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我恢复了之前的生活模式。
假期一结束我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片场,基本不回家。冉星照顾了我一段时间,也回老家去了。反正回到公寓里也是空落落的一个人,还不如在片场里人多热闹。
每天忙忙碌碌时间倒是过得飞快,我的伤也终于好的七七八八。
其间我抽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去医院看白桃,她又瘦了许多。因为治疗的原因,原本一头柔顺秀丽的长发也被剪短了许多。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睡着,旁边的椅子上搭着我相当熟悉的外套——一件深蓝色的西装。
我悄悄放好事先买的花和水果,帮白桃盖好被子,又悄悄退出了病房。
白桃的状态不怎么好,恐怕是不想看见我的。这丫头最要面子,这么憔悴的时刻肯定最不想被我看见。
我到护士台询问了一下白桃目前的状况,护士告诉我病情还算稳定,只是治疗强度比较大,白桃的反应也比较大,常常很难受。
我听了心里特别难受,可又做不了什么。老天爷让白桃之前的生活无忧,却在这么美好的年纪里给她这么残忍的考验,真是不公平。
临走时,我听见护士台里面的小护士在窃窃私语。
“25床的病人真幸福,得了这么严重的病男朋友还不离不弃……”
我快步离开了护士台,找到电梯按下下楼键。
夜晚的医院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值班的医生护士来来回回地走。我站在医院的大厅里,忽然不知何去何从。
虽然我努力对迟景然的任何事情都不闻不问,可它总会在某些时候见缝插针地出现在我眼前。
眼看着我接拍的这部电视剧就要杀青了,各种营销手段都开始陆陆续续放大招。我和迟景然分开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几天各种八卦充斥着各大传媒。
我累极了。
整理下思绪,我扶了扶背包袋子,大步离开这充满消毒药水味道的地方。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自此之后,我再也没去医院看过白桃。
电视剧杀青后,我又接了几个广告。阿文看我又有了努力赚钱的样子,欣慰的不得了。只是最近娱乐版面还是关注着我的恋情,让阿文喜忧参半。
“宝贝儿,你没事吧?”阿文问。
我翻着眼前的杂志,漫不经心地说:“你又不是第一天混娱乐圈,别为这种事来怜悯我好不?等其他主演的宣传跟上来后,我的事自然就淡了。”
“你还真是看得开,我是怕你这么不言语,事情会愈演愈烈。”阿文未雨绸缪的样子,还带着那么几分认真。
但我确定这件事情不会愈演愈烈,因为迟家和白家都不会允许这件事情愈演愈烈。
我肯定地告诉阿文:“放心,把心放肚子里。没事儿。”
果然没过多久这些花边新闻就淡了下去,阿文还说我料事如神,我笑笑不置可否。
电视剧播出后反响热烈,我也因为这部电视剧火了起来。邑市大大小小的商场、公交站牌上都是我的广告,现在出门也要学着那些大咖们带个口罩或者黑超才行。
忙起来后,时间也不多。孟娜约了我好几次,我都没办法准时赴约。眼看着孟娜的脾气就要爆发起来,我立刻挪了个下午时间,乖乖负荆请罪。
我们约在一家海鲜餐厅吃饭,我早到了一会,点了她最爱吃的几道菜,等着接受孟娜的批评。
果不其然,孟娜踩着高跟鞋走到我面前,将手包随手扔在一旁。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闪着水晶般的光芒,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指着我。
“你能耐了哈?现在是腕儿了,约你还得通过经纪人了呗?”
