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王庭的界牌关大案最终不了了之,总兵郭良畏惧自杀,余者无一被诛连。商容比干等人见妲己尤浑一伙如此横行不法却无法惩治他们,简直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而姬昌伯邑考等人却也早已不以为意,他们本就不对殷商王庭报任何希望,能活下来,他们已很满足。
这天晚上,商容在府中设下宴席,专门为姬昌庆贺返回朝歌,朝中诸大臣如比干、黄飞虎、箕子、杨任、胶鬲、鬻子、微子等人俱被请来,墨羽,沧浪和锦玉也跟着姬昌和伯邑考进了丞相府!
宴会进行的十分热闹,众臣推杯换盏,不住相互敬酒,好不快活!席间黄飞虎不住宽慰姬昌,现在受辛能将其从羑里赦免回来,将来也一定能安全返回西岐。鬻子不断称赞伯邑考在姬昌被囚期间治理西岐国政,治国有方,忠孝两全!箕子则不住劝姬昌要多饮,要不醉不归!微子等人也不断向其敬酒以示亲近之意!其他众人也不断敬酒欢饮。姬昌既高兴,对众人又十分感激。
青君带着莺儿在另一间小室内也开了一桌小席,专门款待墨羽沧浪锦玉三人。青君有意要尽地主之谊,招待他们十分热情,说说笑笑也十分热闹。席间,青君还带着他们到自己的药房中参观。
沧浪锦玉一进青君的药房,立时感到一股清新之感。沧浪向四周看去,见各处竹架上各式药物分类摆放十分整齐,每类药都贴上药贴,记录药名和采集的时间,显得极其珍视。沧浪看着这些药草,不禁啧啧称奇,叹道:“这些药草在山中跟野草似的,可到了这里,却都当成了宝贝一般!”一边说着,一边惊奇的看着。
青君看到沧浪的模样竟噗哧一笑,道:“沧浪大哥,你可别小看这些药草,这些可是真正的宝贝,它们将来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的性命呢!”
锦玉看着满屋的药草,心下一阵欢喜,不禁赞叹道:“怪不得你一个丞相府的小姐要那么辛苦的到羑里采药,原来有这么大用处!我们一进朝歌城就听到百姓相互传言相告,说青君小姐回来了,丞相府又要散药了,这里百姓几乎把你当成了救苦救难的仙女了!”沧浪听着,忙点头称是。
青君听到二人称赞,心中十分欢喜,笑着道:“其实我一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还不是要靠你们大家一起帮我?你们才是救苦救难的神仙!”说着,拉着锦玉道:“姐姐你就是仙女下凡了!”说罢不禁格格一笑!众人听到她的话,也都一起笑起。
虽然是笑话,但众人对青君的确都是感佩。墨羽无意间,见莺儿在一旁站着,或由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有些怯生,只是笑着并不说话,目光中若明若暗的闪烁着些悲感。墨羽见其状,想起第一次来丞相府见到她时那欢乐无忧之状,不禁心下叹息不忍,对青君道:“青君,别忘了,还有莺儿呢?这么多天你不在,可是她在帮你打理呢!”
青君一听,像是猛然惊醒似的,见墨羽用温和的目光向她使眼色,立时会意到了什么,走到莺儿面前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道:“莺儿,这些天我不在,可真亏了你了!”
莺儿有些悲戚的脸上现出些笑意,道:“姐姐说哪里话!幸亏我跟姐姐学过这药物,其实为百姓散药我是极喜欢的,看着他们满希望的笑容,我心里也很高兴啊!”
她声音温柔,带着些悲感,其他几人一起看向这可人少女,心下不禁都有些感动。青君更是高兴,她目光闪烁欣慰的看着莺儿,自从她搬到自己家帮助散药以来,情形确实比以前好了许多,不再忧愁凄婉的模样,青君观之心下不禁欢喜!
