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又看向尤浑,他刚要说话,突然听到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陛下,凭据就在此!”
众人一惊,一起朝大殿门口望去!只见太史杨任带着司工夏招捧着些什么东西大踏步走进来!
两人到了跟前一齐跪倒行礼,杨任高高举起一块丝布,朗声道:“陛下,丞相之言句句是实,臣这里有司工所管辖制的陶作坊、漆器作坊、青铜作坊、制骨作坊、玉石作坊、丝织作坊各位坊主联名奏本,奏那桑虎依仗权势欺压百姓、巧取豪夺、欺男霸女、强买强卖,证据确凿!请陛下主持公道!”原来两人这几日一直在走街串巷寻找那调查那桑虎平时作恶的证据!
尤浑一听,立时脸色煞白。受辛接过那奏本细看,虽不动声色,却心中也觉果是触目惊心!尤浑最擅察言观色,见受辛这表情,顿时心里一慌。费仲一看这情形,也突觉大势已去。
这时太史杨任继续气愤地道:“陛下,连王家作坊他都敢如此,可见平日他是何等作威作福!那桑虎敢这般,自然是仗着太宰之势,依臣之见今日不但不能罚林风,还要惩罚太宰大人纵亲为凶之过!且据臣所知,尤浑平日任人唯亲,欺上瞒下,贪赃索贿,请陛下重惩其罪!”
尤浑一听,恶狠狠看看着杨任,没想到自己来告状,结果杨任反倒把自己给告了,不禁又惊又怒,骂道:“你胡说!”说完偷看受辛,看他动静!
这时夏招奏道:“陛下,这些都是这几天臣与太史详查的结果,个个有据可查。至于林风杀桑虎,此事原委究竟如何,臣想可以传林风上殿,一问便知!”
费仲尤浑一听,立时都觉不妙。受辛想了想,道:“好,传林风!”
没一会儿,林风被从大牢里带到大殿上。林风手中有受辛亲赐的承影剑,费仲倒也没敢将他如何!林风虽然行事平时有些鲁莽,但也并非不实大体,这几日在牢中心绪已安静了下来。见受辛传自己进宫,心道绝不可再冲动以免给酒坊和帮自己的众人再带来麻烦了。
进入九间大殿,林风跪在地参拜,他腰间依然带着那把承影剑,这是受辛御准了的!
受辛在御座上看着他,突然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这才察觉林风虽然是三大剑客之一,其实自己平日很少见到他,对他并不像对恶来龙环那样熟悉。
受辛问道:“林风,你如何杀得桑虎?立即招来,若有一句虚言,定斩不饶!”
林风平心静气,开始将那日之事详细的说了一遍,又道:“陛下,臣刚开始只是恨桑虎当街横行不法才出手教训他,是他打不过我才先抽剑杀我!那日若不是臣身怀些许薄技,必先死在他剑下,臣实是自卫杀人!”他说完众人无不点头。他又道:“陛下,此事漆坊中人和朝歌百姓有目共睹,臣若有一句虚言愿以死谢罪!”
受辛听完,微微点点头。他所说的,与比干所说大体一致。他突然斜瞟了费仲一眼,目光中尽是寒意。费仲浑身一抖,忙低下头。林风所说此节,他却未向受辛奏明。
此时大殿里一时无人再说话。受辛又看了看手中的折本,也理出了原由!又见费仲尤浑已被问得无法可说,看来那桑虎平日确实作恶极多,惹了众怒了。受辛看着商容等几人,想了想,觉得实在没有必要为一个已死了的桑虎得罪这几个重臣,况且那桑虎确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于是又思索了一下道:“此事就这样吧,尤浑,以后当好好约束部下!”说完,顿了顿,又道:“林风,你以后也要检点些才是!”
商容比干等几人一听,顿时长舒一口气,脸上现出喜色。林风忙谢恩!尤浑一听,心里顿时一凉,又恨又恼却又无计可施。
费仲此时突觉恼怒异常,自己的话受辛向来言听计从,却没想到这次栽了这么大跟头。受了那么多气,最后竟如此收场,以前从来没这样窝囊过。他看着林风脸上的喜色,气恼之下,他突然心中又生一计,又出班奏道:
“陛下,此事虽然是桑虎作恶在先,但即使其有错也交给法司以律查办!无论如何那桑虎是王庭官吏,怎能谁想杀就杀?林风杀桑虎虽然事出有因,但这般随意擅杀王庭官员,却绝可不估息!以臣看林风这般胆大妄为,皆是仰仗陛下所赐的宝剑之故!他如此行事实在玷污圣誉,臣以为应收回赐他的承影剑,消其权仗,以示惩戒!”
他刚一说完,正在暗暗窃喜的林风,陡然全身一震,像僵住了似的!他一动不动的,听着受辛的动静。
受辛心里暗暗盘算,他虽知道林风剑法超群,可细想起来这么多年来林风似并未为自己立过什么大功,并非可信任之人,收回来也好!于是道:“好吧,依费卿所言!”
