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光颜在营中大摆宴席,一来给裴度接风,二来给他压惊,三来庆贺胜利。裴度对李光颜甚是赞赏,说道:“若伐淮西各军皆如李将军一般,淮西早平矣,又岂能绵延几年,致使兵连祸结,朝廷不堪重负,百姓生灵涂炭,社稷风雨飘摇?”说到伤心之处,感怀国事,禁不住唏吁长叹,热泪纵横。
李光颜、吴元庆等也禁不住落泪。
第二日,忽有李光颜家中人来报,夫人病逝。李光颜听说,如闻晴天霹雳,顿时惊得脸色苍白,心中绞痛。
原来李光颜之妻温柔和顺,夫妻俩最是情深意重,谁知自己长年出征在外,竟一朝永隔,心中焉得不伤?
李光颜与哥哥灵武节度使李光进,兄弟感情甚笃,他娶妻在先,妻子贤德孝顺,服侍母亲,尽心尽意,母亲便把家事交给妻子掌管,母亲死后,李光进才娶妻,妻子于是捧着钥匙、帐簿,登录好财物,交给嫂嫂。李光进得知后,却仍将钥匙、帐簿送了回来,说道:“弟媳贤德能干,又赶上了给故去的婆婆敬孝,她是婆婆定下的人,让她主持家事,怎么能换人呢?”于是兄弟俩抱头而泣。
哥哥李光进已于几个月前病逝,李光颜心中伤痛犹未抚平,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妻子竟又逝世了。其时长子随侍在侧,闻听恶耗,顿时哭倒于地。李光颜没有哭,但英姿竦爽的他,忽然之间竟有些发呆。
这一天李光颜伤心不已,平素对自己严于律己的他,竟然喝醉了,可见心中之伤痛。王茵圆也住在营中,她曾在李光颜家中住了一段时间,李光颜夫妇对她便如对自己的妹妹一般,王茵圆听说嫂子病逝,也不禁伤感,暗暗哭了几回。她见李光颜伤心的样子,平时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夜之间,竟似乎憔悴了许多。心中也甚是怜惜。
她视李光颜如兄长,见他醉倒,吐得满地都是,忙去服侍,用脸帕打湿,敷在他的额头,又忙把地上脏物扫去了。
她尽心服侍,心怕他醉后身体受损,竟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心中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无限怜悯之情。
明天,宰相裴度又要启程到李愬军中去巡视,吴元庆因裴度干系着国家生死存亡的重任,而淮西、成德、淄青等地都欲得之而甘心,心中放不下,于是为了保护他,便跟随他一起前往,何况李愬多次来信,叫他前去。
当日,裴度、吴元庆、林洁等人便告别李光颜,前往唐州。王茵圆对李光颜极是放心不下,吴元庆见状,笑道:“王妹,李大哥心情不好,你留下来照看他罢。”
王茵圆不自禁的脸上一红,说道:“我舍不得大哥和林姐姐。”
吴元庆道:“你在李大哥军中。由他照顾最好不过,不用多久,咱们就又会见面的。李大哥心伤嫂嫂逝世,心情很是不好,有你照顾,我也放心。”
王茵圆又是脸上一红,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吴大哥,过些日子,我便去找你们。”说着,不禁泫然欲泣。
林洁笑道:“王妹,你不会武功,如今战乱时候,千万别乱走。等有空了,我就来接你。只怕到时你不肯走。”
王茵圆道:“我……我怎么会不肯走?除非你们讨厌我。”
林洁笑道:“你这么可爱,谁会讨厌你?”
王茵圆道:“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们到时可得来啊。”
吴元庆与林洁答应了,保了裴度,往唐州进发。
这夜李光颜又喝醉了,王茵圆殷勤服侍,到了中夜,王茵圆有些支持不住,靠在床边,头倚着手微寐,忽然,一个侍卫急忙奔来,说有要事禀告将军,王茵圆顿时惊醒,说道:“他在睡觉,这么晚了,不能明天再报告么?”
那卫士急道:“不行啊。敌人把军营包围了。”
王茵圆大吃一惊,却见李光颜已经霍的掀被而起,喝道:“什么?敌军包围了营寨?怎么早不来告诉我?”不待卫士回答,已经迅速的穿上了盔甲,持枪出门。
李光颜大踏步走出门,果见星星点点,四周尽是火把,照耀得夜空中如烧了一朵红云,只听闹闹嚷嚷,喊声震天,李光颜一激灵,顿时酒醒了大半。
营中将士见敌人势大,都不禁恐惧不安起来,儿子前来报告,说是敌人漫山遍野,不知有多少人。李光颜见他慌张的样子,不禁有气,喝道:“你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纵是人多,又有何惧?”忽然想起,自己身为大将军,竟因为妻子死了,以致喝酒误事,若是让敌人打败,此罪真是万死莫赎了。还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他又想责罚巡逻人员,为何竟没发现敌人?但想一想,一切皆因自己喝酒导致,自己尚且如此,何必责怪他人?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人?
他立时召集众将,齐集军队,决定突围。众将士见主将毫无惧色,也不禁收起了害怕之心。
李光****在马上,横枪于前,率领骑兵,当先冲入敌阵,见前面有一排栅栏,拦住去路,长枪横扫,栅栏顿时倒了一片。
敌军见他如此神勇,顿时大惊失色。
只听敌营中鼓噪呐喊:“活捉裴度,活捉李光颜。”原来他们尚不知裴度已经离去。
李光颜冷哼一声,大声道:“要活捉李光颜,嘿嘿,只怕你们还没有这个能耐。”腾空跃马,冲上敌阵。
敌人见他勇猛,不敢直撄其锋,遂纷纷身箭,顿时箭如雨下,李光颜一杆铁枪上下飞舞,左拨右挡,箭羽纷纷落地,上挑下搠,敌人纷纷倒地。
战不数合,李光颜勒马而回,到得营中,只见身上中了两箭,李光颜随手扯下,掷之于地,连眉头也没有皱。
李光颜大声叫道:“各位将士,两军相逢勇者胜,如今我们被包围,唯有决一死战,方有突围希望。正是大好男儿为国捐躯之时,大家冲啊。”当先又驰入敌阵。众骑兵纷纷跟随。
杀不数合,李光颜等又回入营中,敌人追来,这边射住阵脚。
王茵圆看李光颜时,只见他双目圆睁,头发散乱,身上到处插着羽箭,竟好像刺猬一般,鲜血湿透衣甲,但他骑在马上,全无半点惧色,王茵圆心中又怕又伤,向前问道:“李大哥,你没事吗?”
李光颜向她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纵马又要向前。
儿子见父亲受伤,忙向前拦住马头,叫道:“父亲,你是一军之主,不要再深入敌阵,若是父亲有什么闪失,却如何是好?”
李光颜举刀喝道:“滚开!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正得其所也。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儿子还要拦阻,李光颜一脚把他踢开。
王茵圆见状,忙趋向前,叫道:“李大哥,公子说得甚是,你身为主帅,关系一军之存亡,不可太过冒险。”
李光颜微微一笑,对儿子说道:“好好照顾王姑娘,若她有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朗声叫道:“各位兄弟,如今敌人已经丧胆,咱们一鼓作气,冲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