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深深的叹口气,如果早点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势必会将他带回陆家好好抚育。
当年,萧若却是骗他说,已嫁做人妇,身怀他人孩子。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个谎言。
白宁一如往常的被一行人簇拥着进来,素白冷面,眸光一扫,就瞥见办公桌上白色的离婚协议书。
明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可心跳,还是漏了半拍。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的要与我离婚?这个时候与我离婚,对你,没有好处,只有坏处,你可要三思而后行。”
陆正仍旧望着遥远的天际,连转身看她一眼都不愿,喟叹道:“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在先,可你逼迫萧若隐瞒我事实,还对他们母子惨下毒手,过去这么多年,哪怕对你没有情义,也有情分在,这件事我不想追究,对于陆氏,我早就想通了,若不是萧若当年撒谎骗我嫁给别人还怀了别人的孩子,我恐怕,早就不要陆氏和她厮守去了。”
白宁微微仰头,高傲如往昔,“你是在告诉我,这么多年,你对我一点点的爱意也没有?”
“或许是有吧,或许是没有吧,有或者没有,还重要吗?都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全部消失了。”
白宁冷声道:“好,你不要陆氏,你不要陆遥,你也不要我,好的很!下半辈子你就等着孤老终身吧!”
她拿起钢笔,手指颤抖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转身要走,陆正的声音忽然苍老下来,他说:“陆遥是压抑了太久,出去走走,也好。”
白宁顿了顿脚步,眸眶里有雾气,她扬头,走出这片令人窒息的天地。
她坐进了车里,拿出手机正要拨打一个电话,可那手,又像之前一般震颤起来,手机滑落到车座下面,她怔怔看着自己还在微颤的手,忽而害怕。
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哪怕是明白自己患病的那一刻,她也不曾害怕。
可是方才,签字的时候,手指颤抖的几乎签不了字。
跟了白宁十来年的林特助,捡起车座下面的手机担忧的说道:“夫人,您的病不能再拖了,您何苦要骗董事长和少爷呢?明明你的病……”
她曾被这世上她最在乎的两个男人发现,身患重病,她却力挽狂澜,联合医生,找到最恰当的理由,告诉他们,那只是为了骗叶凉回来陆遥身边的手段。
可到头来,她最爱的两个男人,都要离她而去。
一个不愿与她待在一起,一个从始至终也没有爱过她。
他们,都不愿和她待在一起。
“好了,再过段时间我就去美国接受治疗。”
她接过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对那头冷漠而无情的道:“撤销对陆氏的注资!”
他陆正既是不稀罕,她又何须劳财伤命,哄不得他人高兴,也骗不了自己。
一大早,记者将陆氏围了个水泄不通,集团里的工作人员根本无法出去,只能关上大门,将记者拒之门外。
助理问陆正:“董事长,现在记者围堵在外面,怎么办?”
“没什么好说的,明天召开新闻发布会,集体回复,给社会大众一个完整的答复。”
陆氏一直都有很大的财务漏洞,若不是这些漏洞,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对于陆氏,他心底早已放开,而今,他想的,不过是萧慕琰不要怪他才好,哪怕他不认他这个父亲,也是不打紧的。
陆遥不知所踪,他派人也去找了,可他有意躲着陆家人,自是找不到。
“少爷那里有消息了吗?”
“查到昨晚少爷与温小姐到了一家宾馆,可今早,少爷在我们的人赶去之时已经离开了。”
“嗯,没事就好。”
“董事长,我相信,少爷自有分寸。”
这是陆遥拨打温溪电话的第九十九次,通讯记录里铺满了她的号码。
她趁他睡着逃走,可她昨晚明明就答应会和他一起走。
可是她现在人会在哪里?
茫茫人海,他却发现,走出陆家,用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找到她。
温溪在车站坐了一宿,直到天亮,才打了叶凉的电话,也才知道,叶凉怀了四少的孩子,现在人在医院。
她到的时候,叶凉和蔚浅都在。
蔚浅说:“我先去打开水,你们聊会儿。”
为她们两个腾出了空间,叶凉疑惑的问:“温溪,你怎么逃出来了?真是太好了,我之前还在担心你……”
她微微凝眸,“是陆遥救了我。”
叶凉握住她的手问:“那……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她摇头,并不打算说这个话题,看着叶凉问道:“孩子多久了,四少知道吗?”
叶凉微笑的摸着小腹,“一个多月了,说起来也是胆战心惊,差点儿又像……”说道不愉快的地方,微微打住,随即想起:“慕琰已经没事了,听说官司很顺利,你不必担心。”
温溪脸上并无喜悦,眉头紧皱,叶凉问:“你不高兴吗?”
她仍是摇头,“四少能够脱险我当然高兴,只是……四少赢了,就意味着陆氏要惨遭打击,今早我听见了一些关于陆氏不好的消息。”
叶凉一怔,“什么不好的消息?”
