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练不了道法……”
这话，让水东华狐疑：“为何？”
凤明玥眸光一闪，看向别处：“没有天赋”
水东华不语，只盯着凤明玥看。
俯视的角度，可以让水东华清晰地看见、凤明玥眼睑上的睫毛、一根一根卷翘细长，而被隐盖在睫羽下的眼，却蒙上一层薄薄的的雾……
微微蹙眉，水东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夜晚。
水东华沐浴出来，绕过屏风，就看见床上的被褥拱了起来，上面的人侧身躺着，面向里面，背对外榻，一头的长发都被他撩到床头，发丝盘绕，丝丝缕缕漆黑如墨。水东华看的眸色一闪，不禁楞在床边，而这脑海里，却是不经意地回想起之前……在临静观外时的事……
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水东华走到床边侧身坐下，看看凤明玥躺在上面的侧颜，见他双眼闭着似是睡了，水东华伸手，抓了凤明玥的一缕头，发捏在手中细细抚摸，发质柔顺如丝。
凤明玥似乎僵了一下，没睁眼，话音却冷冷的：“洗好了不休息，还磨蹭什么？”
水东华轻笑，嗯一声，又起身离开床畔。
凤明玥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直到屋里的光线突然变得黑暗，这心里才猛然咚地一声，跳得很重。两手也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被褥。
身后一阵窸窣声响，是水东华躺了上来。
这次的感觉，与之前都不一样，与谷底是更不相同，或许凤明玥自己都不清楚，他这抓着被褥，屏住呼吸的举动是叫……紧张。
“睡不着吗？”黑暗中，水东华的声音突然响起，近得……就在耳旁。
凤明玥闷了半响，才回了一声：“没有”然后……他腰上一紧，却是被水东华从后抱住，凤明玥心里顿时一突，就听水东华的声音几乎是近在耳旁：“睡吧，我在的，不用怕”
凤明玥没有动静，黑暗中，水东华也只能借着窗外的月光，隐约地看见他模糊的轮廓，怀里人僵硬了好一会的时间，呼吸才逐渐均匀，僵硬的身体也才慢慢放松，似乎是睡了过去。水东华静了半响，故意捏了捏他的指尖，看凤明玥仍旧没有反应，水东华这才吸了口气，小心坐起身，他两手掐诀，口中念咒，而后指尖点入凤明玥的额心，随即，水东华神识一闪，竟是顺着凤明玥的额心，飞入他的神识之中……
苍茫天地，白雪皑皑，老旧的破庙前，年幼的孩子身体瘦小，不及巴掌大小的脸满是严肃，黑白分明的双眼满是光亮，如此寒冬时节，本应该是躲在屋里取暖的时候，可是这个孩子却是在雪地里扎着马步，姿势标准，一动不动。
水东华走到孩子跟前，微微狐疑，总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
“小月牙，吃饭了”
破庙里，有人在喊。
小月牙身体一软，立即倒在雪地里面呼呼喘息。
水东华看着，眼惊，心诧。
破庙里，有人走了出来，见小月牙躺在雪地里面，似乎惊了一跳，忙跑上前将他抱起：“月牙，月牙你怎么了？”
“哥哥”小月牙起身：“我没事，就是太累，走不动了”
那人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差点被你吓坏了”
小月牙嘻嘻一笑，眨眨双眼朝他伸手：“哥哥能抱我进去吗？”
“惯得你”那人笑骂，也伸手将小月牙抱起，走进破庙。
水东华站在原地，像个透明人似的，怔楞楞地，盯着那被小月牙叫做哥哥的人看。
那人一身白衣，模样少年，面容间虽有稚嫩，却与水东华有八九分的相似，而那个人的面容则是……水东华年少时的模样，所以……那个人……真的是当年的自己？
雪地里，水东华心里狐疑而又困惑，自己年少的时候那应当是在几百年前才对，而这里，是凤明玥的神识海，如果那个小月牙就是凤明玥的话，自己年少时不可能会遇上他的，可是……被自己遗忘的这段记忆，却是在凤明玥的神识海里，清晰的印记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自己怎么会忘记这些？
破庙里，年少的水东华取了火架子上的野味递给月牙，还不忘叮嘱：“吃东西的时候记得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心噎着，还有如果不够我再给你烤两条鱼”
“鱼？”小月牙睁大双眼，满是惊奇：“哥哥，这么大冷的天你怎么抓到鱼的？”
年少的水东华朝他一笑：“秘密”
小月牙哼了哼，一口狠狠咬伤手里的野味。
年少的水东华摸摸他的头，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吃完了后，记得去练功，不要偷懒，知道吗？”
小月牙一脸严肃：“我才没有偷懒！”
小月牙身体太小，弟子也弱，水东华在一旁看了看，才想着那时候的自己估计是看不下去他这样子所以才会教他几天。
小月牙虽然身体弱，但对武学这块似乎颇有天赋，水东华跟在小月牙身边，看他小小的身子，一招一式都不用年少的自己说的太多，就能领悟很好，还打的有模有样，一抬眼，水东华看见年少的自己眼底透着对小月牙的赞许与满意。
