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军政殿内。
白谣抬手拂过案上的书卷,忽然停了下来。将那绘着狴犴纹,用火漆封了口的信函放在手里掂了掂,蹙眉道:“江寒,这是刑部的东西,为何出现在军部?”
“一个叫凌悦的神女和魔族中人苟合,刑部担心那凌悦给魔族泄露了机密,所以给军部送了信,让我们小心提防。”一身戎装的青年回道。
“姓凌?冰族的么……事情查明了么,凌悦她现在人在何处?”
“刑部说正在查证,还未有明确结果。至于凌悦,她现在在天牢,据看守人说,已经被天火刑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九天对待神族与外族的爱恋,一向都是把当事人放逐,让其永世不得回神界,绝对不会动刑的。
就算凌悦被怀疑泄露,在查明之前,只是暂押。刑部这样做,明白着是私刑。
白谣冷笑:“魔界之大,并非所有的魔界中人都是魔神那边的。刑部疑心病还真是重,还尚未查明就动刑。该说是未雨绸缪呢?还是怕真查出来什么?”
说罢,白谣顺手将信函一丢。
“信函也就罢了,下次若是丢个别的什么,砸着人就不好了,白谣。”
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白谣和江寒的视线双双看向门口。
门外俊雅清秀的少年背光而立,阳光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轮廓。
他穿着一身白色织锦的袍子,袖口衣襟处有象征天族身份的金线绣流云滚边。
天凌风。
江寒正欲行礼,便被天凌风制止。
他跨进殿内,拾起被白谣扔掉的信函,放回桌上。
“七百多年不见了,风,你这些年可还好?”
白谣唇边漾荡着的笑,不似往日的嘲讽,而是柔柔的暖意。当年神殿初见,她也是这般的笑容,向他伸出手,只是那双清澈的眼里,满是哀伤。
“一切都好,谢谢……帝姬大人关心。”
他原本想如幼时一般直呼她的名字,但话到嘴边,终究变成了那四个字。
白谣眼神暗淡了一下,复又恢复了常态:“那便好。”
她与天凌风的关系,说起来有些复杂。
天凌风是自幼跟在她身边,由她亲自拉扯长大的。
除了天凌风用的那一套剑法是由他真正的师父凌慕华传授,剩下的术法乃至于琴棋书画,都是自己教的。
然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收他为徒,也不允许他叫她师父。
直到她被魔神执令使月舞封印在幽冥血海之前,自己几乎是和他朝夕相伴。
但是现在天凌风是护法将军,天帝之养子。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紧拽住她袖子不放的孩子了。
白谣看着现今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少年,叹道:“你终于是能独当一面了。”
一边的江寒看着两人叙旧,起身悄悄离去。自己的存在,总觉得有些多余了。
龙与凰,两道纯白的身影,一立一坐,气质相仿,万分和谐。
见江寒离去,白谣低声道:“凌悦这事,能不能让军部去查查?”
“你说的查查,恐怕不是查凌悦而是查刑部吧?”天凌风蹙眉看她。
白谣点头:“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奇怪么?”
凌悦与魔族相恋,问题在于,凌悦是怎么接触到的魔族。
九天地面属地西方虽与魔族地界相邻,但九天守卫森严,领地外有结界,魔族不可能过来,神族这边除军队、四族之王和城主外,其他神族一律不许靠近边境,从根本上便杜绝了神族和魔族的相见。
就算魔族真有不要命的过来了,还万幸没被守军整死,那么他通过结界的一刹那,九天应该可以知道。
而凌悦出九天地界更不可能,因为以她的身份是没有办法得到天帝准许通行的手谕的。
那么最后只有一个可能,有九重天身份显赫的人故意放水,让凌悦离开或者无视魔族进入,而且还让刑部压下这件事。
那么刑部送这封信意义,就是让军部把注意力放到魔神动向上,从而无视自己。
显然天凌风也明白这些事,当下便说:“我想办法派人去查查幕后那人是谁,不过肯定不会顺利,而且更可能无功而返。那么,凌悦你打算怎么办?”
“放她出来是不可能了,不过也得想办法让他们停止私刑,否则我怕凌悦活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天凌风沉吟片刻:“那么必须快点了。”
白谣看着他提笔准备写密信,忽然道:“你后悔吗,后悔,接下这个位置么?”
话题突然转变,天凌风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不后悔。”
在七百年前白谣随军离开的时候,他就曾希望自己有一天如天清瑾一般,能和她并肩作战。
尽管接下这护法将军的位子之后他注定会失去很多,但与她的距离就能缩短一些,所以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