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王被皇后抓的有些痛了,看着这个眼中满布红血丝的母后,不由得有些不悦。他拨开皇后的手臂站了起来,弹了弹自己身上有些被弄皱的华服,冷冷道:“母后,云凝早就是一个死人了!你要和一个死人相比吗?”
皇后的身躯一震,直直的僵在那里。旋即,皇后的脸上挤出一丝狞笑,她抬起头看着兴王,一字字的道:“雨儿,你知道么,云凝那个小贱人是本宫杀死的!”
“母后,你说什么?”兴王震惊的看着眼前的母后,她的表情狰狞的让兴王感到一阵阵寒意。
“嘿嘿……”皇后冰冷的笑声彷如寒冰,直直的穿透人的躯体。高高在上的皇后有些得意的看着兴王的表情,笑道:“你听到了,云凝是本宫杀死的!”说道“云凝”二字时,她还是在不经意间咬牙切齿起来。
兴王惊愕的愣了半晌,回过神后,急忙看向四周,低声道:“母后,您喝的有些多,开始说胡话了。不如让儿臣扶您回卧房……”
“你怕什么?”兴王的话被皇后粗暴的打断,她尖声道:“她一个死人,还能跟本宫作对吗?”
“母后!”兴王急道:“云凝的死早已被太医判定是急病暴毙而亡,与母后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什么没有关系?”皇后的眼中闪耀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狂热,她死命的抓住兴王的袖口,狞笑道:“小贱人是喝了我的毒药死的!是被我杀死的!”
复仇的快感在皇后的心中肆无忌惮的疯长着,被压抑了十余年后,终于爆发了出来。皇后贪婪的汲取着这份快感,品尝那蕴藏着鲜血的香甜。
“母后!”兴王急声厉呼,他一把抓起皇后,怒视着她的双眼,“云凝死的时候已经贵为贵妃,杀她便是欺君之罪。你现在说人是你杀的,你是想要葬送我的前程吗?”
皇后浑身一颤,面上的狞笑倏然散去,浑身无力的瘫了下去。兴王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将皇后扶上御座。
兴王看着御座上怔怔发呆的皇后,叹了口气,柔声道:“母后,过去的事情早已经盖棺定论,就让他过去吧。如今,立储之事才是大事啊!”
皇后面色稍缓,微微的点了点头。
兴王松了口气,想为自己倒一杯茶水,却发现身边的杯碗瓷碟早已被自己的母后砸了个稀巴烂。
兴王不禁摇头苦笑道:“母后何必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发这么大的火那。”
皇后无力的笑了一下,眼睛悠悠的看向远方,轻轻道:“雨儿,你可知道,即使她已经死了,皇上最爱的女人也是她啊!”她费力的牵起嘴角,做出一个略微诡异的笑容,“即使我杀了她,她也是皇上最爱的人。原本,我以为,只要她死了,皇上就会回到我身边来。像以前那样疼我、爱我,对我嘘寒问暖。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痴心妄想。”
皇后望着远方痴痴的傻笑,她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变成雾蒙蒙的一片。
兴王有些不屑的看着眼前这个深宫怨妇,他对自己母后的脆弱感到失望。那个手段狠辣,为人所忌惮的皇后,到头来只是表象吗?
相比于这个问题,兴王更关心的是十几年前,自己的母后杀死云凝云贵妃的事情,会不会传出去,会不会因此对自己争夺储位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母后,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样的?”
皇后无力的笑道:“还会是怎么样的?我一怒之下给她的膳食里加了些鹤顶红。多亏老天爷成全,将那个小贱人收了。”
兴王有些不解的问道:“宫中传出的消息似乎是说云贵妃急病暴毙身亡的啊?”
皇后邪邪一笑,道:“你当你母后是傻子吗?除了下毒,当然要布置好其他的一切了。能与那个小贱人接触的宫女、太监、太医,自然都掌握在我的手里。”
兴王扔想细问,却被皇后反问道:“你问的这么清楚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照葫芦画瓢,下毒杀谁么?”
兴王微微一笑,道:“母后,您认为,我们现在想要杀谁的话,还需要这么麻烦么?孩儿之所以想问清楚,是因为孩儿怕您当年太过心慈手软,给现在添不必要的麻烦。若是需要的话,孩儿再帮您给他们补上一刀。”
皇后有些嗔怪的看了兴王一眼,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兴王的额头,道:“本宫行事,还需要你这个小鬼来教么?放心吧,知道这件事的人,早已经为那小贱人陪葬了。哼,倒是便宜了她。”
“嘿嘿,是孩儿多虑了。”兴王赔笑着,揉着自己的额头。
皇后用手轻轻的勾勒着儿子的面庞,柔和的目光审视着自己满意的作品,微笑道:“雨儿啊,我们母子二人定要齐心协力。等将来某一天,你父皇乘龙归去,这大好江山就可以交由你手来打理了。”
兴王笑着应下。心中却暗想:“等父皇归天,恐怕我都已经年过半百了!”只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只能放在心中想一想了。
十五年前,缈烟宫。
应该也是这样的夏天吧,似乎有些记不清了。
碧水绕园,杨柳依依。夏蝉不知疲倦的鸣叫着,和着大殿里传来的吴侬软语的轻唱。
在这样的日子里,母妃都喜欢在缈烟宫中刺绣。阳光懒洋洋的从帘布的夹缝中穿梭进来,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想要沉沉睡去。母妃的口中唱出我听不懂的调子,软软的,滑滑的,就像是哥哥经常从御膳房中偷来的糯米糖。
哥哥一大清早就跑去跟陶太傅读书。陶太傅是出了名了严厉,管你是不是皇子,背错了书照打不误,估计今天哥哥又要吃不少苦头了吧。我们这些年龄小的皇子从来都是跟着刘太傅的。师父待人和善,教下了《论语》为政篇中的几句话,就让我们独自回去研习了。
每次回到缈烟宫中,我就喜欢凑到母妃的身旁躺下。睁着眼睛,看洒落进来的阳光将母妃的发丝镀上一层淡淡的黄色,看母妃手动如飞,在锦缎上幻化出纷繁错杂的样式。
母妃有时也会给我拿几块松子糖,我就喜滋滋的放到嘴中含着。那份甜腻,直直的渗进心头。
倾泻下来的阳光穿越珠帘后总是会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颜色,轻透的如同往昔的记忆。
只是,当最后一缕晚霞也被夜空夺去了颜色,缈烟宫孤寂的上空只留下昏黄的冷月孤悬。
对于是十五年前的那一晚,我还记得什么呢?
秋夜的萧索,冷月的淡泊。不知从何处吹来了宫外的红叶,洒落在脚下,又被我拾起。在高高的宫墙外,远山的叶子都被浸染上一片又一片的艳红,迎着那晚霞的赤艳,让人觉得,有些像血的颜色。
我一个人走在路上,白色的宫墙就那样冷冷的伫立在两旁,无声无息、却又压抑的向前延伸。隔开了禁宫与人间,隔开了人心与灵魂。
前面左转就是缈烟宫了,只不过百步的距离。我却有些踟蹰着,不敢向前。总觉得,在害怕些什么。说不出,却分明担心着,就如同手中的枫叶上纷繁错杂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