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琛这一停,青檀却也是跟着停了。那太监正急的不得了,见状便催促道,“青檀姑娘,咱们还是快点走吧,太后在里面等着呢。”
“小师叔,”青檀叫了赵荣琛一声,面上满是彷徨。
“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赵荣琛看了一眼面前的状况,一时走不开,但也不能误了青檀的事,于是干脆自己调转马头,冲着青檀点点头,“放心,我找得到你。”
青檀咬咬唇,她知道赵荣琛一向极难劝动,如今她陪自己来也是被哄来的,若是他想跑,自己也拿不住他。于是只能拿出一只纸鹤给他,“那你说话算话。”
“一定一定。”赵荣琛将着纸鹤揣进了怀里,然后对着她挥了挥手,直接调转马头朝着那群难民跑去。青檀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确定他不会掉转过头,才只能怏怏的跟着太监一起走入了宫门。
赵荣琛驱马到了门前,看着满地上坐着的都是人,一个个一脸麻木,完全是死里逃生后的空白阶段。他估计随便找个人也问不出状况,所以绕着他们走了两圈,然后找到了一个看起来精神状况不错的人,抬了抬下巴问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那人刚才看着他与青檀一同过来,青檀又入了宫,便知道他是个有能耐的,当下噗通一声跪下说道,“求大人救命啊!”
“有话好好说,我最讨厌人家哭哭啼啼,你要是敢嚎一个字,我立马走人。”赵荣琛寒着脸说道,那人被他这么一恐吓,立刻闭上了嘴,乖乖的讲起了始末来。
原来他是住在城门附近的人,因着听到响声起床,却没想到看到胡骑入城的一幕。他是个聪明的,东躲西藏,趁着人多一路往路上跑,才侥幸保全了一条命,但是家人却是死光了。
“小人们起初也不知道往哪里逃,有个大人让我们结伴来宫门前候着,小人们才过来的。不过等到了这里,守门的大爷不让我们进去,小人们便只能守在这里。”
“这里的话,是比别处要安全些。”赵荣琛点了点头,觉得让他们来这里的人挺聪明的。
“原先我们也是这么以为的,一位大人还领着人打了回去,我们都猜想在这里坐坐就可以回家了。可谁知道,后面不晓得从那里来了那么多胡人,城门接二连三的破,好多人逃了出来又被他们抓到,那叫个惨啊。如今眼看着这城就要守不住了,如果我们进不去,待会儿胡人的兵马过来,两方交战,我们就没有在那里被杀死,也会在这里被流箭杀死啊。”
赵荣琛抿了抿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他们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平民,要是真个儿被拒之门外,安除非运气好到逆天,要不然根本活不下来。
“你们,”赵荣琛张张口,正要说话,却忽然发现又有一列人灰头土脸的朝着这边跑来,他分不清敌友,立马闭住了嘴,拉紧缰绳蓄势待发的等着那伙人过来。
不过,等着那些人跑进了,他看着打头那张熟悉的脸,下意识的就叫出了声,“咦,怎么是你?”
苏立行领着一批残兵败将狼狈的跑来,听着说话声一抬头,也是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是你!”
“我也没想到是你啊。”赵荣琛撇撇嘴的下马,态度不算太好,但是跟着他往日的行径比起来,已经是客气了。
苏立行原本在前方领导战斗,听到后方的人进不去,这才赶过来的。不过即便是他,跑到这里看着这帮被堵住的老百姓,除了叹气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在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中,竟然还能碰到赵荣琛,这不得不说是件喜事。
苏立行知道赵荣琛的个性是多么的凉薄,这种人向来不会关心别人的死活,只会在乎他在乎的人。百姓跟着凌巧春比起来,当然是凌巧春位于前面。如果他知道凌巧春不安全,是不可不去救凌巧春,所以看着他此刻在这里闲逛,苏立行想当然的就认为他已经将这凌巧春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他能在这里出现,也多半是因为凌巧春的善良导致的,所以当下就欣慰的说道,“幸好有你在。”
赵荣琛没听明白苏立行这话什么意思,只是他想着青檀那里还等着他他没那么多功夫在这里跟苏立行叙旧,所以就皱着眉。指了指那些难民问道,“这些人要怎么办?”
“能进去避难是最好的,哪里衙署多,四面有人看着,不准他们乱跑也闹不出事。”苏立行朝着那城墙里瞅了几眼,动了动嘴,“不过我没办法让守卫们让开,要是我爹或者我爷爷在这里,或许还有些希望吧。”
“他们,是你家的人?”赵荣琛看着正在门口巡逻的一个将军,脑中忽然有了个主意。
“嗯。”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这个时候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苏立行看了看那列人,点了点头。
“你能叫得动你爹或是你爷爷吗?”赵荣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剑,若有所思的问道。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叫得动。”苏立行苦笑一个,也不瞒苏立行,“我早就想到了,只是派人一找才知道我爷爷在宫里头陪着太后,我爹出城调兵去了。”
“嗯。”赵荣琛点了点头,将手放到了剑柄上,慢条斯理的问道,“那就是没办法了?”