孟娜的气势让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我讪笑着说:“不敢,草民不敢。”
孟娜冷哼一声,描着细长眼线的眼睛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送我。
上了菜,我又让服务生开了一瓶红酒。
“亲爱的娜娜女王,看我这道歉宴怎样?可还合您的胃口?”我调笑地说。
“凑合吧,勉强原谅你。”
孟娜举着酒杯,喝了一口红酒。
她总是嘴不饶人,其实内心里根本舍不得怪我。可我不想因为工作忙而疏于管理自己的朋友圈,维护朋友之间的友谊是我永远不会放弃的事情。
就像白桃,虽然我不去常常看她,但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她。孟娜每次去看她的时候,都会把我要带去的东西一并拿上。
虽然我和白桃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但并不影响我心里如何待她的情谊。白桃和孟娜都是陪我走过整个青春的闺蜜,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孟娜一边切着虾一边看我,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一般。
“白桃的病情算是稳定下来了,现在只需要静养。不过……她一时半会不能离开医院,还是在医院更安全一些。”孟娜说。
我心下了然,点点头。
孟娜犀利的眼睛看着我,问:“你是不是自己去看过她?”
我一晃神,手里的叉子掉在盘子上,下意识地答:“什么?”
“唉……姐们,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所看到那么简单……”孟娜欲言又止。
“娜娜,你在说什么?”我心里明白她说的意思,只不过自己还想欲盖弥彰罢了。
孟娜干脆放下刀叉,认真地看着我说:“以我的立场不好多说什么,总之你别自己给自己找烦恼。”
她这么扭扭捏捏要说不说的样子让我一下子没了兴致,弄得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怎么回事,只有我一个人是傻子一样。
况且,现在有些事情早已经跟我无关了不是吗?
当我们吃好准备离开的时候,酒店门口突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门童和保安正在和两个人纠缠,推推搡搡堵在门口,我们和其他客人都出不去。
一个男人突然将一个穿着紧身裙的女人推开,女人发出一声尖叫,险些跌倒。保安上前去扶人,我才看清里面人的样子。
黑色的西装没有系扣子,里面原本平整的白衬衫也被扯出了一小截。干净利落的短发下,一张略显不耐烦的脸孔,如刀削般棱角分明。
那不是迟景然吗?
我本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正要离开时,惊觉迟景然的目光已经向我看过来。我如同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孟娜推了推我的手臂,说:“过去看看吧。”
迟景然就那么看着我,之前被他推开的女人又一次攀上了他的手臂,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迟景然不耐烦地再次推开她,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向我走来。
我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可还是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他走近我时,一股浓重的酒气袭来,我不禁皱了皱眉。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我问。
迟景然慢慢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逼我抬头看着他。我刚挣扎了一下,他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了一些。
我倔强地盯着他,就是不喊疼。
他也盯着我,漆黑的眸子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不显得那么深邃了。
过了一会,那个女人也不敢上前,孟娜也不敢上前。我们就以这种奇怪的姿势僵持着,我的脖子酸疼酸疼的。
“你走吧。”迟景然眼神依旧在我身上,话却是对那个女人说的。
那个女人看眼前的形势的确不大好,很识时务没有多说什么,整理了一下仪容傲娇地离开了。
迟景然终于放开手,低下头笑了起来。
我抬手扶着酸痛的脖子,纳闷地看着他。难道他要开始耍酒疯了吗?
“冉墨啊冉墨……到底还是你赢了……”他说。
我不明白他说我赢了是指什么,看他的样子又不是很清醒,我开始四处张望是不是有人来接他。
“迟总,你不要紧吧?”孟娜上前一步,问着。
迟景然摆摆手,拉起我的手扭头就走,还不忘对追上来的孟娜说:“你不用跟着了,她没事。”
我一直扭动着手腕,试图让他放开我。
他被我扭得不耐烦,拽了一把我的手腕,说:“你就不能老实一点?”
本以为会有人来接他,可惜我想错了。迟景然走到正街上,大手一伸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我不想跟他上车,他却死死抓着我的手腕。
迟景然探出头来对我说:“快点,我没带钱。”
我惊讶地瞪着他,开什么玩笑?他会不带钱?
不过看看他一身西装革履,没有拿包,口袋也都很平整,看样子还真是没带钱。我只好不情不愿地上了车,谁让我碰见他了呢?谁让他正抓着我手腕呢?
