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动作极其轻微,凌巧春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感觉耳朵碰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着,却只遇到金世杰一个极其茫然的眼神,于是便也没多想,又低下头去抱着孩子逗着了。
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坐了没多长时间,便听到草原的另外一边有人呼喊,凌巧春正要起身,却被金世杰按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金世杰,却见着他比划着,意思是说她累了,今天就让她好好休息。
“可是头人在喊呢,”凌巧春皱了皱眉,有些忧虑的说道,“要是不去,不知道会出什么后果呢。”
有我呢!金世杰比划了一下,眼睛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他虽然傻了,人也哑了,但是骨子里的倔强还是没有改,或者说因为失去了那层伪装,变得更加明显。自从那次发狠捅了人之后,金世杰也以着另外一种奇怪但是却毫不别扭的方式融入了这个部落,有的时候,也会很孩子气的拉着凌巧春,不许她去某些地方。
凌巧春本来是不想听他的,但是却犟不过他,最后只能遂了他的意。原本想着要真实在得罪了人,她就带着他离开。但没想到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其它,这么久了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问题,有时候头人叫她,她被拉住了没有去,过后也没有半分埋怨,还劝她好好休息。
就像今天,最后还是金世杰用着孩子绊住了凌巧春,然后自己慢吞吞的朝着头人走了过去。他个子本来就不高,可是头人却是个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汉子,虬髯纠结的活像是没有进化完全的野蛮人,金世杰站在他身边就像是个小羊仔。但或许是因为傻了的缘故,金世杰一点都不怕他,站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的时候,看起来半点都不落下风。
头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金世杰比划着,然后过了一会儿,头人散去,金世杰走了过来,却是带着一些风干的肉和几张纸。
“又找你帮忙抄东西?”凌巧春知道头人之前请过金世杰抄过几回书,他似乎很看重会识字写字的金世杰,若不是金世杰是个傻瓜,他早就把人抢到他的大帐去了。这些天来,他偶尔也是让金世杰做些文书的工作,然后作为补偿,送给他们一些食物,却是让着凌巧春省事了不少。
金世杰点了点头,脸上倒是难得的多了几份笑意,讨好的看着凌巧春。凌巧春知道他这是做对了事情求夸奖的表情,点了点头称赞着“阿金真乖”,顺手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奖励。
这件小事很快就过去了,接下来的时间没有人来打扰他们,金世杰抱着宝宝,教着宝宝翻羊拐子玩,他的手指很修长,做起这些动作来很灵活,逗得宝宝眼睛一眨不眨的。凌巧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他怀里,身上盖着他的衣服。
“糟糕,你怎么也不喊我一声。”凌巧春醒来看着太阳都往西了,嘟囔了一句,然后责怪着金世杰,金世杰却是愧疚的低下头,仿佛被她骂了之后十分自责。凌巧春见着他这样,倒是自己先内疚了起来,赶紧怕着他的肩膀,“好啦好啦,这不怪你,都是我的错。天不早了,咱们带着孩子回去吧。今天有肉,我给你做烧羊肉吃。”
金世杰见状,才脸色好看了一些,将着怀中哄睡的孩子小心翼翼的给了她,只是自己要起来时,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原来他盘着腿坐在那里太久了,整个腿都麻掉了,凌巧春看着他撑着手趴在那里努力起来的样子,哈哈哈没心没肺的大笑了起来。
金世杰见着她笑了,脸上闪过迷惑的神情,却是继续努力。等着腿终于有力了,这才一使劲儿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似乎站不稳,眼看着就要朝着她倒下来。
“啊!”凌巧春吓得惊叫了一声,怕压到孩子,赶紧转过身用被抵着他。金世杰倒在她身上,先是伸出手来搂了她的腰,等着站稳了之后,手却没有松开。
“站不稳就不要逞强,”凌巧春的腰被他搂住,本来是有些恼的,但是转过身看着他那无辜的眼却又生不起了气,只能无奈的说道,“还有,乖,把手松开。”
金世杰站在那里,凑得很近的看着他,瘪着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虽然起居坐卧都在一起,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凌巧春却都分的十分清楚,哪怕是个傻子,她也在努力教着他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
