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巧春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知道苏立行的那个碰触,让着她一直想要刻意遗忘的记忆,那些被强行压在心底最深处,她一直想要假装不存在的噩梦,都通通勾了回来。
她想起了当初在金家,她是怎样被金世杰轻薄的。他将着她压在床上说的那些话,纵然拼命的否认,纵然她一直尖叫着不让他把话说完,可却都像是钉子一样,一根一根,都钉在了她灵魂的最深处。
纵然拔出来,也是一片窟窿。
“明明是你勾引我的,谁让你一直在我身边打转?谁让你对我嘘寒问暖?没有人!是你自己跑来倒贴的。是你自己缠着我,给我下了迷魂药,让我离不开你,可是现在你又装什么贞洁烈女的跟我撇的一干二净!”
“要不是你一直暗示,我会看上你?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长着一副苦巴巴的脸,你以为你有多么绝色吗?!”
“那么多女人,你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凭什么就让人魂牵梦萦?”“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就是这样,用笑容来勾引人,笑容不够,还用眼泪来勾引人!你从哪里学的欲擒故众?你为什么每次在我面前都要这样!”
“你说你没有?笑话,要是你没有存着见不得人的心思,你怎么敢跟我共处一室?你说是我叫你留下来的?既然我叫你留下来你都能留下来,那我现在让你躺平给我上,你为什么不愿意?”
“你就是受不得半点寂寞的人,别人对你好一分,你就会对别人好十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所以,都是你的错。是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你不守妇道的乱抛媚眼勾引我,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这样!”
“像你这样的破鞋,有人肯要你就该烧高香了!”
“那么多人死,为什么你不去死!”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恶毒的咒骂,在着脑袋里骤然响起。凌巧春跑回屋里,颤抖着关上门,背对着门滑下,捂住了耳朵。
“我没有,我不是那样的!”她哭的泪流满面,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苏立行的碰触让她颤抖,更让她羞愤,那羞愤不仅仅来自于他的轻薄,更来自于她心里头那片不可说的荡漾。
她原本该坚决的厌恶他说的一切的,可是当他对着她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时,她的心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甚至有片刻的恍惚,觉得这句话似乎是她等了很久的。
似乎,她曾经那么卑微的暗恋着一个人,然后苦苦的等着他的回应,只要有他的一个笑容,她都会幸福的快要溢出来。
可是,这些是不对的。她是有夫之妇,她与苏立行的距离,最亲密也不会超过朋友的界限。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她自认没有给过苏立行任何不该有的暗示,可他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他都要成亲了,却又对自己求欢,难道在他眼中,自己就是那么人尽可夫的女人?
她心里在动摇,就像是金世杰骂的那样,难道她真的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明明已经爱上一个人,还可以为另外一个人动心?
她害怕了,她颤抖的咬着手指,跟着心底最深的恐惧作斗争,她无助的靠在那里,仿佛金世杰那阴翳的眼神就在某个角落里冷冷的看着她,无情的耻笑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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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苏立行焦急的敲着门,他知道她就在门后面,他听得见她的哭声,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不要做傻事。”最终,敲累了的苏立行站在那里,头抵着门,声音里充满了酸涩,“是我不好,是我孟浪了,你打我骂我都好,但不要跟你自己过不去。”
“或许,你觉得这种示爱对你来说是种侮辱,可我想说,我对你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发自真心的。”
“我喜欢你,喜欢很久很久了。开始没想明白,等我想明白,却已经无法再说出口了。”
“是我自私了,我的话说出来,对你是场灾难。我原本想把这个秘密守口如瓶一辈子的,一直把它带到棺材里去,被让它打搅你的生活。可是,我高估了我的自制力。”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曾以为不见,便可以让这份爱慕变淡,但是后来我发现,根本不管用。我越是压抑,见到你就越难以自持。我跟你多待一秒,便多喜欢你一分,我知道我该远离你,可我移不开步子。”
“我以前觉得饮鸩止渴的人很傻,现在我才知道,有些毒药,喝在口里是甜的,生命跟它比起来不值一文。”
“对不起,我的爱打扰了你,你可以怨我,可以恨我,可以不见我,甚至可以报复我,惩罚我,但是不要伤害你自己。”