“可以这么说。”苏立行叹了口气,看着门口甲胄齐全的士兵,小声的跟着赵荣琛商量道,“要不然,咱们领人往里头冲?”
他这会儿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于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喏,那边有一帮人守着,上面都是弩箭,你能冲的了几步?”赵荣琛撇撇嘴,显然十分鄙视他想出来的这个蠢办法,“到时候他们没被胡人杀死,反倒死在咱们自己人手中。”
“那该怎么办!”苏立行一下子急了,已经有三个门破了,其它方向的城门也不知道能守多久。城中的胡人越来越多,他原本以为他们抢掠一通也就得了,可如今看起来,他们还似乎想要再往里头深入些。”
“咱们这座都城,如今就像是个被人扒光了衣服按在地上的姑娘,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有几个人忍得住不上?”赵荣琛像是看透了苏立行的想法,冷哼了一声说道,“哪怕他们最初是想要捞一票就走,可是如今也是打算捞多点再走了。”
两人正说话间,便又有人来报胡骑的动向,在着那短暂的压制之后,胡人似乎被激起了凶性,不知道从哪里有补充了生力军,重新调头厮杀过来,如今已经杀到了距离高官聚集区附近,离着这里也不过只有五个街口。
“苏大人你还是赶快撤吧,犯不着跟我们这帮泥腿子混在一起。俺们领你的情了,这辈子没办法,只图着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了。”报信的人看着苏立行,哭着说道,“东边角门那里开了道门,有好些兵把守着,听说管家的家眷都在往里头逃。我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要落闸关门了,你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好,我们知道了。”赵荣琛截断他的话头,让着他一边去,然后才转头看苏立行,“你怎么看。”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苏立行没有看他,视线落在他后背的城门上,“他们好像要准备关闸门了。”
实际上从刚才开始,旁边几座城门的门都已经陆续开始关了。那边是留门给达官显贵们逃难,所以特意关的晚。这边要不是看着难民太多,怕是关早了激起民愤,影响那边人的撤人,要不然也早就关了。
“说情行得通不?”赵荣琛的手一直在刀把上放着,“他们难道没有亲朋好友在着这些人里面吗?”
“还真没。”看着那群人的盔甲,苏立行露出一个苦笑。“守城的这支军队与着一般军队不同,他们都是勋贵子弟,没有白身,所以他们的家人,不大可能会在这里。”
听到这话,赵荣琛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朝廷如此,也太叫百姓心寒了。”
“是啊。”苏立行看着饥困交加的人,眼中充满了痛苦。他辛辛苦苦的将着这些人救来,难道就是要他们葬身于此吗?
“你说,是胡骑来的快些,还是咱们军队来得快些?”赵荣琛话锋一转,却是问了这个。
“城内驻军不多,两支卫队要保护皇室安全,不可能主动出击。凭着城里头平日那些负责巡逻守更职业的衙役们,根本抵抗不住胡骑。如今大军驻扎在北边,从这里跑去要两个时辰,大军整及调动要时间,急行军过来也要时间。再快,也够着胡骑将着此地杀上两个来回了。”这个问题苏立行已经算了一个晚上,他一直在抢时间,可如今看起来,这只能是一场困局。
“那你要怎么办?”赵荣琛平静的让人有些奇怪。
“我,”苏立行看了眼身后的人,咬牙说道,“反正我没什么家累,留在这里也无妨,你还是赶快进去吧。千军万马之中,你武功再高也有守不到的地方。”
“我一直不大喜欢你这人,但是现在看起来,你还是条汉子。”赵荣琛微微一笑,手中的长剑蹭的一下出鞘,然后不等苏立行反应过来,却是已经将着他挟持在了怀中,那剑也抵在了他脖子下面。
“你,你要做什么!”苏立行只感觉脖子一凉,吓得说话都有些带颤音了。
“反正你都不打算活了,那不如将人头借我一用。”赵荣琛笑呵呵的说道,“试试在他们那里,你这条命值几多钱。”
苏立行一直是苏家叛逆,但是苏家却不会将着他丢下不管。实际上他知道苏丞相一直既是头疼他这儿孙子不按照安排来,却也一直在为着他这个孙子的作为感到骄傲。苏相的态度,自然而然的也影响着他手下那些人的态度。对于这些人来说,黎民百姓的命不值一提,不管死了多少人,到时候一句“无奈之举”便可以搪塞过去,但是他们若是害死了苏相的宝贝孙子,他敢对苏相说一句是“事出无奈”?
所以,那些人肯定不敢让苏立行死。
因着天黑,苏立行也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所以守门的卫士也一直没有发现苏立行。苏立行自己也耿直,只想着搬救兵,与着这些难民共存亡,却没有想到还有以此相逼这一招。赵荣琛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很自然的觉得,既然苏立行都有了必死的打算,那叫他利用一下又何妨?
当然,赵荣琛也不保证这些人真的会为了苏立行大开城门,所以到时候为了让他们相信他的决心,他说不定还要对苏立行动真格的。
毕竟,他自己都豁出去了,自己也是废物利用,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