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济盯着发黄的天花板,两眼的焦距却不知道到了哪里。
“居然失败了?这不科学”他现在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脑子里想。
李济现在的情况很惨,他虽然还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却控制不了,不论是胳膊还是腿,哪怕眼皮也不能眨一下,它们没有任何规律的抖动着,每一下却都带来剧烈的疼痛。只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汗水就把地板的裂缝填满了一小半。
他很想疼痛再剧烈一些,这样他就能昏死过去,也就不用见证体内元力的消散。内府中的元力池毁成一团,上个月刚刚形成的四层结构,现在上下挤在一起,再也看不出什么层次,就像是一块蛋糕被踩了一脚,所有的精美都变成了烂泥。那些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元力,从这堆烂泥里不断往外飘散,穿过他的身体,飞快的离他而去。
只有李济知道,这些元力有多么的来之不易,他体质平庸,修炼一次能够积累的元力,只抵得上普通人的一半,就更不用与那些天才们相比了。可他够勤快,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修炼对自己的意义。
虽然身上还有个最低等的贵族身份,可李济从来没见过什么家产,唯一陪在身边的老管家,看起来更像是个叫花子。所以他修炼的是最普通的大路功法,没去过修炼室,没见过修炼药剂。
李济需要在城建局做工,只有赚取足够的积分,他和老管家才有资格在越山城里生活下去。他不得不做一些小玩意在系统里出售,交换一些残破的修炼心得。他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磨练自己的手艺,不得不先为活着忙碌。
可是他一天都没有中断过修炼,元力每一丝每一毫的增长都让他欣喜,他不能停,连一丝懈怠都不敢,只要他慢一丁点,就再也没办法压制身体里的那颗种子。
如果不是今天,他对未来还是挺有信心的。整个城建局里头,就属他的手艺最好,他篆刻的基础符文,效能超过标准45%。他的速度并不快,但失败率非常的低,所以在系统中的名声不错,收益也过得去。上个月他突破4级后,用所有的家当和积分,包了海河区的头牌三天,让章局长爽了个够,拿到了今天进入越山学院的院试资格。又几乎掏干了赵小月的积蓄,换了2份二等药剂。
他跟赵小月说,有了这两份药剂,加上家传绝学,就绝对能够突破5级,过了5级,他就有7成的把握能够通过越山学院的院试。到那时候,他就能够学更好的功法和手艺,赚更多的钱,再想办法把她也弄进学院,毕业之后,就可以双宿双栖。
可这些,都随着不断离他而去的元力,变得越来越模糊,砰地一声,破灭了。
那可是赵小月的全部积蓄呀。
那种子,要发芽了吧。
他并不知道种子是什么东西,长成什么样,甚至连它被种在哪儿都不清楚,有很多时候,李济甚至幻想,或许自己是唯一的幸运儿,不仅从那个阴暗的地方逃了出来,而且还侥幸得连种种子都能逃过。
可这终归是幻想,恐怕到死他都不会忘记那些画面,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躲开它。
似乎是在回应他心中的念头,李济隐约感觉到元力池的位置产生了一些变化,那团跟烂泥中间,似乎有一些毛茸茸的东西搅了进去,就像是植物的根须。只一瞬间,李济就流出了更多的汗水,那些要命的疼痛都变得无关紧要,眼前越来越黑,感觉却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听见了一声苏醒的呻*吟。
“不!绝不!”
或许他可以对很多事情满不在乎,但他绝不可以让那所谓的种子萌发,然后任它发展壮大,把自己变成一只没有意识的怪物。他见过那么多饱含不甘和期望的眼神,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李济不知道怎么压制种子,尽管已经和它战斗了快十五年,可他只有非常模糊的经验。他一直以来唯一做的就是,不断的提升体内的元力,只要稍微慢一点,种子就会出现模模糊糊的躁动。所以他只能闷头修炼,像填鸭一样往自己的身体里灌。
可现在元力池几乎已经毁了,元力也在飞快的消散,残留下来的,也胡乱的搅在一起,没有任何条理和层次可言。不用想都知道,原本的压制肯定不存在了,一股由内而外的鼓胀感越来越强,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撑破。
他要活下去,那么险恶的困境,他都逃了出来,那么多人都死了,他还活着,所以他要活下去!