几人在药房又说笑了一阵,青君又带他们看了看院中的花园,凉亭和假山,又回到酒席上,边饮边聊,心情都极好!又过一个多时辰,商容等人的宴会结束了,众臣都各自回家,只留下了商容和姬昌伯邑考父子。姬昌伯邑考是多年好友,志同道合互相引为知己,无话不说。墨羽青君等人见各大臣都离开,他们也都走过来,坐在两个老人旁边听他们讲话。此时酒宴上再无外人,众人顿时比刚才又觉亲近不少。
经过刚才一场欢饮,商容和姬昌都已有些醉感,脸上微微发红,但都带着笑意。
商容一边给姬昌倒酒,一边看着姬昌的模样,有些惊奇地道:“看你在羑里多年,倒是未见清减多少!”说完又给自己倒上,依然带着笑意看着他。
姬昌虽被羁多年,但生性豁达,脸上却无丝毫困苦忧愁、萎靡不振之色,反而精神矍铄,气色更佳。他听到商容的话,微微一笑,脑中又想起了在羑里的种种生活,道:“羑里虽小,但民风淳朴,我到羑里得百姓多加照顾,倒是未受什么苦!”
商容哈哈一笑,有些不可思议地道:“都以为你在羑里受苦,却原来是享福去了!”姬昌道:“享福倒也算不上,不过确是难得清净。这世间之事本无定数,福中未必无祸,祸中也未必无福啊!”声音中颇为感慨。
商容听到快速思索咀嚼着他的话,突然笑容收起了些叹道:“唉,你说的对!世事本就难料!就像你我吧,你被天子罚到羑里,虽然生活困苦些,但却可清净度日,无俗事烦忧,而我等身在帝都这繁华之地,身为王庭公卿,整日为国事忧愁却无能为力,简直无一日清松欢愉,比你可远远不如了!”
姬昌见商容话中似有忧感,不禁心头一震,劝道:“丞相是天子首辅之臣,佐天子理天下事,自然能者多劳!”商容苦苦一笑,未置可否,只是端起了酒杯。姬昌见状也端了起来,两人一饮而下。
姬昌饮完,心情十分放松,问道:“我离朝已有七载了,不知王庭现在政务如何,国事还顺利吗?”
姬昌本随口一问,不想商容却苦苦一笑,道:“顺不顺利关我什么事,你这些话应该去问费仲尤浑他们!”竟又倒上了一杯。姬昌一听,一时不解其意,商容又道:“如今天子享乐之心日盛,朝政上越来越倚重费仲尤浑之流!或许他们更合天心吧!许多事,天子都交给他们了!如今天下变得更乱,可我这丞相,却变得反而无事可做了!”
说完,他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酒杯悠悠地道:“我大商自成汤立国至今,经三十一代王五百余载,历经沧桑,几经兴衰啊!”说完,叹了口气,又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先朝史事!我殷商四代王太甲少年即位,贪于玩乐不理政事,终被伊尹先相放逐桐宫三年,终知过悔改,修德安民;太甲至太戊王时,殷道衰诸侯不朝,伊陟贤相以‘桑谷共生于朝’劝诫太戊王,终励经图治,致殷道复兴诸侯来朝;自仲丁至盘庚王因历代王位之争,竟至九世之乱,至盘庚王迁都于殷,才一扫颓势终又兴盛,尤其是武丁祖甲先王时,殷商国力至鼎盛!可自祖甲王以来,国力又日渐衰竭,真不知道我殷商是否还有中兴之日?”说完带着说不尽的无奈和辛酸!
姬昌看着商容的忧愁模样,思索了一下劝道:“历史沧桑巨变,兴衰本是常事,殷商立国数百年根基深厚,何愁不会中兴?”商容听完,却苦苦一笑,道:“那不一样,自祖甲王之后历代王,生活骄逸,不知稼穑之难,不闻小民之劳,惟耽乐是从,王族贵族、文臣武将皆深迷于声色犬马,诸侯四叛,民不聊***佞当道,君暴臣庸,怕是积重难反啊!”他语气虽轻,却含着极大的无奈!
众人看他这情状,不禁都神伤。沧浪在一旁看着,好像也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知道商容是青君之父,也知道商容是贤臣善人。他不懂国家政务,只知道如今朝中奸佞当道贪腐成风,平日常自奇怪商容既为丞相,总理国务,为何不管一管呢?现在才突然明白,当天下一片昏暗之时,即使身为丞相,也是无能为力的!
姬昌心下叹了一口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丞相,我看城中百姓都在打扫街道张灯结彩,说要迎接崇侯虎!文焕他……几时叛反的?现在还有救吗?”羑里城地处偏僻,消息闭塞,他是在伯邑考到羑里之后才知道此事!
