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昌叹了口气道:“虽然先王与我两代皆遭噩运,但西岐国势却依然日胜一日,国内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并无败亡之兆,应算是还在九五之位!然而,三代以后就难说了。唉,天行有常啊,你且想想,就算先王与我安然无恙那又如何,今日西岐国力鼎盛,国富民强,天下三千诸侯无一能及,谁敢稍触我国威?大道通行于世,万物无不在其内,人也不过万物之一,人处忧患,便思自律图强之道,人处安乐,便享玩乐安康之福,时日已久便是人心堕落,耽于声色犬马,丧失进取之心。如今日之殷商王族一样。人可分夏人,商人,周人,或是夷人,苗人,羌人,狄人,但人之本性却并无不同!若依今日西岐之势,虽是极盛之势,义父这一代,或是你这一代,或再延下一代不至衰落,但再传一二世,则必然衰败消亡无疑,就算能勉强立于诸侯之列,也绝不可一直如现在之国力!我们现在或可还处在九五之位,但数代以后必跃至上九”
墨羽想了想,又道:“义父,我想虽然天道有常非人力可及,但人终是万物之灵,懂得进退趋避之道,审时度势因势利导,大江大河东流入海尚有无数分岔,顺应大道也未必只能坐等消亡而无可作为!义父,可有良法以解此刻西岐运位之困境,免去西岐万民数代之后衰亡流离之灾,留于九五之数,免去上九之灾?”
姬昌思索着,道:“办法自然是有!”墨羽一听,忙问道:“义父,是什么办法!”
姬昌道:“乾卦六爻,乃至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虽是天地间至理,可解世间万事,可这世间之事却不可拘于死理!就拿我西岐来说,以我一国一族数百年沧桑来看,确是到了最盛之处,若以乾卦来解,也确到了亢龙有悔的上九之位!可是若是放眼天下,置于环宇之内再解的话,或许只是在初九之位!”
墨羽一听又惊又喜又疑,初九之位,万物之始,前途最为远大,可是西岐明明已处极盛之势,无以复加,却如何又处在初九之位呢?
“放眼天下,置于环宇之内……”墨羽不解地想着!
墨羽也是睿智通达之士,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道:“义父,我明白了,虽然现在天下大势已处于上九之位,然天道沧桑,天行有常,就是殷商江山覆灭,却难道还会带得天下亿万生灵随他一起消亡?从来都只有百姓诸侯兴义师灭一朝暴君,却从未有哪一代君主,哪一个王朝,能灭尽天下生灵的!殷商既已处在上九之位,离覆亡不远,那天下诸侯中必有处在初九之位者待机而动,昔日夏桀暴民****,穷奢极欲,商汤顺天应命吊民伐罪,方得殷商六百年江山,而今日之势,与六百年前不是一模一样吗?或许天命正归西岐……”
墨羽刚说到此,姬昌突然挥手道:“羽儿,你记住,我西岐不会做不忠不义之事,但正如你所言,天行有常,非你我能左右,殷商国运,西岐国运,都交于命数吧!”
墨羽冷静下来,暗暗点头,当下不再言语!
第二日清晨,青君,蕊儿和锦玉早早起来准备饭菜,这回他们不只要准备姬昌一个人的饭,还要准备其他好几个人的饭。
不一会儿,姬昌起了床,很快墨羽、伯邑考、颜武、沧浪也都过来了!点上火炉,屋内顿时暖洋洋的,众人围着一个大桌案。
青君,蕊儿和锦玉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来,几大碗黍米饭,还有几样精致的菜肴,都是窖藏的夏秋之季的蔬菜,还有一碟腊肉!这黍米饭在别的地方只有王族贵族才吃得起,然而在这里只是百姓家中一般的食物!众人一边说笑,一边吃饭,说不尽的温馨之感,尤其是伯邑考,一颗脆弱的心饱经摧残,今日能和父亲和这么多亲人在一起,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幸福感,如大旱终于盼到了甘霖一般。
吃过饭,锦玉收拾起碗筷,姬昌则坐在一个席子之上,等待青君帮他解决一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口疮!
这已是姬昌口中的老毛病了,反复发作,这疮一生出来在嘴里只有黄豆那么大,却极其疼痛,无论说话,吃饭,反正只要嘴一动就疼得不得了。
蕊儿从房间里取出一个药箱过来,青君一边打开药箱,一边道:“伯父再忍一会儿,青君现在就给您医治!”说着,将里面的药草的医具一一拿了出来。姬昌点点头,却不想再说话牵动疼处。自昨晚到现在,由于突然墨羽伯邑考等人前来,姬昌同他们说了不少话,其实每说一句都在疼!
