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辛离开了,群臣又站起身来!黄飞虎见军情如此紧急,一次朝会却什么也没商议出来,不禁心下黯然。可费仲脸上却毫无忧愁之状。他耸耸肩,重新恢复了倨傲之态,昂着头微眯着双眼,神色傲然的大步走出大殿,后面芮吉邱引等人也跟着,一个个神气活现的样子!黄飞虎等人看着他们,不禁对望一眼,都摇头叹息!没想到殷商王庭,有一天竟变成这模样!可是这谁也没办法,也都只得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来!
受辛从九间殿出来,脑子里依然混沌一片。他并未上鹿台,而是径直向寝宫走去。想起刚才的事,他只觉耳中嗡嗡直响,他迫切的想静下心来思考一下。
他进入寝宫,什么也不说,连朝服也不换便坐了下来,心陷幽思冥想之中!
太奇怪了,自己怎么会怕呢?
他记得很清楚,要是在以前遇到这种事,自己不但不会畏惧退缩,而且甚至可能还会十分兴奋,说不定还会亲自带兵出战俘虏他几千个上万个羌人做奴隶,做人牲!想起曾经征伐四夷时,驰骋沙场所向披靡,壮志凌云豪气冲天,那等英雄豪情试问世间谁可匹敌?可现在面对如此战势不但束手无策,而且隐隐还有畏惧之感,仿佛极怕那些跟殷商世代结仇的西羌会突然杀进朝歌杀进王宫一样!他以前总听商容比干等人对自己说什么,国是日非,国力日衰,社稷倾覆,大商将亡之类的话,总觉得他们是在危言耸听,大惊小怪,可今天却突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无论自己和殷商王庭都大不如以前!
难道大商真的在衰落,难道自己真的在蜕变?
他心中感到一种无奈,感到一种恐惧,却又难以言说!
受辛在这里沉思着,妲己突然走进来!妲己在鹿台上一直在等待受辛,可见他总也不回来,不禁有些诧异,于是下来寻找,找了好半天才发现受辛原来在这里!
妲己一走进殿内,见受辛眼神闪烁,一副愁容惨淡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立时警觉起来,眼睛中放射出忧惧的目光。她有点怕看到受辛这样子。她不动声色,笑盈盈的上前,声音变得异常媚丽腻人,说道:“妲己在鹿台等陛下半天了,陛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受辛听到妲己的声音,陡然惊醒!他抬头一看是妲己,长叹一口气,道:“寡人在想羌乱怎么办,此事着实费思量!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放姬昌回去!”
妲己本一脸笑意,可听到受辛的话,立时心头一震马上道:“陛下!不可啊!”
受辛一惊,见妲己如此坚决,不禁有些诧异,他看着妲己问道:“为……为什么?”
妲己看着受辛的疑惑的眼神,突然察觉刚才自己似乎过于表露心迹!她忙稳住心神,在受辛一旁坐下,脸上又现出淡淡的笑意,声音十分平静温和地道:“我这也是为陛下着想。知人知面难知心,那姬昌表面仁义,他在羑里被陛下困了那么多,谁知会不会心怀怨恨,谁知真的放归西岐又是什么样子?到时猛虎回山,龙归大海再想捉他回来可就来不及了!”
受辛她到他的话,略微思索了一下,又重重的叹了口气,重又低下头!妲己的话,确说了他最担忧,最放心不下的事!
妲己见受辛眼神依然在闪烁,拿不定主意,略一思索,又道:“陛下,臣妾虽不懂国务,但我浅见,像羌人这等蛮夷,虽然势力极大,但不过是一群劫掠抢夺的蛮人而已,他们闹得再大,也只是边患!可那西岐是久慕圣化之地,国力又强,我想他们未必不存着趁现在羌乱极大,王庭受其困缚之际,如我成汤先祖一般,挥兵东指取代我殷商而自立的心思!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受辛思考品味着妲己的话,突然眉头一皱,他又看向妲己,眼神中露出一种奇怪的目光,问道:“是否西岐有什么地方开罪王后,为何王后总是阻止寡人释放他们呢?”说完怔怔的看着妲己。妲己长期以来一直强力阻止赦免姬昌父子,受辛终于感觉有些异常了!
妲己一听,脸色陡变,没想到受辛会突然这样问自己。但她脸上脂粉极浓,受辛并未察觉,他应变也是极速,微一沉吟就笑道:“臣妾整日待在王宫,能与他们结什么仇,只是觉得姬昌此人表面淳厚,内心却是深险难测,不可不防,这也是为以防万一!臣妾与陛下既是君臣,更是夫妻,自然要帮陛下防着中了那些小人的诡计!”
受辛点点头,脸色释然,他长吸一口气,道:“王后刚才所说也是有理,但现在不靠他们又靠谁去平定羌乱呢?”