不过,在这个上面他似乎格外的迟钝,怎么都理解不了,常常反应慢半拍。
就像是这次一样,他盯了她很久,努力的从着她眼中明确的看到“不可以”这个信号之后,这才悻悻的松开手。
凌巧春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头不高兴,可她把他当成了小孩子,越知道他不乐意,便知道小孩子惯不得,所以假装没看到他的样子,只是笑着说道,“哎呀,累死了累死了,我记得家里头的柴草堆得还有些,今晚回去我给你烧水洗澡吧。”
她知道金世杰爱洁,所以在着这个洗澡不方便的地方,就经常以烧开水给他洗澡为手段讨好他。
金世杰站在她的身后,听着她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但是脚步却陡然加快了几步,走到了她的身侧,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是夜,凌巧春将着金世杰搬来的水烧开,先伺候这一大一小洗了澡之后,才用着剩水把自己洗了洗,然后在心里头哀叹着自己果然是老妈子的命,生了一个儿子,捡了一个儿子。
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金世杰早早的就钻进了被窝,正在逗着宝宝玩。听着她出来,一大一小都移了目光过来,热情的盯着他,金世杰更是掀开了被窝,一副“我已经暖好了被窝赶快进来”的样子。
凌巧春看着这话,一时间觉得眼熟,想起了曾经也是有个人总是在冷天这么对着自己,然后总是厚颜无耻的拍着床喊着“娘子我已经暖好了你赶快上来”之类的话,将着自己的脸逼得通红。
眼泪,忽然就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知道宝宝发出了呵呵的喊声,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擦了眼睛走了过去。
“是沙子吹到眼睛里,眯住了眼。”凌巧春看到金世杰正好奇的盯着自己的红眼圈,佯装无事的笑着对他说道,然后不等他有所表示,便吹熄了灯。
傻子就是这个好处,不管你撒多么蹩脚的谎言,都不用担心被他拆穿。
草原上哪怕是到了初夏,夜间仍然很冷,所以有着一个人体温的被窝总是温暖了很多。凌巧春躺在那里,越想要装作无事,便越躲不开汹涌而来的回忆。她躺在那里,想着不知何日才能回去的故国,想到那想见而不能再见的人,眼泪断了线似得流下。
这些痛苦,她都无法在人前表现出来,所以只敢在着别人看不见的夜里偷偷的哭上一会儿。但就算是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悄悄的转过身去,咬着牙关抑制着全身的颤抖,生怕被身边人发觉了。
她的情绪或许影响了身后的孩子,本来都快睡着的宝宝忽然不安的扭动了起来,凌巧春抖抖索索的松开捂着嘴的手,正准备哄孩子,但是感觉有一双手伸出来,抱走了孩子。
她蜷缩在那里,听到他低声哄着孩子的声音,那咿咿呀呀不成调的哼声,带着神奇的安抚能力,不知不觉就让孩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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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说找不到人?”赵荣琛听着这话,直接伸脚一踹,将着面前的案几都踢翻了。
苏立行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沉默的看着这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实际上,自从那天苏太后和苏相去世之后,他便是这副表情,再也没变过。
那天夜里,赵荣琛找到了他,以天下权柄诱惑,苏立行并没有上钩。他出于保全家族,不想要爷爷在着谋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答应了与赵荣琛合作,阻止那一场登基仪式。为此,他特意将着父亲骗走,又偷了爷爷的虎符交给赵荣琛,让着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用着梁王的兵马替换了那天在殿外值班的人,成功的造成了政变。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等着他走到殿上时,他看到的仍然是姑姑和爷爷的尸体。
“他们不是我杀的。”赵荣琛摊开手,一脸无赖的看着他,“我答应过不对他们动手,这么多人作证,我也的确没有动他们一根手指头,是他们自寻死路。”
苏立行站在那里,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明白赵荣琛的用意,哪怕赵荣琛登基为帝,想要免除苏家的罪孽也是不可能的。唯有这两个人死掉,才能用一句既往不咎放过苏家剩下的所有人。
可是,这个道理苏立行理智上明白,感情上却怎么都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