其他所有众人都停下手中的事,围着观看青君如何医治!青君也十分高兴,颇有些自豪,她正是要人看看自己的本领。
青君先出药箱里取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取出来几十片冬青叶。她用手捧着这些小绿叶,到灶台用刀切成碎末一般。接着,她将这些叶末,倒进一个捣蒜的木臼中,用木杵捣了几十下,直到将那冬青叶捣成糊状,像泥一样!然后用勺子挖进小碗,走到姬昌面前,将姬昌的嘴皮翻开,露出疮位!
青君用手一翻他嘴皮,姬昌顿觉又是一痛,猛得一抖,差点叫出来,但在一群晚辈面前却只得忍住。青君见姬昌这模样,强忍着没笑,她用一个小木棒将那冬青叶泥,剜出来一点抹到那疮点上,边抹边说道:“伯父将这叶泥在口中含一会儿,不要说话也不要动,过一会儿就会好一些了!”张着嘴的姬昌缓缓点点头,却无法说话。
伯邑考看着青君一点点做着,忍不住问道:“青君姑娘,就这些冬青叶就能治好这口疮吗?”语气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青君边抹边道:“公子可别小看这些叶子。这冬青叶可止痛解毒,对这口疮最有疗效,不过要想治好,还要配合些药物!”
青君抹完,又从药箱内取出一些白檀根和金银花,让蕊儿用一个药炉煎熬!青君对姬昌道:“伯父,您口疮好像已有很长时间了,此病多因五脏郁热,尤其是心火过盛之故!伯父在羑里无政事烦扰,但或许是每日读书过久,睡的太晚,损伤精气所致!我说的不错吧!”说完,像是质问似的看着姬昌。
锦玉一听,竟先忙道:“没错,姬伯每日都读到深夜,无论我怎么劝,姬伯就是不听!”说着语气间颇为生气!
姬昌听到两人的话,脸上微露尴尬之色,说道:“夜深人静之时,无俗事惊扰,才好研读经典,领会先贤的智慧!”说着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摸着旁边的竹简道:“我已老迈,已没有多少光阴了,可是古代圣贤的典籍浩如烟海,还有那么多没读呢,只好废寝忘食了!”刚一说话嘴又疼痛起来。
青君道:“伯父怎么又说话来,张开嘴,我再给你抹一些!”说着取过那个碗来,又给抹上了一些。墨羽劝道:“圣贤们的智慧无穷无尽,可人生短暂,伯父又何必生出求全之心,定要究查到这世间玄妙至理的尽处呢?实在不可为此损伤身体!”姬昌无法说话。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整日这般必然损伤身体,可一看到那些记载着无穷智慧知识的典籍,就难以克制一样想一口读完,想停也停不下来。
青君一边抹药一边道:“伯父,此病光靠吃药可不行,还要蓄精养性静心调养才行,否则怕是治标不治本啊!”锦玉道:“以后若是姬伯再读那么晚,那我只好硬夺了,到时你可莫怪锦玉啊!”沧浪也笑道:“锦玉可是向来说得出做得到的,姬伯可要当心喽!”姬昌一听,笑着颇显无奈的点点头。伯邑考也关切地道:“是啊,父亲,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又过了一会儿,药煎好了,青君将药倒在碗里!让姬昌将叶泥吐了出来,漱了口水,果然觉得疼痛之感缓解不少,他又将药服下!笑着道:“君儿的医术真是了不得,确实好多了!”
众人一齐看着青君,都投去赞许的目光,青君神色十分自豪,道:“伯父,这药我会给您多留一些,只是这冬青叶在羑里好像不曾见过,我明天上山采药看有没有蔷薇、蛇根草和丁茄之类,到时让锦玉姐姐也如这般捣碎,等再发作时只以此涂抹在疼处就会好不少。不过还要记住君儿刚才的话,静心养神才是根治之道!”锦玉道:“伯父若再不听我们的,到时等疼得不能吃饭了,我们可没人能替你,到时看您怎么办!”颜武看着笑道:“主公在西岐贵为一国之主,可在这里却原来被管得这么死啊!”
众人看着这两个女子一左一右,一唱一和劝说姬昌,甚至有些软硬兼施的感觉,都觉有趣,又听颜武这般一说,都不禁大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