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CD摇头道:“那也未必,一万多盗匪总有几个被活捉的,现在都关在寨子后面,相大人可以去看一看。”
相和大喜,道:“真有活捉的?如此甚好,下官这就去看看,齐大人的伤就劳烦宇文将军了。”
宇文CD叫过一名亲兵,引着相和去了后寨,又吩咐人把齐遥光抬进帐中,自己给他治伤去了。
瓦岗后寨的空地上立着几十只牢笼,相和挨个看过去,只觉得每个牢笼中的犯人都是蓬头垢面,满身血污,根本看不出相貌。
相和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该提审谁,于是低声问旁边的亲兵道:“这些人都是谁?有没有瓦岗寨的匪首?”
亲兵道:“刚抓来的,还没来得及审问姓名。”
相和眼珠一转,走到中间大声道:“把你们的姓名,在瓦岗寨中的地位一一报上来。”
牢中的犯人都不做声,向他露出了鄙夷之色,他右手边的一人低声啐了一口,骂道:“狗官。”
相和轻笑了一声,道:“我原先听说瓦岗寨中都是烈性男儿,没想到一个个胆小如鼠,连名号都不敢报,临死还要当一个无名野鬼。”
犯人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先前那个啐痰的大汉扑到牢笼边,骂道:“放你奶奶的屁,瓦岗寨的爷爷们都是胆气过人的英雄好汉。”
相和凑了过去,道:“那你敢报自己的名号吗?”
那大汉明知相和是在用激将法,仍然受不得激,大声道:“你爷爷我是瓦岗寨三当家黄君汉。”
相和大喜,连声道:“好,就是你了。”向身边亲兵一招手,把黄君汉提了出来。
众犯人以为相和要杀黄君汉,纷纷鼓噪起来,破口大骂。相和充耳不闻,带人将黄君汉押到一处偏厅,把黄君汉用锁链拴在柱子上,屏退左右审问起来。
相和斟酌了一番,先问道:“你说你是瓦岗寨的三当家?”
黄君汉将头一昂,道:“不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瓦岗黄君汉。”
相和道:“你是为什么落草的?”
黄君汉呸了一声,道:“关你屁事。”
相和摇头晃脑地道:“行,那等押你回京之后,在刑部结案的案卷上就这么写:黄君汉,瓦岗寨匪首,嗜杀成性,残害平民,罪大恶极,被天宝大将宇文CD擒获,依律正法,以肃纲纪。”
黄君汉气得眉毛倒竖,恨不得一把扑上去掐死相和,身上的锁链被他拉得哗啦啦乱响:“狗官,你们才残害平民,罪大恶极!”
相和道:“那你说说你是为什么落草为寇的?本官保证详实记录,绝不做任何改动。”
黄君汉似乎极重名声,无奈地低下了头,扯了扯身上的锁链,道:“我本是东郡人士,和大当家翟让是同僚,他是法曹,我是狱吏。后来翟大哥看不惯那东郡郡守横征暴敛,欺男霸女,动手殴打郡守,被郡守下了狱。我敬重翟大哥的义气,私自把他放了出来,和他一起逃离东郡。郡守知道后大发雷霆,派重兵捉拿我们二人,我们没办法才落了草。”
相和皱眉道:“这么说你们是好人,那郡守倒成了恶人?”
黄君汉看了相和一眼,道:“普天之下,何处不是官逼民反?大人入仕之前难道没有吃过地方官员的亏?”
相和想起许长栋的话,沉默了起来,良久之后才道:“换个问题吧。本官听说宇文将军初次攻寨受挫,他的兵力四倍于你们,你们是如何击退他的?”
黄君汉黯然道:“什么受挫?宇文CD一仗打死我们四名当家,我们不过是仗着天险和王大当家的计谋才侥幸逼退了他。”
相和愣了一下,道:“你们不是事先知道宇文将军要来攻寨的?”
黄君汉道:“肯定要事先知道,要是等他兵临城下才发觉,瓦岗不是早就被他剿灭了?”
相和凑近了一点,道:“是谁告诉你们的?”
黄君汉白了相和一眼,道:“当然是瓦岗寨的探子,还能是谁?”
相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低声问道:“我是说京里……朝中……”
黄君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相和,道:“京里?朝中?杨广那老儿会大张旗鼓地先发个诏书来告诉我们他要打瓦岗寨?”
相和再不多言,召进亲兵把黄君汉押回了牢笼,又随机提审了好几个人,得到的结果都是如此,朝中根本没有人向瓦岗寨传过消息。
相和审问时,宇文CD正在自己帐中给齐遥光治伤。宇文CD把齐遥光侧放在榻上,双手分别按着齐遥光的小腹和后背,向他体内送进内力。
齐遥光只觉前后各有一股灼热的洪流涌入身体,猛然从昏迷中惊醒,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宇文CD吃了一惊,见齐遥光面如火烧,双眼赤红,浑身大汗淋漓,立刻反应过来,随即收力,将气力凝成一线,缓缓注入齐遥光体内。
宇文CD练的是外门横练硬功,体内的气劲也是霸道强横,炽烈阳刚,陡然间送入人体,别说是齐遥光身上有伤,就是身体强健之人也难以承受。
随着宇文CD内力的减缓,送入齐遥光体内的气息渐渐由灼热变成温暖,齐遥光重重出了一口气,觉得胸前略略通畅了一些,回过头看了宇文CD一眼,低声道:“多谢宇文将军。”
宇文CD皱了皱眉,道:“别说话,当心走火入魔。”其实使用内力治伤是一件颇为劳神的事,宇文CD本不愿为了一个三品文官损耗内息,但齐遥光带来了密旨,又有口谕在身,是个事实上的钦差,宇文CD不得不费心救他。
宇文CD用纯阳内力帮助齐遥光行气,将他体内紊乱的气息渐渐捋顺,慢慢安定下来。行到胸前时忽然觉得手上一空,内力如泥牛入海般沉了下去,不由吃了一惊,连连催动内力,但齐遥光体内似乎有一只口袋,将他的内力全部装了进去,一丝都漏不出来。
宇文CD大惊,再度催力,齐遥光只觉得胸口鼓胀,内力却仍旧不见踪影,宇文CD连忙收力,撤开手掌,齐遥光眼前一花,用手撑了一下,险些跌倒。
齐遥光见宇文CD额头微微见汗,道:“宇文将军费心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宇文CD看着齐遥光,有些惊疑地问道:“齐大人,你到底受过什么内伤?”