车子一路飞驰,路旁的路灯和远处的霓虹灯交相辉映。迟景然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酒精开始发挥作用,让他难受得不行。
到了熟悉的公寓门口,我付了钱,然后把迟景然拖下车。门口的保安倒是一眼认出了他,赶紧过来帮忙。
我对保安大叔说:“麻烦您送他上去。”
迟景然却不依了,吵闹着让我送他上去。我发现每次迟景然喝多了都会变得像个小孩,随意耍性子随意……撒娇。
保安大叔一脸为难,我只好自己扶着他上楼。
其实我真的不太想送他上楼,这里有太多太多让我感觉熟悉的东西。一踏进这个公寓的大门,所有的回忆就纷至沓来。
然而,那些过往早已经不属于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以什么身份来。
电梯上的数字一路飙升,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如擂鼓。
迟景然熟门熟路地找到家门口,推开密码锁在上面按了一串数字,门应声而开。他随便蹬掉皮鞋,拖鞋也不穿直接往屋里进,然后一头栽在沙发里。
我终是不忍心就这么离开,万一他迷迷糊糊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于是,我放下包,拉开鞋柜的门想找一双拖鞋来换。可是我看见,之前我住在这里时穿的拖鞋静静躺在鞋柜里,上面一尘不热。
我心里似乎有一块地方塌陷了,让我觉得一切恍如昨天。
换好拖鞋,我走到迟景然身边,他已经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景然,醒醒。”我推了推他的胳膊。
见他没什么反应,我又加大声音和手上的力度叫他,他终于将眼睛稍微睁开了一些。
“别在这睡,到卧室去好不好?”我顺势将他拉起来。
迟景然任我拉着,顺从地跟着我。到卧室时,我想帮他脱掉西装外套,让他能舒服一些。
西装外套刚刚离身,迟景然直接抱住了我。熟悉的感觉瞬间袭来,我的手甚至下意识想要环上他的腰。
当然,我还是控制住了。
迟景然抱着我,头埋在我的颈间。温热的呼吸从我颈间传来,我的后背不禁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墨墨,这好像是个梦。”迟景然喃喃说。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不要乱减肥……”他继续说。
我苦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既然如此放不下,当初又为什么说分开呢?
让他安安分分躺下,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我帮他盖好被子,调整了空调的温度,然后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迟景然睡着了,安安静静的。
我悄悄退出房间,离开了公寓。
虽然这里的一切让我留恋,让我内心爆发了无数个想留下的念头。但幸好我还有一丝理智,让我迈得开步子离开这里。
我心里想,冉墨啊冉墨,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
夜色已深,初夏的暖风幽幽吹来。我给孟娜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正在大街上游荡。
“姐们,这么好的契机,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要和你分开?”孟娜问。
我不是没想过问,可是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醉话不能信。”我淡淡地说。
电话里传来孟娜的叹息声,她说:“酒后吐真言,你觉得他为什么喝这么醉?”
“为什么?”
“你们走后,我去问了一下。迟景然是和一个客户应酬才出现在那的,还有那个女的,记得吧?她就是那个客户要塞给迟景然‘搭桥’的女人。一般这种女人,就算是为了应付客户也不能拒绝的太明显吧,你看看迟景然的态度,还不明白吗?”孟娜一副大侦探的样子。
“娜娜,我不想猜他的动机是什么,也不想猜他的心意是什么。两个人恋爱,难道不该纯粹一些吗?”
