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看出这里生计贫困,百姓家中余粮不多,竟连连推辞说自己随身带有食物,倒是村民们却极是热情,只说你们带的这些只为路上充饥所用,哪有家中的食物美味果腹。双方相互谦让,最后墨羽提议干脆大家在一起进食。一时间大院子里灯火通明,汤食飘香,村民们与众卫士往来说笑,十分热闹,像是到了年终佳节。篝火温暖,照的众人只觉心里也暖暖的,几百名卫士一到这里,感觉像回到家了一样,伯邑考一行人多少天来疲累寂冷之心也大感温意大受慰藉。而不少村民也都凑到伯邑考面前问这问那,伯邑考只是不提自己的身份,其他的却是有说有笑,显得极是亲切随和。
伯邑考端着一碗汤坐在门槛上,看着这一院其乐融融之景,只觉多少天来沉郁忧愁之感竟是一扫而空,心中极感舒畅!这时胡老汉走过来攀谈,他坐到伯邑考身边,笑着道:“我们这穷乡僻壤的,难得有公子这样的人前来,就怕招待不好公子啊!”
伯邑考笑道:“我们这么多人打扰这里的乡亲,该我们道谢才是!老人家,你们这村子叫什么名字,生计如何,粮食够吃吗?”伯邑考统国多年,稍一言语,立时又生国主心怀!
胡老爹道:“我们这村子叫草落村,属崇国管辖,从此处正南三十里就是崇城!若是按我们自己打的粮食,一年也够吃,可是等交完税,可就剩不了多少了!”
伯邑考听到也不禁轻叹一声,胡老爹又道:“敢问公子您是哪里人,这是要去哪里呀!”
伯邑考一听此问,感觉既不能实言,却又不知如何扯谎,脸现为难之色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在一旁的墨羽忙道:“老人家,我家公子是西岐城内大户,为人最是仁善,听闻现在南方灾害不断,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公子采买粮油棉布,前往南方赈于灾民,同时也可以此为机游历一番,以增见闻!”
胡老汉叹道:“哦!公子真是仁善之人!这世上的人若都如公子一般,可就好了!只是公子这路上,可一定要小心。老汉虽然没出过村子,但也知道这路上不太平,流民兵匪可极多,我们这里这么偏僻,还经常见到呢!”
伯邑考一听,问道:“怎么,你们这里也有兵匪吗?”
胡老汉点头道:“是啊,听说南边很多诸侯都起兵造反了,到处都在打仗!还有很多流民!还好到我们这里的大多是零零散散的几人十几人不等,我们也力所能及的接济,倒是没出过大乱子!”
伯邑考知道他说的是姜文焕的叛乱,叹道:“或许再过两年,不打仗了,就会好一些的!”
谁知胡老汉苦苦一笑,道:“那有那么容易!我们崇国国君比起你们周国姬昌老爷和伯邑考公子真是万万不及,贪得无厌,横征暴敛,索掠无度,全无半点仁君之德!尤其是瑶役极重,村里的很多青年都被抓走了,说是抓到朝歌给天子修什么东西?”
“鹿台?”伯邑考脱口而出!
胡老汉捻着胡须眉头皱着思索地道:“不知道是叫狍子台,还是叫兔台,可能就是这个鹿台吧!”
伯邑考觉得不可思议,问道:“崇侯虎……你们崇侯征劳役都征到你们这儿了?这里离朝歌还有千里之遥呢?”
胡老汉深叹一口气,道:“唉!如今这世道,哪个贵族老爷把我们穷苦百姓当人啊!不过相比于其他地方,我们这里还算好了!”
这时墨羽也道:“我看你们这里虽然贫困,但勉强还能生计,倒是很难得了!”
胡老爹点头道:“是啊!要是比其他的村子,确实好多了,我们村里边男丁大多被抓去做苦役累死了,粮食也被官兵劫掠走,只因我村地处偏僻,山路崎岖不易通行,官兵骚扰的少些,且草落村依山而建,虽然田地不多,但山间麋鹿,野兔,羚羊之类的活物却是不少,野果野菜也甚多,猎食采集,或自己家食用,或拿到城中变卖,尚可勉强度日!”
伯邑考道:“这倒好!不过怕也很艰难,何不迁到他处易居之地?”胡老汉叹道:“到哪里不是一样?我等在此地虽然生活清苦,但以山养之,还可度日,远比其他地方的村子为好,不至于流浪逃荒!”听这话中语气,对眼下生活十分满足!伯邑考听此,大起仁主心怀,心酸不已!可想起路上的惨景,确也明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实情!
