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这么重的伤,是怎么强撑着到现在的。
尚书府内宅,翠鸣轩里,点点烛火摇曳,层层淡粉色的帷幔拖拖曳曳,几个烧的火红的炭火盆烘烤着屋子,温暖如春。
夜已深沉,慕容久久犹自倚在床榻之上,就着并不耀眼的烛火,看一本书,松松散散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孔,慵懒而又闲适。
本来以为,出了那档子事,拓拔玄势必会要了她的命。意想不到的是,他次日就把她送出了玄王府,紧接着一道御赐圣旨就到了手里:林尚书次女林九烟,贤良淑德,封玄王正妃,月末大婚。
当然,她就是那个所谓的“贤良淑德”的尚书府小姐“林九烟”,而不是昔日里回春医馆的小九。
她百思不解拓拔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也就不去猜度什么。跑是一定跑不掉的,嫁给仇人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能当上玄王妃与她而言总是有些个益处的,至少,可以经常出入皇宫,距离母亲又近了些。
存了这样的心思,她也就随遇而安的享受起了千金大小姐的惬意生活。
眼睛在书上流连,一颗心却飘得很远。
婚期将近,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打死也不信那个玄王会和她举案齐眉;而她,也根本就不会安心的做什么玄王妃,复仇之路任重道远,血雨腥风近在眼前。
灵秀端着一碟点心进来:“小姐怎么还不睡,您的伤刚刚好些,还是应该多多休息。”
“怎么一整天不见沫儿,她去了哪里?”
“回去医馆了,说是出来久了,惦记她爹。”
久久扬眉:“怎么没听她说过,那丫头做事从来有规矩的,不会不告而辞。”
“本来过来回小姐的,您正午睡,我就和她说转告一下,她就出府了。”灵秀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垂了头。
表面上看起来机灵通透人的未必就是撒谎的好手,久久蹙眉,却也没说什么:“都下去吧,待会困了我就睡了,人多了反倒不得清静。”
屋子里一下子空荡荡的,烛光也在摇曳了一阵之后灭掉了,死一边般的沉寂。
又等了一阵,久久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披上厚重的大氅,轻轻的推开一扇窗户,小心翼翼的跳到院落里。
不出所料,马上,她的面前出现了几个侍卫,其中有她认识的两个人,龙鹰和苏辙。
料定了拓拔玄会在她身边安插人,想不到的是竟然把他自己身边最可靠最亲近的两个侍卫都派了过来,颇让她有些震惊。
“请小姐回房休息。”龙鹰的语气和他的那张冰块脸很搭配,因为上次的事,他恨极了这个小九,若不是因为苏辙的毒别人控制不住,真巴不得一刀剁了她才解恨。
“我要去见沫儿。”久久一副淡定从容:“如果不想把尚书府所有人都吵醒,让我去。”
“别以为要当王妃了我就怕了你了,王爷真能把你当回事才怪,老老实实回去,别找不自在。”龙鹰继续凶着一张脸,像是对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久久也不去理会他,转向苏辙:“让我去吧,我知道她一定有事,否则绝不会不告而别。”
苏辙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龙鹰虽然满心的不服不忿,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出了尚书府,大路上空落落的,一片暗寂,其他侍卫都远远的随着,龙鹰两个则把久久夹在中间,显然很紧张她会出事。
“你为什么那么做?”苏辙忽然发问。
久久一愣,但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为什么不那么做,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可是他们明显是要救我出去。而你们王爷,可是丝毫也不顾我的死活,差点就要了我的命,还是那个人护住了我。”
苏辙于是不再言语,至少,表面上的确是如她所言的。
龙鹰却很不忿:“敢放跑刺客,要是换做别人,王爷早就把他剁成肉酱了,偏就是对你,下不得手。”
久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得不承认,当初在苏辙身上下的毒,有时候就成了自己的免死金牌。
“有件事,即便要瞒也瞒不过你多久,所以我才会同意带你过来。”
一直沉默着的苏辙忽然开口,语气略显沉重。
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忽然升腾起来。
“什么事,难道医馆出事了”
“先生昨晚上没了,早起伙计才发现,当时人已经硬了,沫儿就是为这个回去的。”
久久一下子呆住了,怎么会,自己前几日回去看他人还好好的,身体硬朗,精神矍铄。
“他,怎么死的。”
“自缢。”
“是谁逼得他?”
“不知道,
久久不再言语,苏辙的话,百分百的是事实,他说不知道就一定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但是,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寻死,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会是拓拔玄么,因为要把自己“卑微”的,有过婚约的事实身份掩盖住,用沫儿的生死逼迫他,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是,直觉里,拓拔玄根本就不会在意别人的品头论足。否则,他当初也就不会执意要娶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做正妃了。他的为人,似乎也不至于龌蹉卑鄙到这种田地,而且,想要堵住先生的嘴,未必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那么会是谁呢,夜莫寒么,应该也不会。他一直想要验证自己的身份,即便先生对他透漏了什么,他也应该会把人带走,以便将来找机会和自己对峙,把人逼死又有什么必要呢。
那么,还有谁有可能为难一个心地善良,又与世无争的老先生呢。
回春医馆,灯火依旧,一片耀眼的白刺痛了久久的双眼。
上等的檀木棺椁,突兀的摆在正堂。底下,沫儿一身的重孝,低垂着红肿的眼,往丧盆里添着纸钱,一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上,只有麻木。
上了两柱香,恭恭敬敬的拜叩,久久忍不住两行清泪流淌下来,望向身侧的沫儿:“沫儿,人已经去了,不要太伤心了,自己,也要当心身体,否则,先生走了也不会安心。”
沫儿依旧继续手里的动作,像是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话……
久久无言,看她的意思,像是很怪自己。
她在怀疑先生的死和自己有关系么?也不奇怪,不用想也知道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否则以先生的为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惹祸上身。正是应了那一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种氛围之下,解释也是徒劳的,抑或,也根本就无从解释,她转身,选择无奈离开。
“小姐,爹爹走了,我便没有亲人了,自此孑然一身。以后,还要处处依靠小姐,您能带我进王府么?”身后的沫儿却突然开口。
久久一怔,觉得她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有哪里不对劲,可还是马上答道:“只要你愿意,我自会待你如亲妹妹一般,绝对不会委屈你半分。”
跟她进王府其实并不是什么明智的抉择,可是,任由一个孤女独自漂泊也的确叫人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