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远在包头的父亲去了封家信报平安之后,姜智勇随着孔家的骡车队伍于年三十下午到了太原。
适逢佳节,智勇也不好直接去巡抚衙门拜见张之洞,便住进了太原孔府,每日里孔紫萱都会偷偷跑到姜智勇房间来跟他谈天,给他解闷。姜智勇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终于放下对前妻的愧疚,决定接受与孔紫萱的这段感情。现在不接受都不行了,自己的反清计划都被她听取了,不把牢了,谁知道将来她会不会将自己的事说给别人啊。当然,孔紫萱的聪明和才气也是姜智勇愿意接受她的一个原因,这女孩子竟然能跟他像现代人一样随意交谈,其适应能力之强,让姜智勇总是疑神疑鬼,怀疑她也是穿越者。
一段时间里,两人卿卿我我,感情发展飞快。孔老爷虽然也有察觉,但是想到姜智勇的才情和将来的发展潜力,又看到女儿对他死心塌地的样子,也就不闻不问了,任由两人发展。
孔紫萱生母早亡,父亲的几房夫人也都在京城没回山西,三个哥哥一个在广州,一个在湖北,一个在上海,都忙于票号生意抽不出时间回来过年。智勇在孔家呆着也算清净舒爽,惬意的很。
转眼几天过去,到了正月初八上午,孔老爷与紫萱、智勇赶到了巡抚衙门。拜帖递进去没多久,就听到府衙里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壮汉自府衙里快步走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是姜兄弟来了吗?我与抚台大人盼星星盼月亮啊,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哈哈哈……”
智勇刚好从骡车上下来,见是大根来迎,连忙上前几步,握住大根伸出来的大手,亲热的说道:“大根兄过年好啊,兄弟前些日蒙抚台大人来信相邀,恨不能肋插双翅赶来相见,怎奈郎中不允,才拖延至今日,小弟给哥哥请安了。”说着松开大根的手,退后一步拱手施了一礼。大根忙摆手说声“你我兄弟何须客套”,两人相识而笑。
智勇侧转身伸手一指孔繁岗,说道:“来,我给大根兄介绍,这位是享誉国内的泰裕票号东主孔繁岗孔老先生。大根兄前些日所救的人就是孔老先生的千金。”
大根打量了一下孔繁岗,心知此人前来的因由,答谢还在其次,估计趁机接近巡抚大人才是真。桑先生说过,晋商不可慢待,总有用到的时候,虽然在离京的时候,大人拒绝了这位孔先生送的万两银子的程颐,但是话可是说下了,以后仰仗这位山西票号头牌人物的时候多着呢。
大根朝孔繁岗拱手为礼,然后说道:“素闻孔老先生经营有道,票号生意贯通南北,连我家大人也佩服的紧,而老先生乐善好施的义举更是晋商中的翘楚,我家大人对您可是高看的很,今日老先生莅临,大人本待亲自出迎,怎奈公务繁忙,特派小的前来迎接,请您和另外,还有姜兄弟到内堂稍待些时,还请老先生莫怪。”
孔繁岗早听女儿说过这位大根可不比一般下人,人家是巡抚大人的远亲,现在做亲随那是在着力培养着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捐官,为任一方了。他赶紧一躬身,给大根来了个平辈礼,恭敬地说道:“大根兄弟言重了,张大人政事要紧,我等前来只是拜谢巡抚大人、您,还有桑先生对小女的救命之恩的,怎能劳烦抚台大人迎接。”说着他转头对紫萱说道:“还不给恩人见礼。”
孔紫萱目注大根,深深一福,说道:“民女孔紫萱给恩人请安了。”
大根连忙摆手,憨笑一声,说道:“孔小姐不必多礼,哈哈,若说你的恩人,还是这位姜兄弟的恩情大些,你应该多多感谢他才是,那日若不是他仗义出手,恐怕咱们都要陷进去呢。”
客气了一下,大根侧转身说道:“三位都是贵客,快请进府吧。”
四人又客套一番,而后大根与孔繁岗并肩前行,姜智勇和孔紫萱落后两步相随,之后是两名孔府下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跟着,众人因着姜智勇伤重未愈的关系慢慢走进了巡抚大门。
