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登没想到许长栋还能游出去,一把抓了个空,随即分水追上前去。
许长栋顾不得背后还有敌人,拼命将头探出水面大口呼吸。不料他气息一散,再也无法在江水中稳定身形,一股江流袭来,将他远远冲了出去。
许长栋大惊失色,连连提气,但江水汹涌密集,他根本沉不住气息。眼看就要被江水冲走,一根绳子从天而降,落在许长栋身边的江面上。
风袭月在远端大叫:“长栋,抓住绳子!”
原来风袭月不通水性,伏在桅杆上仍然不放心,于是扯过缆绳将自己拴在桅杆上,眼见许长栋被江水越冲越远,她心中焦急又无法出手相救,灵机一动将缆绳的另一头扔了过去。
许长栋一把抓住救命稻草,就在这时,谢映登的掌力也跟着分水而来。
风袭月用力一拉缆绳,许长栋手上一紧,被拖着在水面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躲开谢映登的拳掌。
许长栋深吸一口气,借着风袭月和桅杆的浮力重新调匀了气息,心中暗道:“好险,要不是娘子机警,我只怕要葬身在这茫茫江水里了。”
谢映登眉头一皱,踊身追了过去,风袭月见状连续扯动缆绳,许长栋在江面上左闪右滑,每次都能堪堪避开谢映登的招数。
谢映登心头火起,暗骂道:“真是麻烦,那我就先解决了那个臭丫头!”忽然深吸一口气,一头钻进江中,飞快地游向风袭月。
许长栋见江面下一条白练如箭般逆着江流激射而去,心中骇然:“谢映登的水性竟然如此厉害。”随即醒悟过来他是要去对付风袭月,连忙闷头扎进水中,也向风袭月游了过去。
谢映登游得极快,转瞬间已经到了风袭月身边,从水中探出身子,双掌连环拍向风袭月。
风袭月本来就不善水性,这时又被绑在桅杆上,行动不便,根本无处闪躲。许长栋从不远处探出头来,眼见谢映登双掌就要拍上风袭月,情急生智,双手握住连着两人的缆绳猛地一甩,横着扫向谢映登。
缆绳溅起一大蓬水花,谢映登猝不及防,被缆绳劈头盖脸地扫中,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风袭月见机极快,趁谢映登微一分神的功夫,一拳打在谢映登胸口上。不过风袭月在水中泡了许久,四肢早就酸软无力,这一拳虽然打上,谢映登胸前却只是微微一痛,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害。
谢映登抹了抹脸上的江水,心头一股无名邪火腾的涌起,暗骂道:“今天不让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喂鱼,老子真是白在黄河里游了这么多年!”
这时客船的大半截船身已经沉入水中,许多浮尸和行李从船里漂出来,被湍急的江水一冲,四散着在江面上打转。
谢映登刚要出掌,忽然觉得一股吸力拉扯着自己的腰腹,转头一看,只见船身周围的水面开始打转,已经隐隐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谢映登暗道不好,双掌立刻拍出,想要速战速决。
风袭月无处可躲,一掌拍在江水中,在水面上漂出一小段距离,但还是被谢映登的掌风刮到,胸中气息鼓荡,“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许长栋又抡起缆绳打了过去,谢映登夹手就去抓缆绳,但缆绳沾了水十分湿滑,谢映登一把没能抓中,缆绳又落回水里。
风袭月强忍胸口疼痛,顺手抓过漂在江面上的一只小箱子,一把甩了过去。
谢映登劈掌打出,将箱子打得四分五裂,箱子中的衣服杂物四散而飞。混乱中一只脚从衣物中飞踢过来,谢映登伸掌一架,那只脚在他手掌上一踢,借力又反跃出去。
许长栋远远看着半沉的大船慢慢激起漩涡,十分担心刚刚怀孕的风袭月,眼见风袭月和谢映登拉开距离,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股怪力,将缆绳牢牢捆在自己腰上,反身拼命游了出去,想将风袭月拉走。
风袭月身上捆着桅杆,巨大的桅杆在水中阻力极大,许长栋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能将桅杆缓缓拉动。
谢映登见风袭月要跑,猛划了两下水,双手抱住桅杆一端运力往回一拉。许长栋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腰上被缆绳勒得一阵剧痛,险些又岔了气息,忙深吸一口气,还没等他稳住身形,已经被倒拉了回去。
谢映登常年在黄河激流中做打家劫舍的行当,自负水上功夫天下无敌,如今却在长江上栽了跟头,被许长栋和风袭月两个小辈弄得狼狈不堪。他是个极重颜面的人,在这万顷碧波中虽然没人看到,他依然觉得丢人至极,心中杀意早盛,满脸狰狞,顺着桅杆游了两下,一把扣住风袭月的胳膊,举掌拍下。
许长栋大惊失色,拼了命地向风袭月游去,但他离得太远,在陆地上尚且来不及救援,何况在这水流湍急的长江中?