路边有个长椅,我直接坐在上面。
“我也不多劝你什么,毕竟感情还是你们俩的事,外人再怎么参与也是徒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然后我听见高致远叫她的声音,孟娜大声答应着,匆忙收了线。
随后几天,我又进入了高频率的工作模式,每天的睡眠时间几乎不超过四个小时。渐渐也就不再想这些事情,其实也是没空想。
好几次,我想跟阿文说算了吧,我可不想变成超能女金刚,让我休息休息吧。但阿文说一定要趁着这个势头,抓住了机会。毕竟模特是个吃青春饭的行业,如果到了年纪还不转型,至少也有现在赚的钱傍身。
我想想他的话也对,人嘛,总该活得现实一些。
不过为了不让我的身体透支,我还是让阿文帮我推掉了一些耗时长的工作。
有一天我收工后,杨健来到片场接我,让我十分意外。他倒是波澜不惊,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等我。
“美女,今晚有约吗?”他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忍俊不禁,对他说:“看样子是要有约了。”
他带我去了一家新开的冰淇淋店,一进店就被冰爽的感觉包围起来。柜台里放着五颜六色的冰淇淋,装在小小的罐子里。
我点了最爱的草莓味,杨健点了巧克力味。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子,一边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边聊天。香甜的草莓冰淇淋在嘴里融化,清凉无比。
“你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我问。
杨健慢慢搅着碗里的冰淇淋,语气平淡地对我说:“我和Micheal已经定了婚期。”
“真的?太好啦!”
“其实我来找你,也是觉得心有不甘吧,总觉得一些话该和你说。否则憋在心里,早晚会变成遗憾。”杨健说着,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
我歪头看他,说:“干嘛这么深沉,结婚是喜事啊。”
杨健笑笑,说:“墨墨……我在整个青春时代错过了你,到我自己认清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后悔。怪我,太过优柔寡断,否则也许是另一种结局。”
听他说起这些,我没有了当初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现在我们就是那个没有在对的时间相遇的人,故事的发展永远不可能按照个人的意愿,每个人都有生来就要完成的宿命。
我当初对他的执恋,和如今的释然。无论经历什么,都是命中注定要承受的,谁也逃脱不开。
我吃着冰淇淋,无比坦然地说:“杨健,人生没有回头路。你现在要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你的人生已经进入另一个阶段,好好享受才是最重要的。当然,我愿意听你将心里话说出来,只是过了今天,这些都尘封给过去吧。”
杨健点点头,将勺子放下,看着我说:“你说的对。我也希望自己能够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否则对Micheal也不公平。”
这才是我看好的杨健,该有担当的时候,不啰嗦。
他们的婚礼定在夏末,本来李总的意思是要举办的体面些、豪华些。但是Micheal和杨健都希望简单低调些。所以婚礼的地点就在邑市,不邀请媒体进场,只有双方的亲朋好友。
我觉得这样非常好,幸福的新人和分享幸福的亲朋好友,足矣。
“和Micheal相处下来,你应该会发现,她和我们都不一样。”我说。
“是,”杨健的目光投向窗外,似是在回忆,他继续说:“她身上有很少见的纯真。”
我会心一笑,我所期待的就是这个答案。
在当下社会里,女孩子身上最难得的就是纯真。Micheal虽然打扮的总像个名媛,其实内心还是很少女的。
又聊了一会,杨健欲言又止地说:“墨墨,其实……”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接起电话后,整个人开始不淡定起来。
“白桃病情恶化了!”杨健电话还没挂断就对我说。
我脑袋一片空白,赶紧扔下勺子,抓起包跟着杨健跑了出去。
杨健一路把车开得飞快,我们到医院时医生们刚刚实施了急救。病房里的仪器滴滴答答响着,我和杨健顾不上礼仪,直接往病房里冲。
白桃的父母一脸憔悴,白桃面上带着氧气罩,虚弱的呼吸都困难。
我的眼泪一下子止不住了,噼里啪啦掉下来。
白桃看见我,硬挤出一个笑容。
她费劲地说:“墨墨……你到我……身边来……”
我赶紧过去,拉住她的手。白桃的手凉凉的,透着让人害怕的苍白。
她表达了想单独跟我待一会的意愿,将病房里的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就连刚刚赶过来的迟景然,也一并被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