巡抚衙门内里极其广阔,署前照壁一座,石狮雄峙,左右辕门时列,三座牌坊从东往西排列,东“抚绥全晋”坊,西“提督三关”坊,中“文武为宪”坊。文官厅在左,武官厅在右。大门、二门、西隅有关帝庙、酂侯祠(酂侯即汉丞相萧何),一面东西列书吏房。正北有悬山式大堂五间,上悬康熙皇帝御书“清慎勤”匾额(赐巡抚倭伦)。又挂有御书“保百重任”匾额及“正己风群吏,精心理庶民”对联(康熙赐巡抚苏克济)。雍正御笔“泽润丞黎”匾额(赐巡抚诺岷)及其上谕《恤刑》一道,(雍正八年颁,巡抚觉罗石麟刊)悬于堂中。大堂后为穿堂,穿堂后为二堂。似乎张之洞正在二堂内召见官员,能听到张之洞正大声训斥着什么人。
六人默不作声地绕过二堂,进入内署,大根将众人带进一间稍大的会客厅,招待三人安坐,并让差役上了茶。这时一个面庞黧黑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站在门口含笑望着众人。大根忙走到那人身边,转头对智勇等人说道:“这位是桑治平桑先生,乃是巡抚大人二公子的授业老师,更是大人的好朋友。此番遇险,也亏得桑先生剑法超群,一人击伤击毙十名歹徒呢。大根身为大人亲随,不能离开大人左右,各位安坐,待得有暇,大根再与各位倾谈。”说完大根拱手为礼,转身走了出去。
大根介绍桑治平的时候三人已经各自站了起来,众人见礼之后,桑治平坐到了房间右侧智勇上首位的椅子上,拱手对三人说道:“治平乃一介寒儒,舔居抚台大人二公子西席不甚惶恐,各位不必拘礼,大人对各位十分看重,只是有些公务需要办理,所以让治平过来与各位闲聊几句,呵呵,海涵海涵啊。”
孔繁岗忙欠身说道:“桑先生雅量高才,抚台大人二公子得先生授业,必定德才兼备,繁岗不学,做了些票号营生,糊口而已,怎比得先生贤能,先生过谦,过谦了。繁岗还要感谢先生援救小女,请先生受繁岗一拜。”说着就要起身施礼。
桑治平忙摆手制止,说道:“救人亦是救己,当不得孔先生大礼。这位姜小哥才是仗义援手,救了我等性命呢?若不是他先杀一人,引走并再杀五人,我等当日都要饮恨山林了。”
见孔繁岗讪笑着坐下来,桑治平笑了笑,抬手端起茶杯,众人互敬。桑治平喝了一口,转头对智勇说道:“姜小哥人品出众,文武兼备,大人十分欣喜,蒙姜小哥搭救仲子才有幸继续在这世上多混些时日,仲子还要多谢姜小哥呢!此次你前来,大人有意请姜小哥多盘桓些时日,仲子也有些事情想与姜小哥倾谈一番,不知姜小哥可有闲暇吗?”
智勇忙起身施礼,说道:“学生年幼,当不得先生如此夸赞,救命之恩可谈不上,先生武艺高强,何须学生搭救,先生取笑学生了!既然大人和桑先生相邀,学生恭敬不如从命,只好叨扰了。”
“姜小哥谬赞,改日当与姜小哥切磋,看一看谁的武艺更强一些。姜小哥能留在府中抚台大人定会非常高兴,仲子也是一般。来,坐下谈,坐下谈,不要这么拘礼,放轻松些。”桑治平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姜智勇,心中对这个见义勇为,不骄不躁的少年人很是喜爱。
一旁的孔繁岗可是看出了门道,巡抚大人对这位姜小子肯定是起了爱才的心思,说不定有什么好事就要落到这小子身上呢,凭张之洞在西太后面前的人望,这小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他不经意地偷眼看了下女儿,发现紫萱虽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可是眼角余光却一直没离开过姜智勇。孔繁岗心中喟叹,“女大不中留啊,也罢,若是两人郎情妾意,自己也不好再从中阻挠了,随他们去吧。”
桑治平作陪与三人闲聊了有半个时辰左右,听到外面有两个熟悉的脚步声走近,知道是张之洞到了,遂站起身,冲众人一使眼色,孔繁岗等人连忙起身,随着他朝门口走去。