费仲一听,心下一宽,看向林风道:“林风,请依旨交出承影剑吧!”
林风一听此话,只觉胸口像受了一下重击,双耳嗡嗡作响全身冰凉!他虽恨受辛残暴,也不把什么王庭三大剑客的名号放在心上,却是极爱这把承影剑,现在要被夺去真觉比割肉还痛。现在他真的后悔不该冲动之下杀那桑虎了,这种牲畜怎比得了自己的承影剑珍贵呢?但此时却已无选择。
他轻轻将剑从腰间解下,含着泪双手颤着又抚摸了一下,终于高高举起。一名宫侍走过来,将剑取走,一刹那,林风只觉全身空荡荡的,好似失去了灵魂!他抬起头冷看了受辛一眼,突觉不愿再在这大殿里多待一刻,立即告辞退走。费仲在一旁看着林风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觉心中恶气总算稍吐出一些!
受辛处理完这些事务,心里也颇有些畅快之感。他已好久没有像这样认真的处理过一件事了。他突觉十分疲累,便离殿而去,众臣跪送。受辛走后,商容比干等人相互对望一眼,都大感欣慰,这是受辛少有可听进忠言的一次。费仲心中,却难遏恼怒沮丧之感。
尤浑恨恨地看着商容等人,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都生吞活剥了一般。可想发作却又不敢,他环视一周,看到了夏招,突然以命令的口气道:“夏招!我命你马上制出三百件铜爵,三百件陶卣,三百件玉琮,三百匹锦锻,我要你三天之内完成!”
众人听他一说都是一愣,都一起看着他看他想干什么!
夏招也是一惊,夏招没想到尤浑突然摆出上司的驾子,虽然无奈却也不敢怠慢,只得躬身道:“太宰大人,你要的太多,可否宽限几日?”
尤浑把脸一横,大声道:“不行,就三天!陛下还等着用呢!”
夏招知他有意刁难,也生出了怒意,冷冷地道:“那大人恕我难以完成!”
尤浑一听,立即寻到了由头,竟一跃蹦起来大声骂道:“完不成?为什么完不成?那你的差事是怎么做的?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像你这等无用之人还穿着官服做什么?你干吗不滚回老家去?像你这等人也有脸行走在朝堂上……”
他指着夏招大骂,越说越怒,逐渐开始口出秽言,大声谩骂起来,一边骂还一边蹦着,直震得大殿里砰砰乱响!群臣看他这模样,顿时面面相觑,夏招听着又是恼怒,却又不敢反驳,几乎掉出泪来!
此时商容看到这情景,顿时又气又怒,瞪着尤浑突然厉声道:“尤浑,你犯了疯病了吗,忘了这是哪里了吗?信不信我现在让人把你扔出去!”
尤浑吓得全身一抖,见商容发怒,顿时不敢再吭声,但依然恨恨地瞪着夏招!费仲知道尤浑这般毫无用处,如此下去反而遗留下口实,当下拉拉尤浑的衣袖,走了出去。尤浑无奈,恨恨的向众人瞪了一眼,只得跟着走了。夏招这才喘出口气对商容道:“谢丞相!”
林风被无罪释放了,城中百姓知道了这个消息竟无不喜悦。当晚,墨羽沧浪,一起来到酒坊中为林风庆贺,青君带着莺儿棠儿也来了!青君经常来馆驿挑酒制药酒,与仪狄林风等人也极是熟悉。各个受过桑虎欺压作坊坊主也带着礼物前来致谢。仪狄林风都非常高兴,立即安排数桌酒席,拿出珍酿的美酒款待众人。
林风虽然还为承影剑被夺走的事隐隐作痛,但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终究喜多悲少。宴席上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众人都十分喜悦,惟独仪狄却开始隐隐担忧。林风虽然被无罪开释,但却得罪尽了朝中奸佞,像尤浑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必是要挟私报复的,以后酒坊怕再也无太平日子了。
果然,没过两天,事情就发生了!
这天一大早,尤浑突然带着一群恶奴闯到酒坊中,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官员正是粮正芮吉。一到院中尤浑就大吼一声道:“仪狄,你在哪儿,快出来!”
此刻仪狄和林风正在屋内,仪狄一看到芮吉,顿时心中一凛,已猜到了所为何事!林风一见尤浑,知道他又是来找事的,一气之下就要冲出去!仪狄见状立时将他强按住,自己平静下心情,就走了出去!
仪狄出了门走到尤浑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笑着道:“太宰大人,突然至此不知有何公干?”
尤浑则双目微眯,一副倨傲威严模样,上下打量了一下仪狄,端着声音问道:“仪狄,从钜桥送来的粮食,你都弄哪里去了?”
仪狄一惊,但强作镇定道:“自然是造酒用了!”
