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知州是该有一座府邸的,可是上一任楚州知州太败家,结果就真的把家也败了,朝廷又顾不上这个随时都可能沦为昌黎地界的地方。所以,新任知州许峙也只能在衙门里将就住着,可是房少人多怎么办?
没办法,堂堂知州只能跟着贺铸他们挤在衙役房,就这样颜丛雪和范黎舒还得挤在一个房间,只有范黎舒单人独房。
颜丛雪进了内堂,见许峙负手立于窗边,又是这个熟悉的背影,她瞧得有些出神。两个人就这样站着,同样的目光迷离,同样的神思悠远,却怀着不同的心思。
片刻,颜丛雪回过神来,笑着走进去,“在想什么?”
许峙一惊回头。颜丛雪玩笑道:“难不成见了楚州的现状,又灰了心,感叹有志难酬不成?”
虽愁绪满腹,但面对颜丛雪明朗的笑容,许峙还是勉强笑了笑。
颜丛雪见他毫无兴致,便敛了笑容,问道:“出了什么事?”
许峙指了指桌上的信,说道:“叶大人带来消息,皇上欲亲征昌黎。”
简短的一句话,令颜丛雪也不免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个薛琮几次三番让她刮目相看,虽无大才,倒还有几分勇气。
“想不到圣上对我竟如此不放心,宁愿自己冒险北伐,也不愿我掌握兵权。”许峙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惋惜的意味。“这些先抛开不说,现在要兵,无良冰,要将,无猛将。御驾亲征,简直是玩笑!”他再也不想掩饰心中对薛琮的怨怪。
颜丛雪心中迅速思索着昌黎和大祁两国的形势,瞬间心中已想出几种对策。她想着,也许能让昌黎得胜,也能保得住许峙。
其实与许峙接触这么久,她心中早已清楚,让他转投他主,效忠昌黎,那是万万不能的了。那么,完颜景康一定会下诛杀令,到时她才真正不知如何是好。因此她常在心中思量,希望能想得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其实你又何必忧虑呢?”当下还是先安慰许峙,“皇上有如此勇气,一心为国,也算是百姓之福。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太上皇在位,别说北伐,只怕连江南这块江山也丢了。”
许峙仿佛并没有在听她说话,突然瞪着深邃的眸子,正色说道:“我欲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什么?才想出办法保你不死,你偏偏要自寻死路。
“不行。”颜丛雪脱口而出。
实际上,刚刚许峙不过是自言自语,并没有想要征求她意见的意思,因为他觉得这件事不需要他的女人参与。但她突然的反对,令许峙一愣,随即解释道:“我知此事有些冒险,但现在别无他法。皇上绝不可以亲征。”
“可你也知道,皇上拍就怕你拥兵自重,才不肯让你领兵,你现在却要自组军队,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另外,昌黎那边早已将你看成眼中钉,肉中刺,你非要迎风上吗?”颜丛雪将事实道理一五一十的摆出来。
却不料许峙问了一句:“昌黎将我当成眼中钉,此话从何而来?”
“……”颜丛雪第一次语塞,刚刚竟然心急说错了话。“你杀了张安国的事,谁不知道?昌黎那边当然也会知道,所以……”
许峙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我想你是多虑了,只有你将我当做大英雄。”
正待反驳,范黎舒推门而入,本来怒气冲冲的她看了看屋内两人,说道:“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们也去看看还有什么其他需要。”颜丛雪瞧出她偷偷呼了口气,强抑制住了怒火。
许峙没有注意到范黎舒的情绪变化,拉着她说:“你来的正好,我有事与你商量。”
颜丛雪道:“我出去看看他们需不需要帮忙。”她转身关门的刹那,看见许峙拉着范黎舒坐下,知道他定是要与她商量组建军队的事。心中莫名苦涩,他到底与她亲近,凡事都喜与她商量,自己终究难敌他们自小的情谊。
“姑娘。”思绪被零露打断。“姑娘在想什么?”
是啊,在想什么?我是个细作,不该有任何情绪影响我的任务,许峙,他不过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颜丛雪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们收拾的怎么样了?”
零露笑道:“都差不多了,只有他们几个的房间,留着他们自己收拾。”她笑着回头看了看正在忙活的几人。
从见到零露以来,她都是小心翼翼,且弱不禁风的样子,颜丛雪还从未见她笑得如此灿烂,如此无所防范。
恰巧孙道之也瞧这边看过来,颜丛雪便顺势叫他过来。
“嘿嘿,颜姑娘,有什么吩咐?”孙道之看起来总是那么古道热肠的。
颜丛雪道:“你和零露跟我出去一趟。”
“是。”零露对颜丛雪从来只有服从,不问缘由。孙道之却问了句:“去哪?”但他听零露只是应声,便憨憨地笑道:“姑娘去哪,我们跟着就是。”
城北老屋。
那个公公口信中提到的地方,当然不是告诉颜丛雪写信的地址,而是接头的地址。完颜景康应该已经知道了她现在的处境,且派了人来传达最新命令。
但城北老屋是哪?很简单,在城北。
“我们一路长途跋涉,大家都累坏了,这里环境又是这样。好不容易,我们今天可以安顿下来,应该好好犒赏大家一下。想带大家一起去下馆子,又怕招惹闲话,说我们新来的知州大人太过奢靡,给百姓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我带着你们出来,买些吃的带回去,算是给我们自己接风洗尘。”颜丛雪边走边跟孙道之和零露说着。
孙道之打心底里佩服这位郡主姑娘,不仅为人和善,想事情又周到。
颜丛雪当然不会带着他们俩去见接头人,但她一个人出来,许峙难免担心,会派人出来找她,还不如自己主动带上人。
他们在城中找了家像样的酒馆,点了一大堆的酒菜,等着装入食盒带走。
颜丛雪扯了扯零露的衣角,悄悄对她说:“我去方便一下,你们在这等我。”
零露点了点头。颜丛雪便去了。
接头人的确是在城北,但城北没有老屋。
一片尚未长出玉米的玉米地里,颜丛雪的衣裙与玉米叶摩擦的沙沙作响。城北是地点,老屋不过是暗号而已,颜丛雪在角落看到记号,找到了这里。
“你就是‘冰凌花’?怎么看着不像嘛。”一个懒散而怪异的声音在颜丛雪身后响起,她眸子变冷射向身后。
“阴阳怪气,还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