商容深叹一口气,痛苦的回思着将姜文焕如何在其姐其父被杀之后起兵反叛的经过简单说了,又说道:“前些年陛下东征未归,他尚能支撑!如今陛下回朝,王师除留在东夷的也都返回,他还能有好结果?”这时伯邑考突然道:“丞相,姜文焕只是出于一时激愤,是否可求陛下免其一死!”
商容看了伯邑考一眼,无力的摇着头,道:“难,太难了!陛下对其恨之如骨,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要救他性命,比登天还难!我想将来能与几位大臣一起请奏,若能免其炮烙之苦,得一个全尸,或也可慰九侯的在天之灵了!”
众人一时都又不说话了!商容微微扫视一下,见人人都脸上都有沉郁之色,突然觉得是自己之过,他长舒出一口气振作精神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在羑里受苦多年,今日终脱大难,实在不易!今日高兴,你我再多饮几杯!”说着,又给他倒上一杯酒。
众人都从刚才的沉郁中醒过神来,姬昌也打起精神笑道:“这几年全凭丞相和亚相照应周全,否则姬昌断难有今日啊!”商容笑着道:“你我无须说这些!再说了,你本就是无罪之人!你在西岐忠于王庭,又能善待百姓,堪为诸侯表率,商容身为殷商丞相,却无法保平安,已是有愧了!”说着,给自己倒上一杯。
姬昌见商容倒酒不停,道:“我记得你昔年并不善饮酒啊!还是别饮这么多了!”商容却黯然道:“酒,是好东西,万般忧愁都可与酒中尽散!”突然又饮下一口。
看到商容如此颓然,墨羽心下也不禁叹息,突然见青君眼睛莹然正看着商容,心中一阵刺痛,快速思索了一下,道:“丞相,天下大势自有其道,有时也非人力所能为,天心不正,非丞相之过,丞相不可为国事过于忧心啊!”沧浪锦玉听着,都不甚明其意,独姬昌听其所言“天下大势自有其道,有时也非人力所能为”知其已对自己所讲周易已有领悟,心中感慰,赞许地看着他。
可商容脸上哀愁之色却不减半分,无奈地道:“我与你们不同,你父亲是外番,待得天子恩宥便可回归故里,就无需再理会王庭这一摊乱事。可商容世受国恩,又在中央中枢之地,实难置身事外,弃之不顾!”说着,语气中似对姬昌十分羡慕!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你说的也对,天行有常啊,昔日夏桀亡国之时,纵有终古、关龙逄这样的贤臣也是难以挽回,何况商容一介庸才!”
说到此众人都是一凛,这样说不就是将当今受辛比那先朝亡国之君夏桀吗,商容今日真是喝醉了!好在此刻这里并无外人,否则一旦有奸人泄露这酒后之话为商王所闻,那或许立时就是塌天大祸!
青君看着父亲醉酒沉郁的样子,忍不住说道:“父亲,你饮的太多了,不可再饮了,酒多伤身啊!”莺儿在一旁道:“姐姐不知,父亲在家中有时也是这样常自饮,我劝不听!”商容已收她做自己的干女儿,是以对商容以父相称。青君一听,更加关心和不忍。
商容凝浊的眼睛看着青君,柔声道:“好孩子,父亲饮了酒伤身,可若是不饮,却是在伤心啊!”
青君这才知商容心中愁苦,她早知商容常为国事烦忧愁闷,但觉与父亲分别月余,忧愁之心更胜往昔,青君观之,又是心痛又是无奈。无助之下,她看向墨羽,见墨羽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再劝,青君微微点点头,眼眶又湿润了。
姬昌见商容这般忧愁,心中不忍,于是不再提国政,开始说起自己在羑里生活经过,还提到自己所做的周易。商容一听来了精神,他早听青君说过此事,一直颇感好奇,马上向姬昌问这问那!姬昌也十分高兴,提起周易便觉有说不完的话,两人热聊起来。商容心情确实变得好了很多,他积郁已久,今日见到姬昌,竟感觉难得见到了个志同道合之人,可一诉心中郁结,心中舒畅不少。
两人一直谈到很晚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