众人出来在门外站定,就见身材瘦小脸带怒容的张之洞在大根的陪同下已经到了内署的廊道上。张之洞见众人在会客厅外等候,脸上的怒色瞬间转晴,朗笑一声,说道:“怎好让各位贵客在门外相迎,快随本抚到里边坐。”说着他走近众人满脸含笑的看看姜智勇,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伸手请孔繁岗进门。孔繁岗哪敢在他之前走,忙退后一步,躬身施礼,谦恭的说道:“抚台大人请。”
张之洞笑了笑,当先一步走进了会客厅,众人跟上。宾主落座之后,差役们再次上茶。张之洞端起精致的青瓷茶杯喝了一大口,放下之后说道:“本抚身为朝臣,身不由己啊,让各位久等了。慢待之处,还望见谅。”
孔繁岗忙起身说道:“大人太客气了,大人身为一省父母官,日夜操劳政事,都是为了晋省百姓谋福,繁岗惭愧,恨自己学无所长,不能为大人分忧呢。”
张之洞含笑请孔繁岗归坐,转头对姜智勇说道:“智勇名字取的好啊,人也好,当日我等能得脱险全赖你以一人之力诛杀那六名强盗,我张之洞是即敬且佩,更感念你的救命之恩啊。”
“大人折杀学生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分所当为之事。当日大人亦持刀护卫在孔小姐骡车之侧,您不畏强敌,以身犯险的高尚品格值得学生好好学习,桑先生、大根兄以及孔府四位护卫以寡敌众仍奋勇争先,一举歼灭了那批贼寇,为当地百姓除了一害,学生亦感佩不已。”姜智勇两世为人,官场上的待人接物应付起来也能游刃有余。
张之洞含笑点了点头,对姜智勇应对得体的话语,成熟稳重的性格更是欣赏,让他也坐下之后才转头对孔家父女说道:“孔小姐当日为救助智勇能不为礼教束缚,在孔府衣不解带地照顾姜小哥,本抚甚慰。智勇能这么快恢复过来,这里边也有孔小姐的一份功劳呢。”
孔紫萱的俏脸“唰”的一下红了个透,连忙起身冲张之洞福了一福,轻声说道:“民女得姜公子搭救,恩同再造,当日公子伤势危急,民女怎能再顾虑其他,若不能救治公子脱离危险,民女定不敢苟活,大人过誉了。”
姜智勇心中舒坦,紫萱这是在暗示他呢,这是她愿意与自己同生共死的誓言。不过表面功夫却是要做足的,忙起身冲紫萱施礼说道:“有孔小姐一路辛苦照料,智勇才能有命活到今日,今后小姐但有所命,智勇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冲着紫萱深施一礼。
紫萱羞的小脸更红了,知道智勇闻琴声而知雅意,听懂了自己的誓言。女孩子心中高兴,但不敢过于表露,轻声道:“公子言重了,您对紫萱的恩情,紫萱永志不忘。”
张之洞看看孔紫萱,再看看姜智勇,而后哈哈大笑。心中猜想这两人必是已经暗通款曲,还真个是男才女貌,相配的紧,若是可能,自己倒要撮合他们一番呢。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孔繁岗起身告辞,并让门外的下人抬进那个大箱子,里边满满的都是官银,说是送给大人、桑先生及大根的,报答他们对女儿的救命之恩。张之洞等人十分客气地拒绝了,孔繁岗不得已只好作罢。不过孔繁岗在姜智勇的提点下早让人在京城的大药局买了大量兽骨,将其中发现的一些刻有图画的骨头快马送到了太原。虽然不知道何故,但是今天他也将这些骨头带了来,要送给张之洞。说是他在一次盘下一家药铺时得了这些个刻着图画的骨头,甚为不解,因好奇留了下来,前几日听智勇说那可能是古文字,所以今日特献给大人研究,没准大人能从中得到些收获也不一定。
张之洞甚为好奇,看了看孔繁岗,又看了看姜智勇,拿起一个骨头来仔细端详,发现其中确实很有些门道,遂高兴的收了下来。
之后,孔繁岗以不好打扰大人公干为由带着女儿离开,姜智勇则留在了巡抚衙门。虽然不知道张之洞、桑治平让自己留下来有何事,但是绝不是坏事就对了。智勇安心住下,大人事忙,他就随着大根有说有笑,在府衙里走来走去,差役们见少年人身份不俗,也不敢得罪,公子公子的叫着,让姜智勇竟有些飘飘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