齐遥光呆了一呆,道:“内伤?下官不知道啊。”
齐遥光忘记了他曾在衮州府受过邱明一掌,虽有绿竹棒替他化解了大半力道,但那时他不通武艺,被余力击中仍然受了极重的内伤。后来邱明带着他一路颠簸,他得不到静养,内伤更加严重,只是在练了邱明的武功后体内生出内力,将内伤强行压制下去。
日前和许长栋一别,齐遥光心绪激动,再度激起内伤。这一回旧伤反复更加凶险,在内息冲击下他胸前经脉阻塞,变成了一座空谷,宇文CD的内力被这座空谷被吸收进去,无法行气,必须要有内力填满空谷方可继续畅行经脉。
宇文CD不明其理,催了几次内力还未填满,又细查了片刻,再度催力,终于将这座内力的空谷填满,引着齐遥光的内息周转几圈,齐遥光身上的伤情慢慢稳定下来。
忙活了许久,宇文CD脑门也渗出了不少细汗,他擦了擦汗,嘱咐齐遥光好生静养,随后出门离去。
走出帐门的宇文CD提气细细一查,发现为齐遥光疗伤竟损耗了自己小半内力,不由暗骂了一声。
相和于次日动身赶回京城,宇文CD写了一份折子,将战报细细禀明,由相和带回京城。
大军在瓦岗寨休整了半个月,元气恢复,齐遥光身上的伤势虽未痊愈,但已经能正常行走,宇文CD决定拔营回京。
这一趟右武侯府戴罪立功,大破瓦岗寨,军心振奋,官兵一路上迎着三伏的骄阳纵声高歌,宇文CD心中也十分高兴。
齐遥光尚未痊愈,宇文CD替他找了一辆马车跟在大军后面缓缓而行。一路颠簸,没走几天齐遥光就觉得伤情复发,胸口鼓胀,似乎有一股力量要冲破胸膛钻出来一般。
齐遥光不愿耽搁大军行程,咬牙强忍,可忍到第十天就再也忍不住,在马车内吐起血来。
齐遥光被自己的状况吓了一跳,连忙收摄心神,闭目行气。但邱明只教了他最粗浅的行气方法,他知道如何吐纳,却不知道如何运行体内本来就有的真气,只一会儿就累得眼冒金星,浑身大汗。
胸口的鼓胀感越来越强烈,齐遥光身子一歪,摔到在马车内。一旁的行李被齐遥光碰倒,掉出一本小册子来,齐遥光捡起来一看,不由愣了一下。
这本小册子是先前邱明托人送给他的武功秘籍,他一直塞在家中角落里,从没拿出来看过,不知为何跑到了他的行李中。
齐遥光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鼓胀的疼痛,心道:“齐二叔也太粗心了,怎么把这东西也收进行李了。”将秘籍随手一扔,秘籍落到马车角落掀开一页,上面的图形口诀吸引了齐遥光的注意力。
秘籍上画着一个静坐行气的人形,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注解。齐遥光扫了两眼,忽然发现这行气之法和邱明教自己的功夫一脉相承,而且似乎有周转散瘀的功效。
齐遥光心中一动,暗道:“或许用这个法门能治我身上的伤?”随即又想道:“不行不行,这是邱明的功夫,我不能练。”然后又想道:“可我这会儿胸膛胀得快要炸开了,不练难道要坐着等死吗?”
齐遥光心中天人交战,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秘籍。那小册子在马车的颠簸中缓缓翻页,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翻动,把邱明的内功口诀一点点展示在齐遥光面前。
慢慢的,齐遥光脑中失去了意识,只剩下马车角落里的那本秘籍。齐遥光的身子不自觉地按照秘籍中的姿势盘腿而坐,气息也随着意识中秘籍上的口诀运行起来,从丹田提出气息,冲入胸口鼓胀的真气,慢慢散入全身,缓缓流动。
马车轻轻一颤,齐遥光睁开眼睛,才察觉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军在路边扎营,齐遥光伸展了一下四肢,惊奇地发现胸口的烦闷之感减轻了不少。
齐遥光跳下马车,只觉得呼吸顺畅,一股暖意充斥着四肢百骸,虽在盛夏却不觉得燥热,只是手脚温暖,身上轻飘飘的。
齐遥光暗道:“没想到邱明的武功这么厉害。”随即摇头叹道:“我终究还是练了他的武功。”探手进马车拿出秘籍,呆呆地看了半天,想起日间胸口鼓胀的痛苦情状,犹豫良久,还是把秘籍塞进了包袱里。
宇文CD派来探望齐遥光的亲兵带来一些饭菜。齐遥光心情郁郁,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放下饭菜,抬头看着夏夜满是繁星的天空,静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