尤浑两须上扬嘿嘿一声冷笑,道:“是吗?未必吧!”说完转身对身后的芮吉道:“芮吉,你去看看他们现在存的粮食,跟你送来的数目是否对得上!”芮吉领命,仪狄只得派人带着他到粮库中去查验粮食!尤浑又冷冷地道:“你最近酿得酒在哪里,我要去检查!”
仪狄知道尤浑这是故意来找晦气,但是此时也只能小心应付,道:“是,大人这边请!”说着,就领着尤浑和他手下奴仆前往酒窖中品酒!
到了酒窖门一开,立时一屋子酒气扑面而来!尤浑冷冷地对仪狄道:“去,你去把你们造的酒拿出来让我品品!”
仪狄依言,亲自拿来一个酒樽,又从酒坛里舀出些酒倒满,呈到尤浑面前道:“大人请品尝!”
尤浑慢慢的把酒端来,刚喝了一小口,立时吐了出来,骂道:“这就是你们造的酒?跟水一样!你就拿这样的酒给陛下喝吗?你这简直是欺君!”说完,将酒樽往一边一甩,喝令手下道:“来人,把这些酒都砸了!”
尤浑一声令下,后边跟着的一群恶奴一下子蜂涌而上,掂起石头和木棒朝着酒坛子就砸。一阵乱响已有好几坛被砸碎。此时一直在屋内看着的林风,再也忍耐不住,立即从屋里冲了出去,跑到尤浑面前,骂道:“尤浑,你到底想干什么?”
尤浑见林风出来,拿眼睛斜瞧了他一眼,冷冷笑道:“我在执行公务,关你何事?”林风一恼,就想拔剑,这才突然发觉手中的剑已不是承影剑了。尤浑看他样子,得意的笑着道:“怎么,还想使陛下赐的剑胡作非为吗?”林风咬着牙怒道:“你……”仪狄却突然按住他,示意他不要妄动,自己也强忍怒火不住声。
尤浑见他二人这神色,更加得意,更加有恃无恐。此刻尤浑手下恶奴正在大惩其凶,酒窖内哐啷乱响,一个个大酒坛子被砸得粉碎,酒流了一地。酒坊中工人这时也围过来,一个个看着消耗这许多粮食辛辛苦苦造的酒全被毁坏,真是又是心痛又是惋惜,不少已开始掉下泪来。
过了好一会儿,酒才被砸完,尤浑看着仪狄和林风两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才觉前几天受得气此时终于发泄出来,心里一阵舒畅!这时芮吉也过来了,对尤浑禀报道:“禀报大人,我查验过,前日我遣人送来五百斤粮食,但现在只剩二百斤了!”说完冷峻的目光看着仪狄。
尤浑也瞪着仪狄,冷冷的质问道:“酒正,那三百斤粮食都弄哪里去了?总不能刚过两天就用完了吧!”
仪狄想了想,强忍着心中恼怒,平心静气道:“粮食……真的都酿酒用了!”
尤浑大叫道:“胡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已察知,从钜桥搬来的粮食都被你又还给老百姓了!你敢说没这回事?”
此时林风的脸已涨红,脖上青筋也不住跳动,怒道:“那些粮食本就是老百姓所种,还给他们又有什么不可?”
尤浑又瞪向林风道:“把粮食都给老百姓,拿什么造酒,你们就拿水给陛下喝吗?”说完又冷冷的对仪狄道:“仪狄,这件事我已禀报天子,陛下十分生气,陛下有旨意,从今往后,酒坊的事由芮吉大人监管,你们务必要听命于他,以后他送来多少粮食,你们就给我造出多少酒!再敢以次充好,欺瞒陛下,我就奏明天子,定你们死罪!”
林风按纳不住,待又要说,被仪狄劝住,仪狄当下平和地道:“臣,遵陛下旨意!”
尤浑见两人被自己制的不敢说话,突然哈哈大笑,转过身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很悠闲的缓缓离开。林风咬着牙,但也只得怒目而视!
从此以后,芮吉便以监管之名派了几个人留在酒坊,专门看管送来的粮食,不使一粒一毫落回百姓手中。芮吉也本不是忠厚之辈,又受尤浑之命,也故意刁难酒坊,他派来的人每日重点就是监视酒坊的一举一动。每次造好的酒,他们必要先尝,有时故意找事说酒酿的不好,将酒倒掉或直接将酒坛砸碎,有时好了他们就自己先喝起来,直到喝得酩酊大醉!有时甚至借着酒意,打骂工人,乱砸乱打,可是酒坊中的人却都是敢怒不敢言,林风观之几次想出手教训他们,都被仪狄给制止住,林风一气之下,索性每日或是找理由出去到馆驿寻求清静,或是干脆躲在自己房间里不出门!此时他已心下暗悔,要不是自己一时冲动,也不会给酒坊带来这么多麻烦。
酒坊中的人,自仪狄以下,虽不敢有制止言语,却已是仇恨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