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有没有动过想要收小月牙为徒的心思，水东华并不确定，只是此刻，看着小月牙这乖巧认真的样子，还对武学颇具天赋，水东华倒是有几分想要教他的心思，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月牙还年幼的关系，只看那么一眼，水东华就看出这孩子的根骨极佳，是修习道法的绝佳苗子，若是自己师父在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小月牙收为关门弟子吧？
然而那些都是只是水东华的猜想。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流浪的日子过怕了，小月牙对于这个哥哥是十分看重而又亲昵，年少的水东华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那种刻意的讨好，别说水东华已经看出来了，就是年少的他也看出来了。
夜晚，两人坐在篝火边，用了食后，年少的水东华突然将小月牙叫到跟前。
“哥哥？”小月牙眨巴着大眼睛，歪歪头看他。
“小月牙，你不用这样刻意讨好我，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便是，你不用这样……”他话没说完，小月牙的脸色就忽而白了。年少水东华叹息一声：“小月啊，过几****会离开这里”
小月牙这次连神色都变了，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袖子：“我跟你走吗？”
他只是摇头。
小月牙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大大的眼睛里，一下子就蓄满了水渍，两手依旧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他拧了拧眉，似有不忍：“我出来历练，不可能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呆上许久，不过……若是我们有缘再见的话，我便收你为徒，如何？”
一旁，水东华听得叹息一声。
果然，自己当年是动过这样的心思，可是后来……为什么又没有收了呢？难道当真无缘？但是不对，如果自己那时候就这样走了，那珠佩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而小月牙却因为他的话，而双眼一亮：“你说真的？”
他点头：“一言九鼎”
小月牙话音沙哑：“那你会不会……会不会不记得我了……忘记了要我收我为徒……？”
“不会”他耐心解释：“以我如今的修为其实并不合适收徒，但我看你根骨极好，资质极高，倒也不怕破列一次”
水东华无语扶额，腹诽道：我那时候心里一定在想，我要是没东西教你，还有我师父有东西可以教你……
这话，似乎安抚了小月牙，小月牙慌乱的擦擦眼，眼眶发红：“我一定会乖乖练功！认真努力！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
他动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小月牙又一脸的小心翼翼而又希冀的看他：“哥哥，你……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他沉默许久，只盯着小月牙看。看着小月牙那张白净漂亮的小脸满是可怜兮兮的样子，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我会回来的”
四天后，他真的走了。
水东华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小月牙偷偷躲在后面，跟了他一路又一路，他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觉，离开的步子突然顿下，吓得小月牙急忙躲到树后，绷着小脸一动不动，他站在原地，看着树干后露出的小肩膀，叹息一声，运了法，直接乘风离开，等小月牙忍不住偷偷伸头看的时候，哪里还有他的影子？而后……水东华就看见，小月牙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就这么直愣愣跌坐地面，苍白着脸色，眼眶越来越红，最后忍不住……嚎啕大哭……
水东华拧死了眉，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小月牙缩在雪地里大哭，心里被他哭的一揪一揪，忍不住却是像是想要将他抱住，可是水东华的手却是虚空而过，他根本就碰不到小月牙，小月牙也看不见，最后，水东华也只能是做出一个虚抱的样子，搂着他……
自己当初到底有没有听见小月牙的哭声？有没有回来？
水东华自己都记不清了，只知道，小月牙哭了多久，他就虚抱了小月牙多久，一直到日落西山了，水东华也没看见当年的自己再回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