妲己见他疑心消除,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陛下,何必为这些事徒增烦恼呢?如今奸佞尽去,满朝文武尽是忠良干将,他们一定会为陛下想出应对之策的!这些事您就不要想了吧!”
受辛一听,突然脸又现不悦之色,道:“王后说的这是什么话,如今战事如此,寡人为一国之君,怎能不去想?”说完,竟站起身来,焦虑的走来走去。妲己一惊,看着受辛一时竟愣住了,他这才突然觉得此刻受辛似乎还并没有完全变成自己想要的那个样子,平日却看不出来。
她他看着受辛,不禁咬着牙齿,暗暗心道:“受辛啊受辛,你难道还想做什么圣君贤主吗?”她稍微让自己平静些,眼珠子一转,突然走到木榻旁一个紫檀木柜旁,拿出一个铜卣把里的东西倒到一支玉杯里,端着走了过来,呈到受辛面前道:“陛下不要这般烦躁,这是臣妾所制的梅花露汁,积这一冬之力才酿得这些,最可清心安神,陛下不妨饮用些,心清才能想出好主意啊!”
受辛心情沉重。他缓缓接过那杯子,一饮而下,果然只觉全身清透,说不出的舒适之感,这才感觉轻松了些,突然感觉刚才是不是对妲己不该那样严厉!
妲己见受辛面色好转些,又进言道:“陛下刚才是误解臣妾的意思了,臣妾不是要陛下不要去想,只是天子统御天下,这九州万方之事何其繁杂,岂可事事亲为,那样王庭养一群臣子又有何用?为人君者,既可安治天下,又可不必使自己劳心,既能使众臣尽显己才,又可稳居尊位不使大权旁落,这样安享极位垂拱而治而可天下太平,方是上乘治国之道!再说,这羌人作乱自我成汤立国也非一次了,不都被平定下去了吗?这次虽然势大些,但陛下实也不必忧心如此啊!”
受辛想想,依然犹豫道:“可是……”
妲己看他神色,略一思索马上又道:“陛下,您若还是不放心,不如您先下令丞相大将军他们尽快拟好一个条陈出来,以供陛下参详,如果能想出办法来还好,若是还是不得良策,再要陛下出来圣裁!如何?”
受辛略一思索,只觉自己确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就叹道:“恐怕也只有如此了吧!”说完,突然看着妲己,笑着道:“王后刚才那番话真是精彩,寡人看满朝文武怕谁也说不出来那番大论!若王后是男儿身,那必是一代能纵横天下的英雄!”
妲己一看受辛面色恢复如初,这才放下心来,却故意装出很生气的样子道:“陛下现在说得好听,可刚才……好像臣妾,就如前朝妹喜那般只会妖媚惑主,祸乱社稷的妇人,不少人已这般说我,现在连陛下这样,陛下若是不放心就把臣妾贬谪出宫,否则干脆一旨赐死倒也省心!”说着,突然坐到床榻上背过身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
受辛一见顿觉又是愧疚,又是怜惜,忙将杯子放下,走过去安慰道:“王后冤枉我了,我几时说过那等话?刚才只是为了国政才一时急躁,快别哭了!”说着伸手给她擦泪。
妲己见状,就伸手擦去眼泪,脸上重现笑容道:“陛下,我刚才在鹿台上遥望群山,见今日云层甚低,山间云雾缭绕,尤如仙境,臣妾想若是让宫娥舞女此时起舞,岂不如云中舞蹈一般,那将是何等美景?”
受辛听着,好似真看到那如梦境一般的仙景了,突然又有点犹豫,国势如此,若现在自己还在鹿台之上饮酒赏舞,那岂不是名符其实的昏君了?妲己看出受辛的犹豫之色,马上站起身来,拉着受辛的胳膊媚声道:“陛下,机不可失,等云雾散去可再也等不到了,鹿台之上已经温好了酒,陛下就不想享受那在云雾之中饮酒观舞之乐吗?”受辛被她说的心旌动摇,虽也知这样不妥,可两腿好似控制不住似的还是站立起来!
出了大殿朝鹿台走去,受辛一看到那华丽的鹿台,那缥缥缈缈的摘星楼,还有上空盘旋的雾气,顿时刚才的一点峥嵘之心又尽散去。他急不可待的登上摘星楼,要一睹仙境!
受辛坐定,妲己下令起舞,受辛立时看得如痴如醉。此刻山间的景致如仙如梦,偶尔有一点雾气被风吹进摘星楼,面前的舞女那云中起舞之姿美得更是难以言状,那天上的仙女想来不正是这样吗?受辛看得几乎发呆,感觉手中的酒也真的变成了天上的玉液琼浆,想起刚才为朝政的忧思,仿佛只是一个可笑的迷梦,毫无意义,毫无价值,而直到现在才突然又清醒过来。
自己刚才怎么了,怎么又会为那些凡尘俗事忧烦呢?
到了晚上,明月高悬,夜已经很深了,鹿台之上依然灯火通明一片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