“今天这些话我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提起,我从未奢望过你的回应,你也不需要顾及我的感受。你没有错,所有一切的罪责都源于我,是我孟浪了”
“无论如何,我最大的心愿都支是希望你能幸福。”苏立行趴在门上,心如刀绞的说出这句话,然后便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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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立行在门外站了一夜,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的,等到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倚在门边,门大敞着,里头空无一人。
苏立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没头苍蝇一样的冲出了门外,却在看到凌巧春在门口跟人说话时松了口气。
凌巧春正在跟人说话,见到苏立行过来,无意识的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然后才客气的朝着他行了礼,“苏公子早。”
“早。”苏立行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凌巧春,她衣着整齐,脸上搽了粉,并无半点憔悴之感,倒叫他松了口气。
她不在意就好,她不在意就好。
苏忠在着门口,看着苏立行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眉头,特意加重了语气问道,“少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
“我,”苏立行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凌巧春,然后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里,昨晚,岔铺了,睡得不怎么好,早上起来还当你们走了呢……”
苏忠伺候他多年,一眼就看出他说的不是真话,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戳破他的谎言,当下咳嗽了一声说道,“少爷还是去洗漱一下吧,大家伙儿是真的准备走了。”
“呃,好。”苏立行又看了凌巧春一眼,见着她安静的垂首站在那里,仿佛陌生人一样,心里头五味陈杂,高兴她没有钻牛角尖,可是看着她那看陌生人的脸,却也不可能不酸楚。
无论如何,她没事就好。苏立行在心里头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苏忠看了一眼凌巧春,什么话都没说,吩咐小厮进去服侍苏立行洗漱。
苏立行心不在焉的刷完牙洗完脸,等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凌巧春的马车已经不见了。他心里一慌,直接抓住了苏忠的手,“忠叔,她,她到哪儿去了?”
“咳!赵家的人说事情既然了结,便先走一步,以后会专门派人去府里头致谢的。”苏忠咳了一声,特意点名了赵家人三个字。
“哦。”苏立行松开了他的手,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地上的车辙发呆,离别竟然是如此的仓促,根本来不及好好的道别。
“少爷!”看着他一副未能忘情的样子,苏忠忍不住重重叫了他一句,然后提醒他,“你可是快要成亲的人。”
“我知道。”苏立行意兴索然的上了马,看着苏忠不赞同的眼神,苦涩的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做了什么失了体统的事情。”
“就算我不要脸,却也不能不顾及苏家的脸面。”苏立行喃喃自语道,然后拉了拉马缰,“所以,你就让我为我自己难过这么一刻钟吧。”
看着他这样子,苏忠除了长长的叹了口气之外,也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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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巧春到达驿站的时候,五夫人已经起来,剪秋在她旁边伺候着她梳头,见着凌巧春进来露出了欢喜的表情,让凌巧春心里头有了一丝丝安慰。
虽然是个丫鬟,但是好在总有人是期盼她回来的。
“怎么去了那么久?慢吞吞的,害我等了半天。”五夫人见着凌巧春进来,示意丫鬟们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口头上颇为没心没肺的抱怨道,“这里头住的地方实在是太简陋了,床硬的跟木板一样,我这两天压根儿就没睡好,腰都快断了。”
凌巧春隐去了一切表情,脸上挂出浅浅的微笑,走过去替着五夫人捏着腰赔罪道,“让母亲受委屈了。儿媳妇已经将着庄子的事情查明,清理了些庄子的旧账,将该发的东西也都发了,母亲却是不必再受累跑一趟了。”
“好好好,”五夫人听到她不必在去乡下,顿时脸色好看的许多,“能不去那地儿就最好不去那儿,一堆破乡巴佬,还凶死个人,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你这次做的不错,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嗯,不过千万不要骄傲自满,以后要更努力才是。”五夫人毫无愧色的坐在那里教训着凌巧春,凌巧春也懒得跟她计较,当下温顺的低头回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