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书一事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它带来的影响才刚刚开始。那个小国国主据说接到国书之后直接被从王座上震了下来,然后便缠绵病榻多时,等再次送来致歉的国书时,行文已经变成了正常的汉文,并且言词甚恭,表示他们已经将先前“擅自”对天朝“大不敬”的臣子斩首,请求天朝原谅先前的放诞之举。
没有人知道,一代名臣还没来得及展露光滑便已陨落,西域的诸国的国运也因着这一纸文书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皇帝这厢里还没来得及庆祝胜利,宫中又传来太后玉体微恙的消息,于是所有的庆祝活动都被暂停了,对于苏立行和金世杰骤贵的议论,也不知不觉转为了皇帝与着太后母子俩的勾心斗角。
有人说,太后的病是皇帝气出来的,也有人说,太后只是装病,让皇帝不好借此事发挥更多,转移大家对皇帝关注。各种版本流言的真实性,除了那两位之外,恐怕也只有给太后瞧病的大夫知道了。
“你说,太后是真病了?”赵荣琛站在床前,看着外面难得开了的红梅,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给魇住了。”青檀站在他身后,玩着一直小蝎子,兴致勃勃的说道,“我去的时候她还一直在那里叫着什么孩子孩子的,皇宫里那地方你也知道,原本就阴气重,不干不净的东西多了,被缠住了也不奇怪。她是被从梦里头给吓醒来的,吹了风受了凉,有些许风寒。不过后面那阵势,倒是真装出来的,本不过是一两副汤剂便能好的病,非弄得跟不行了似得,劳民伤财,要皇帝也一天三遍的过去问候着。”
“她故意的,这回换国书的事情是皇帝主导的,若是失败,自然会被拿来大说特说,可如今是扬了国威的,她自然不愿意皇帝从中得太多好处。提拔了两个人已经是顶天了,再多她可就没那么好声色了。如今皇帝触角刚刚伸出一点,就被她用母子的名分给压了回去,你算是做了帮凶,她少不得谢你。”赵荣琛摸着身上的玉佩,看似不经意,却又一阵见血的说出了关键。
“我又不稀罕她谢,要不是你们,我才不伺候那老太婆呢。”青檀吐吐舌头,“家里头两个老妖精就够让人头疼了,还摊上那么一尊大佛,皇帝动不动就派人来我这儿刺探太后是真病还是假病,真是烦死人了。”
赵荣琛站在床前,看着外面红艳艳的花儿,没有出声。
青檀抱怨了一阵子,抬头看着他沉思的表情,忍不住纳闷的问道,“你往常最不耐烦这些事情,怎么如今也打听了起来。”
“我看不到了,而又入了嗀,不警醒些怎么行。”赵荣琛还是那副脸,让青檀一时猜不出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青檀瞧着他这说在意却十分心不在焉,说不在意却又巨细无遗的打听,办是关心办是好奇的问道,“你真看不到了?”
“还用不着你幸灾乐祸。”赵荣琛瞥了她一眼,折身走到了室内,坐在椅子上大刺拉拉的问道,“我让你帮我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有你这么求人的嘛,架子比太后还大呢。太后请了我去瞧病,也没见的这么跟人说话的。”青檀嘟囔着嘴,随着他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办法是有,不过恐怕是你不乐意的。”
“什么?”赵荣琛听着青檀这说法,眉头跳了下,隐隐的觉得不安。
“你之前不是问我怎么才能将你在你老婆身上下的那堆乱七八糟的蛊去掉而又不影响你跟她的现状吗?”青檀喝着茶,十分玩味的看着赵荣琛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你种的蛊深,又一直拿着你的血在给她续命,那些东西早就长到她骨血里了,取出麻烦的很啊。我瞧着你们现在不是过的挺好的,你对她好,她对你也依赖,你们甜甜蜜蜜的过上一两年,她死了,你也就不用寻思什么拔不拔蛊,再另外找个人开心多方便。”
“少废话。”赵荣琛知道她是故意在气自己,直接一个刀眼过去,“你只要出方法好了,要不要做,我自己来决定。”
“你当真要我说?”青檀见着赵荣琛这样子,默默的想到关心则乱四个字,心里头升起一股看好戏的兴致。
“说吧。”赵荣琛皱了皱眉,手指不自觉的颤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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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相公在跟青檀姑娘说什么呢。”凌巧春站在窗口,远远的看着赵荣琛跟青檀站在窗边说话的样子,忍不住跟身边的紫菀念叨。