就在这时,客船船身终于全部没入江水中,水流在沉船的位置激荡冲刷,绕着沉没的船头飞速旋转起来,将原本的小漩涡汇成一个大漩涡,如同一只沉睡万年的巨兽张开森森巨口,从江底探出头来。
魂飞天外的谢映登再也顾不得风袭月,双脚在桅杆上用力一踏,拼命游了出去。可是谢映登内力再深,终究也不可能以人力与这天地间的浩然巨力相抗衡,不管他如何催力,还是渐渐被漩涡吸了过去。
漩涡中心的水面塌陷下去,一直往外延伸,形成一个漏斗的形状。客船的残骸在漩涡的拉扯下碎成几大块,顺着水流一直往中心旋转,像极了巨兽口中倒生的獠牙。
许长栋急怒攻心,拼命拉扯缆绳,想要把风袭月拉出漩涡。但桅杆在水中阻力本来已经极大,又加上漩涡的吸力,仅凭一个许长栋又如何能撼动?
眼看许长栋也要被扯进漩涡,风袭月鼻子一酸,叫道:“长栋,放手吧,我风某人下辈子还嫁给你!”
许长栋双目赤红,充耳不闻,仍然死死拉着缆绳。桅杆顺着漩涡旋转,将许长栋一步步往漩涡里拉去。
一阵凄苦涌上风袭月的心头,这一瞬间,天地万物似乎都消失了。
咆哮的江水,致命的漩涡,拼命划水的谢映登,江面上四处打转的浮尸和客船残骸,所有东西都停了下来,拉出一片片模糊的剪影,只剩下风袭月分明的眉眼,在天地间凝固成一幅静止的画卷。
风袭月忽然笑了,笑容是那么温柔,丝毫没有往日的男子英气,带着一丝凄美,一丝决绝,还有一丝不舍。
谢谢你长栋,虽然只有几个月,可是你让我卸下伪装,不需要再假装成一个坚强得让我自己都害怕的男人,我很快乐。
比这一辈子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风袭月伸出双手,缓缓解开捆住自己和桅杆的缆绳。
看到风袭月的动作,许长栋大叫一声:“不要!”一头扎进水里,使出浑身最后的力量冲进漩涡,顺着漩涡游到了风袭月面前。
许长栋探出水面时风袭月刚刚解开缆绳,正要松手。许长栋一把扑上去,将风袭月连着桅杆一起牢牢抱住,口中不停念叨着:“幸好赶上了……”
波涛起伏中,风袭月伸手理了理许长栋被江水冲刷得湿透的头发,心中涌起无限感动:“长栋……”
许长栋看了看风袭月,眼里写满了坚定:“要死,咱们一起死。”
夫妇二人都是性情中人,只这一句话已经胜过千言万语,风袭月点了点头,抱紧了许长栋:“好,咱们一起死,来世还做夫妻。”
打定决心赴死,两人反而坦荡起来,江水的怒吼和夺命的漩涡也似乎不再那么可怕,风袭月看着这天地间难得一见的奇景,忽然升起一丝豪情:“长栋,就这么死倒也别致壮烈,我在衮州时从没想过世上还有如此壮阔的景象。”
许长栋没有说话,风袭月抬眼望去,只见许长栋双眉紧蹙,似乎在思考什么,于是问道:“长栋,你在想什么?”
这时两人卷进漩涡,慢慢往中心沉去,只是因为桅杆沉重,下沉的速度稍慢一些。另一边的谢映登独木难支,已经渐渐沉到漩涡中心。但谢映登仍不死心,生死之际他身上的潜力被逼了出来,竟然顺着水流一圈圈游动,不再下沉,却也无法游出漩涡。
许长栋道:“我在想谢映登这样来袭击我们,就算能在船沉之前杀死我俩,可在这茫茫江水中他又要怎么脱身?难道要游回岸边?”
风袭月心中一动,举目四望,果然见到一艘座船在漩涡外来回徘徊,看样子想来救人,但慑于漩涡的威势不敢靠近。
这时桅杆又被漩涡卷着转了一圈,更加靠近中心,谢映登也出现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
风袭月伸手一指漩涡外的座船,道:“那个肯定是谢映登的船,咱们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