“……陆氏可能会面临破产。”
叶凉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可是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叶凉,如果有一天,四少真的要陆遥付出代价,我求你,帮帮他。”
于情,叶凉该帮,一年婚姻,就算再不美好,那也是夫妻;于理,她却是不该帮,她是萧慕琰的妻子,陆家与慕琰有仇。
可是,面前的温溪,苦苦哀求,她不是别人,她是曾为萧慕琰出生入死的女子,是她叶凉难得的朋友知己,她不能不帮。
她点头,柔声道:“你放心,我会的。只要你开口,我就会答应。”
“谢谢你,叶凉。”
她微微莞尔,握了握叶凉的手,郑重的对叶凉说道:“叶凉,再见。”
只盼,后会有期。
她目光里的诀别,叶凉明白,双眸湿润,叶凉道:“好好照顾自己。”
“你放心,我会的,经历了这么多,我想,我比谁都明白,活着,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是啊,活着,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萧慕琰来看叶凉的时候,是晚上七点钟,他甩掉了身后的一大帮子记者,只身一人来到医院。
叶凉刚小睡片刻,思绪正清醒着,见萧慕琰来了,格外的温顺。
萧慕琰目色一片柔和,抿着微笑揉着她温凉的发丝问:“最近怎么样,孩子可还好?”
叶凉眉眼弯弯,“挺听话的,没闹什么动静。”
萧慕琰忽而问:“听说孩子是会踢妈妈的肚子的,他也会踢吗?”
他已经将头靠过来,贴在她小腹上,叶凉憋不住笑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萧慕琰拧眉,“笑什么?”
叶凉捂着唇,笑道:“我笑你啊,没常识。”
萧慕琰不解,继续问道:“什么常识?”
“一般胎动要到第十六周到二十周才会出现,我这才几周?孩子手脚还没长好,拿什么踢我?”
萧慕琰一个大男人,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认真的摸着下巴问:“那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型?”
叶凉虽然不是初为人母,可对这些事,也不是太知晓,只从医生护士那里得知,“大概需要到五个多月吧。”
萧慕琰继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反驳道:“这不科学。”
叶凉狐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科学,他又认真的以研究的态度盯着她还很平坦的小腹说:“五个月就能长成型,为什么不五个月就出生?而要长达八个多月?”
叶凉被他一句话堵得不知如何解释,“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孩子还需要在母体里汲取营养吧。”
萧慕琰一直抱着探究的态度看着她的小腹,叶凉被看的有点不自在了,随即岔开话题道:“慕琰,我看新闻说,陆氏要破产了?这是真的吗?”
萧慕琰方才温暖的目光瞬间一敛,目色清寒一片,“没错,是真的。”
叶凉轻轻叹息,萧慕琰斜睨着她问:“你不为我高兴?”
叶凉怔怔看进他眼底,一字一句的反问:“那你高兴吗?”
那他高兴吗?高兴吗?说不上来高兴,也说不上来有哪里不高兴,只是感觉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去,可心里又忽然空荡荡的,好像一下子少了什么。
他抿唇,如实的回答:“说不上来高兴,也说不上来不高兴。”
叶凉靠进他怀里,一直手掌贴住他的心脏处,认真感受那里的跳动,她闭上眼睛说:“人只有一颗心脏,高兴的时候会跳的快,伤心的时候,会跳的慢。慕琰,我能感觉的到,你现在的心跳,很慢。”
他握住她贴在他胸膛上的手掌,紧紧握住,叶凉从他怀里抬头看他。
“慕琰,你不高兴。”
是陈述句,不是反问句,只是一句平铺直叙的话。
“或许吧,这么多年,除了遇见你,我还能明白一点什么是高兴,我已经不知道什么能让我高兴了。”
高兴,对于寻常人来说,最简单不过的一种情绪,可是对于他来说,却是至奢侈的事情。
有时候,他在想,若是他与萧若能够平平安安的待在赫尔辛基,是否能比现在更快乐一点?
而答案,却是否定,萧若永远也不会高兴,萧若不高兴,那他永远也不会高兴。
有时候,他甚至庆幸,萧若解脱了,因为,死了比什么都容易,而活着,才是最痛苦的最需要勇敢的事情。
叶凉心尖蓦地一疼,第一次听萧慕琰承认自己的软弱,可又庆幸的是,他说,遇见她还能体会一点什么是高兴。
她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还能暖他心,执他手,给他温暖。
十指交握,缱绻悱恻,叶凉对他微微一笑,“往后,你的高兴,由我来负责。”
孤苦人生,也该是到尽头了。
哪怕背叛世俗的目光,而她只愿,站在他身侧,与他同看繁华樊落,共度细水流年。
第二日,陆氏召开媒体新闻发布会,陆正公开公布,辞去陆氏董事长职位,转让股权,从此不问陆氏。
下面记者又问:“陆先生,听说您和您夫人白宁已经离婚这是真的吗?”
“是啊,陆夫人家大业大,若是你们没离婚,白家怎么可能会不注资给陆氏而眼睁睁看着陆氏倒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