“少夫人这是吃醋了?”紫菀看了一眼,然后偷笑着低下头去,仍旧做着自己的事情,“少夫人你放心,我保证少爷跟青檀姑娘半点什么都没有。”
“就是,从小看大三岁至老,他们要是会有点什么就早有了,既然以前没有,那就说明两人不可能,以后也不会有的。”剪秋也忙出口来给赵荣琛背书。
“瞧瞧你们说的那叫什么话!”凌巧春听着她们七嘴八舌,脸忍不住一红,“我自言自语了一句,你们就说了这么多话,叫旁人听到还以为我是多么善妒呢。”
“别人家是不能妒,咱们家若是少夫人你时不时吃个小醋,我打包票少爷准乐翻天。”忍冬在旁边嗑着瓜子凑趣道,凌巧春听着这话,连瞪她们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真是惯坏了你们,连着这种话都敢说。”
“还不是少夫人疼我们,我们才一心为你着想。要换了其它主子,我们姐妹才不会多这个口舌呢。”绿芜端了果子来,瞅了一眼书楼里的赵荣琛和青檀,然后歪歪嘴示意,“少夫人也太好气儿了,才会让有些人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要我说你真得吃吃醋,借机发发威,让着那些个不是亲戚的亲戚弄清楚自己的分量,赶早而起席走人。”
“你还以为人人都跟你这破落户一样,动不动都撒泼。”绿芜说的直接,听得紫菀直皱眉,训斥了她一句,不过等着她自己转头对凌巧春时,却也跟绿芜态度一致,“不过她这话糙理不糙,夫人你该硬的时候也得硬。人家都还新官上任三把火呢,你倒好,接任了却是萧规曹随,连个婆子都没撵过,大家这会儿都当你是笑菩萨,把你当包子看呢。”
“这事儿我不是没使过力,不过大伯母故意装傻将人护的紧,我一时也不好拿她。”见着丫鬟们都抱怨,凌巧春也觉得自己这蛰伏功夫算是做到位了,不说旁人,连着自己人都觉得自己认怂了。
“拳头收起来,是为了更好的挥出去。这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们放心,过阵子我能腾出手来,便有的是法子治她。”凌巧春笑着摇了摇头,端起了桌上的盘子,“好了,青檀姑娘来这么久,不去打个招呼不成体统。我给他们送些果子,你们自己去做活儿去吧,别在这里闲逛了。”
凌巧春说完,便是端着盘子走了出去。丫鬟们见着她跟赵荣琛片刻都离不了的样子,对视一笑,便各自散开了。
不过,每个人心里头都想着,自己将来嫁了人,不图多荣华富贵,只盼着也能如此举案齐眉,那也就不算白活了这一世。
青檀虽然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跟赵荣琛单独相处有什么不对,但是却也十分懂得避嫌,都选别人能看得到的地方说话。譬如他们如今在书楼的一层,那便将着一层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弄得这里如同凉亭一般,凌巧春一抬头便能看得到他们。
不过相应的,凌巧春做什么,他们在这边也看的一清二楚。
“你确定你能狠得下心?”青檀见着凌巧春端着盘子走过来,捂着嘴在那里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新月。
赵荣琛坐在那里,跟着塑像一样,一动也没动。
“啧啧,”青檀见着他这样子,更是乐了,毫无同情心的笑着,“这样子可一点儿都不像你,你一向不是没心没肺到顶点的么?这会儿都变得像人了,我还真不习惯呢。”
“你最好祈祷你别遇到这天。”赵荣琛看着青檀的幸灾乐祸,僵硬的甩出这句话,然后站起了身子,朝着门边走去。“不过如果真的这样,我倒要怜悯起你来了。无忧无怖的人生,那该多么的乏味恐怖啊。”
“你,”青檀被他这话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过赵荣琛却已经到门口打开了门,被风吹的两颊通红的凌巧春正局促的端着盘子站在门口,“那个,我,我没有要偷听你们说话的意思,我只是看着师侄女来那么久了,连茶水都没上一杯过意不去……”
“你们这地方冷死了,要送也该送火炉吧。”青檀搓着手走过来,顺手在盘子里拿了个橘子,“这种天气还吃橘子,怕不够冷么。”
“嫌冷你就别吃。”赵荣琛从她手中抢回了橘子,直接剥皮塞到自己嘴里,然后把着橘皮塞给她,“给,这是陈皮,拿稳了啊大神医,门在哪儿你知道的就恕不远送了。巧娘咱们回房吧,她不是客,用不着招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