵痛,难以平息,感觉自己干枯僵硬的生命刚刚现出一点亮光,却没想到竟这么快又熄灭了!
第二日,墨羽找人将莺儿尸首拉到城外,葬于梅英旁边。梅英刺杀受辛失败,死于鹿台之上,尸首被遗弃在城外野林里,是墨羽让微子将其找到下了葬,只是没有立墓碑。
竹林之畔,墨羽和青君看着两座坟茔,久久伫立,谁会想到这里埋着的是两个才十七八岁的孩子!
现在已经开春,柳芽新绿,这里山明水秀鸟鸣嘤嘤,希望这明媚的充满希望的春光,能洗去他们生前的痛苦!
青君看着莺儿的坟茔沉默良久,摇着头自责地道:“我太大意了,自父亲去逝后,我自顾自己难受,却没有察觉莺儿……要是我们早点劝导,一定不会有事的!”
墨羽看她神色,心中不忍,劝道:“事已如此,就不要这样想了,她所有的亲人都没了……虽然我们待她很好,但终究无法代替她父亲和梅英,我想她死志早决,就算不发生丞相的事,她也会走这一步!莺儿外表温和,内心灵巧多思,极有主意,就是我们发现,也未必能劝得过来!”
青君喘出一口气,声音已有些哽咽,悠悠地道:“梅英和莺儿自小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都是家世清贵,清纯善良,是难得的一对璧人,昔年时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婚配在一起,会一生平平安安,幸福美满,可没想到他们,还有两个家庭,会遭此噩运!”
说完,青君微微抬起头,看着广袤透蓝的天空,悠悠地道:“这人世间还会有多少的悲剧呢?”
墨羽看着青君,青君天生如此悲天悯人,墨羽不愿这世间的悲剧都如此沉重的压在她身上,柔声安慰道:“不要再去多想这些,世间本就如此,能有几事能遂得了人愿?”
青君听进了墨羽的劝慰,或许真的是自己把这个世界看得过于美好了。青君突然只觉浑身无力,终于倒依在墨羽的身上!蕊儿,比干,父亲,莺儿……她已经无法再忍受亲人这样一个接一个离去了!她目中含泪,悠悠地道:“难道这个世界不再给我一点希望了吗?”
墨羽听着,只觉心中碎裂,伸手挽住青君道:“我不就是你的希望吗?”
青君心中总算涌出一些暖意,又道:“也不知道莺儿的牺牲值不值得!”
墨羽想起昨晚的事,道:“昨晚,我把莺儿留给我们的信在费仲那里都烧掉了,费仲此人秉性固执,心如铁石,刻薄深险,我担心莺儿此法反而弄巧成拙,逼急他了会铤而走险!”
青君突然又站稳,看着墨羽问道:“你说,他会帮我们说话吗?”眼睛中充满期盼的目光!
墨羽看着她的眼神,知道曾经那颗乐观自信,活泼开朗的心,再遭受无数无情残酷打击之后,此刻已变得如这初春将化未化的冰一样,一不小就会彻底碎裂,她已不愿在这惨剧连连的世界中再待一分,墨羽想了想,道:“只希望人都有善念吧!”
青君听出墨羽也无十分把握,但他这句话确让她大受慰籍!
她又依在墨羽身上,看着梅英和莺儿的坟茔,喃喃地道:“对,人都有善念!”这是她曾经无比相信,现在依然在相信的话。
莺儿的死无法隐瞒箕子鬻子等几个祖伊生前好友,墨羽以实情相告。几人都是大惊,几乎不敢相信这看似温顺的莺儿会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来,想起祖伊父女所遭噩运,都是唏嘘不已!而对墨羽最后消毁莺儿留下的信也都十分赞成,均觉确实不宜以此种方法胁迫于人,且以费仲刚硬的性格也绝不会就范,莺儿的想法,终究有些太天真了,只有微子知道之后大叹可惜!
这件事之后,费仲经过反复思量,终于这一日在鹿台之上陪伴受辛宴乐之时,提出释放姬昌回国的想法!
受辛一听极感意外,连宴会都几乎停下来,受辛连问费仲为什么。费仲只言是为国事,只有如此才是上策,且觉姬昌父子仁名远播,素来忠义,继续无端扣押确实不宜!其实此刻费仲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或是为莺儿给自己带来的一生都从未有过的震动,或是国事所迫无计可施,抑或还是隐隐有些担忧莺儿还会留下自己的把柄,这却是不可不防的!通想这件事,只觉现了此刻自己必须这样做,应该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