接着两人又继续攀谈起来,伯邑考又问了一些耕种的情况,胡老爹次这里的情形说了,虽然也很艰苦,但他显得很满足,胡老爹又不住的问伯邑考西岐的情况,伯邑考也简单说了一些。
西岐众人与村中百姓说说笑笑,直喧闹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安静下来。胡老爹和村民各自回家休息,颜武率众卫士安顿好马车,给马喂了些饲料,安排好轮班值夜,也都准备休息了!
夜,恢复了宁静!伯邑考却没了睡意,自出西岐一直心情郁郁,今日没想到到了这人情笃厚的草落村,和村民们一番畅叙共食,感觉好像突然回到西岐一样,不禁心情大好,竟还不知疲倦,想出门到村里走走。
伯邑考刚要出门,颜武见状道:“公子,这天实在太晚了,多日来行途疲累,今天就早点休息吧!”此时伯邑考却显得很精神,道:“我现在还不觉得发困,刚才可能进食太多,有腹胀之感,想到村里走动一下!你们先睡吧,不必管我!”颜武又道:“公子,那我跟您去吧,以防危险,我们在这里人地生疏,可不能大意啊!”伯邑考不以为然,摇手道:“就这么一个小山村里,能有什么危险?”
颜武待要再说,墨羽见伯邑考执意要出去,就对颜武道:“颜将军,你们先休息吧,我陪着公子!”伯邑考点点头,颜武不再说什么,颜武想起前几天见到的那个诡异的黑影子就觉不寒而栗,却不便与伯邑考说明,但既有墨羽在一旁,自是万无一失。
墨羽伯邑考两人一起出了门,此时夜已入深,四下里寂然无声,皓月当空下山间景色显得极是清幽。看着这山景,伯邑考不禁赞道:“这里景色这么美,等将来救回父亲,国中无事了,或可回到这里住上几日,一定惬意的很!”墨羽笑道:“我们西岐的景色也很好,只是公子每日忙于政务,未加留意而已!”
伯邑考点头称是,其实他心中也明白主要还是因为今日心情突然变好,才觉得景色怡人。他想起前几日所经历之处,也是一般美景,只是那时心情郁郁,当时竟未加留意,现在想起来竟觉惋惜。伯邑考叹道:“能做一个能静下心来欣赏天地美景的人,才是世间大福啊!”
又过了一会儿,伯邑考道:“这里民风纯朴,真如西岐一般,只是村民生计太难了!”说完一阵感慨和叹息。
墨羽想起自出谷之后所观所见,道:“如今天下不平,天灾人祸不断,百姓生活自然难以安定,这里只怕还只是沧海一粟!公子是不是不放心离开这里?”伯邑考微微颔首,墨羽笑着道:“这又有何为难,明日我们离开时可指引他们去西岐就是,西岐离这里虽然不近,但也并非千山万水,只要备足干粮,要想到达也不困难,到了西岐,姬发和丞相肯定会好好安置他们的。”伯邑考道:“嗯,这样最好!”心中负担终于放下。
此时两人不觉已走出了好远,直到村口处,离那住的那所房子有好大一段距离!
山间风声飒飒,别无动静,伯邑考也觉得有些累了,转过头想要回去却突然看到墨羽,月光下见他眉头微皱,伯邑考奇道:“你怎么了!”
墨羽默不作声,只觉这万籁俱寂之中,似有一丝杂音,虽然细不可闻,可在墨羽耳中却极其刺耳。见伯邑考正疑惑的看着自己,道:“没什么,公子,太晚了,我们回去吧!”脸上竟不禁显出紧张起来!
伯邑考道:“好!”说着环视了一周,月光下山谷中依然是那么安静,没有丝毫动静,静得几乎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他虽然觉得墨羽神情有些奇怪,但看周围的环境却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伯邑考转身正要离开,却突然全身震了一下,感觉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很奇怪的东西,又不自觉得回过身来,向前面只有几步远的一棵桑树望去。
月光下,只见那棵桑树上一条横出的枝桠上,立着一个漆黑的影子,一动不动的,就像他自己就是那桑树的一部分,只是微风过处,一条如轻纱薄布一样的东西轻轻飘起。
伯邑考初时也未察觉什么,可是此时衬着月光再仔细看那黑影的轮廓。
他这才发觉,那竟然是一个人,那飘起来的竟像是他的披风!
月光下,他似乎正在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