这一瞬间,他的头脑转的飞快,似乎一下子聪明了无数倍。
李济在城建局干了九年,越山城至少三分之一的城墙砖上,都有他篆刻的基础符文。怎样控制符文的起式、流转、怎样引导起伏、汇聚,早就成了他的本能,怎么搭配防御和反击的特性,怎么精简结构,也早就是不需要任何思考的事情。
所以他要求活,能够想到的,就是那些刻在城墙砖上的符文,
符文体系已经演化了上千年,和人类修炼的功法一样长久,甚至可以追溯到末世时代以前,整个体系纷繁复杂,流派众多,据说著名的烟花堡中,使用了3万多种不同种类的符文,俨然凭空构建出来了一个小世界。
李济只懂刻在城墙砖上的符文,越山城又是小地方,效果也只追求最基本的防御和反击。
可就是凭这可怜的资源,李济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在脑海中构建出三种防御方案,期间参杂不同比率的反击设计。每一种方案都很普通,但在细节上都没有任何的瑕疵,就算是城建局最苛刻的监工,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李济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方法,甚至没有时间去估算成功的概率,他感觉那种子生的根快要长到了脚心,就要喷薄而出的芽孢也顶到了嗓子眼。他只想着压住他,挡住他,然后把它赶回去。
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强烈的求生念头,李济爬坐了起来,身体不停的抖动,像是犯了癫痫的野狗。
李济的房间非常小,也幸好如此,他才能够得到篆刻的工具,两把精巧的篆刻刀,一把平口一把斜口,这是他赖以谋生的家伙什,比自己的手指都熟悉。
符文的篆刻很复杂,但是不难,每一个单元都是固定模式,将这些不同的单元组合起来,再配以稳定液灼通固定,就能够吸引四周的元力,梳理排列后,达到预期的效果,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出错,不论是每个单元线条的深浅宽窄,还是走刀的顺序,都有严格的要求。任何一点的偏差,都会导致整个体系失效,能够利用元力的结构,怎么会对精度妥协。
李济构想的方案,涉及到13种单元线条,其中12种他的成功率都在95%以上,剩下的孔径控制单元是2级符文,只能保证在70%左右。总计449个部分,顺序已经确定,真正有挑战的地方有7处,都涉及到孔径控制单元。李济相信,只要他闯过了这7关,完成最终的布局,就算是同时有三十只铁犀牛冲击,也能抵挡得住。
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犹豫,斜口刀抵在胸椎末端的位置,向下划去,那一瞬间的刺痛,像是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湮没了其他的一切。不论是对未知的恐惧,还是身体的疲惫或者极限,都从刀尖滑动的那一刻开始,变得与他无关。篆刻需要精细,而保持精细需要超人的专注。李济在篆刻符文上的成就,其实还来自于这种放空一切的感觉,只要他手中的刀尖开始滑动,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都会散发出一种狂热的力量,让他冷静,让他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他也曾跟其他老师傅交流过这种感觉,他们都说这叫天赋。可李济都是不信的,他知道自己资质是平庸的,不管在那个一方面都是如此,这是很多年前就已经成为定论的事实。
斜口刀走势稳定,尽管李济第一次在活物上篆刻,尽管身体的本能让“材料”不停的抖动,都没有造成任何一丁点的影响。他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进行过这样的尝试,也不知道这浅浅的血痕,在混杂了稳定夜之后,能不能承受剧烈的灼烧,但他只能继续下去,并且想尽一切办法让这449几个组合单元发挥应有的作用。
每一道刀痕都完美无瑕,当突破第一个难关的时候,李济身边游离的元力似乎起了反应,成型的图样吞吐着微不可查的光芒,再流出的血液似乎被某种力量束缚,不再外溢,困在那些伤口中,共同组成一副美丽的画面。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难关李济都没有感到任何吃力,他今天的状态非常好,以往时刻都会阻碍他的孔径控制单元,今天变得和绵羊一样温顺,刀尖中一直存在的那些隐晦不明,也在这一刻豁然开朗。他隐隐觉得,似乎皮肤是比城墙砖更合适的篆刻材料。
整个前胸和右肋侧面已经布满了花纹,李济所在的房间里元力变得非常活跃,甚至已经带起了气流,刮起了微小的旋风。
第六个关键点完成的时候,李济感到了疲惫,同时心中也充满了兴奋,这时候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而篆刻,忘记了种子忘记了未来和一切,他只想着最后一个挑战,那个最为繁杂,面积最大,设计在背部的符文群。
背部的位置,他看不见,只能反着手臂,凭借刀尖传来的触感,在33秒钟之内迅速完成,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右手掰到极限,从右肩井处越过脊柱,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在命门处绕了4个不同的圈,每一个圈都不是正圆,深度和宽度也不相同,共同构成的形状却异常和谐,这就是4个孔径控制单元的组合。斜口刀沿着带脉向右划过,在右腰处向上急转,直至右手再也抬不起的角度,左手接过刀柄,继续上行,中间没有一丝的停顿。
线条有条不紊的布成图案,最终围绕胸腔回到胸椎尾端,与起点重合。
房间里一直鼓动的元力忽然静止了一瞬,缓缓的远离李济身体的图案。几乎脱力的李济又拿起平口刀,迅速戳破一直放在身边的瓶子,蘸着药剂的刀剑,迅速的沿着刚刚完成的线路走了起来。
剧烈的疼痛几乎再次让身体失控,稳定剂本就是靠急速的灼烧,固定线路表面,用在城墙砖上效果卓越,烧在皮肤上的感觉,也绝对让人印象深刻,而已经合而为一的符文,更进一步放大了这种感觉,可他不能停,他眼睛里冒出来的光,几乎快要照亮了整个房间。
呼!
李济的耳朵都能听见空气的呼啸,整个房间里已经没有一丝的元力,似乎某种力量将元力逼远,隔绝出一块真空地带。
逐渐恢复理智的李济却傻了眼,那排斥的力量,他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他设计这么多的符文,八CD是为了追求这种效果,可是,怎么回是向外的?他要压制的是体内就快要爆发的怪物,怎么会是向外的?
失败了么?这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