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琛的人缘差,有一多半是因为他的嘴欠。
能洞察人心,找到别人最不愿意被人知道的秘密,本来是一个绝大的优势,稍微聪明的人,都会懂得用这个来操纵人心,但是这项能力到了赵荣琛这里,就只剩揭短的了。
例如,他参加人家婚礼,在着别人都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时候,会果断的说新人是难以白头的,最惨的将来的儿子铁定不是他的。遇到这事儿,怎么可能不被人往外赶。人家升官,他去说人家乌云罩定,必有血光之灾,最好赶快辞官,免得满门抄斩。遇到人家高中,便说此人气运到此为止,此生都难有升迁,最好还是抓紧趁现在多享受享受吧。
若是他说的不中也就怕了,偏偏他在这个上面跟着铁口神算一般,一说一个准。他说夫妻必将和离的,不几年便爆出某家贵妇私养小白脸。他说满门抄斩的,不过两年便锒铛入狱。他说气运不佳的,果真是每到一地为官便发生天灾人祸,盘桓数十年都不得升迁……
人遇到灾难,往往不会检讨自身,只会迁怒其他人。于是赵荣琛这个乌鸦嘴便声名远播了,不禁赵家人头疼,跟赵家人有关系的人见着他甚至都不敢跟他直视,生怕被他从眼里头看出了什么。可他们哪里知道,赵荣琛算他们的命格,根本不用看他们,只要遇到了,便能算出来。
这两年赵荣琛没在京城混,况且十五岁以后便也懒得跟一般人说话,所以不少人都忘记了他的样子以及作风,如今这个倒霉蛋,显然就撞到枪口上了。
赵荣琛作为一个新人,作风的确是有些招人讨厌,所以起初围观的众人都是集体对他投以蔑视的目光,不过等着赵荣琛说出对面人生气的理由时,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转投到那可怜蛋身上了。
八卦之心人皆有知,帝国中枢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也不例外,你没见着宰相大人们在值房里候着的时候,也是在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么。
“你,你,”那人设想了赵荣琛千万种反击的方式,独独没想到他竟然用了这么一招,顿时一张老脸涨得跟赵荣琛的衣服差不多,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我都说了不是我。看看你这长相也知道你媳妇漂亮不到哪里去,就这样还被人撬了墙角,真可怜。”赵荣琛坐在那里懒洋洋的说道,他话虽然可恶,人却极其俊美,那么挑眉斜眼看人,却让着周围人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显然极其赞同他说的话。
“哪里来的小贼,我,我跟你拼了!”那人本来只打算一大早找个人寻晦气发泄发泄,没想到自己的丑事却被当着众人的面捅了出来。看看左右如此多的同僚,一想到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这件事不过早饭便会被传遍整个皇城,顿时连死的心都有了,于是当下挽了袖子,不顾一切的想着赵荣琛扑过来,要找他算账。
“啧啧,你要早有点这种气概,你老婆也不会跟别人勾搭了。”谁都没看清赵荣琛是怎么起身的,但当那人扑过去时,只见着他身形一闪便已经站在人边儿了。他手上还在继续的掐算,然后表情忽然一愣,看着那人有些诧异的皱了皱眉,“没想到你看上去人高马大的,但竟然……唔,”
赵荣琛看着壮着胆子扑上来捂住自己嘴巴的小厮,有些莫名的想,他家里的佣人怎么都这么胆大了,一个两个都敢打断他的话。
“少爷,不能再说了。”那小厮对着赵荣琛的眼神,快哭出来的央求着,“你要是不想今天就被赶出来,就不能再说话了。”
赵荣琛看了看他,想了想今天的目的,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他总算记得今天是来上班,不是来跟人找茬的。
那个人倒也知趣,一头撞在空椅子上之后,自己也觉得丢脸,索性直接趴在那里装晕,打算对着外界的任何反应都不闻不问了。
“哎,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一堆人围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不悦的声音传来,赵荣琛回头去望,只见着一个颇有年纪的男人正站在人群外围,他身上跟着赵荣琛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嘴上蓄着山羊胡,明显年轻许多。“大人早!”
“大人好。”
四处想起了稀稀落落的问候声,刚才还围观的各色人等立马都摆出了我很忙的样子,纷纷离开,院子里瞬间只留下赵荣琛和那个装晕的郎中。
“五弟,你做了什么!”赵荣璋正站在这人旁边,他一见这架势便知道与赵荣琛脱不了关系,顿时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赵荣琛正要说话,却听到那人咦了一声,然后摆了摆手,对着赵荣璋说道,“无妨,来人啊,先把吴郎中搬回值房去吧。”
“是。”旁边的胥吏应了一声,然后跑上来三个人,将着吴郎中以及他那把引起一切灾祸的椅子都搬了进去,然后四周才恢复了安静。
“你怎么又,”赵荣璋看着赵荣琛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有心要训斥他几句,但是一则当着别人的面要给他留脸,二来他也未必见得会听进去他的话,顿时脸色都阴沉的可以做锅底了。
“无妨,令弟性格直率,老夫十分欣赏。刚才的事情不可能是他一人所为,恐有内情。”那老者的脾气倒是极好,摆摆手阻止了赵荣璋,然后小声与着赵荣璋说道,“那人便是吴郎中。”
“哦,原来是他。”赵荣璋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于是竟然也不怪赵荣琛了。
“这里的事情老弟你都熟悉,我还有事要忙,便不陪你们了。”那人对着赵荣璋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说道,然后又指派了个人让跟着他们服侍,然后便离开了。等着他离开之后,赵荣璋将着手中的腰牌递给赵荣琛,又将着文书等事情交给小厮保管,叮嘱他拿回家去,然后才跟着赵荣琛在院内四处转悠,介绍值房内的状况。
“你怎么就不好奇下那人是谁?”等着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赵荣璋脾气消了,便又转回到叨叨的个性了。
“刚才那人穿深绯,应该跟我同属于侍郎。但是冲着别人对他的态度而言,他显然要比一般的侍郎地位高一些。礼部有四部,礼部,祀部,膳部,主客,每一部又分左右,左尊右卑,所以他应该是礼部左侍郎,最有可能成为礼部尚书的人,别人自然要卖他几分面子了。至于刚才找我茬的人,他是礼部郎中对吧?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在这个位子上盘桓多年,已经达到晋升的标准,却又因为没有出众的才能而一直得不到升迁。如今祀部侍郎的位置好不容易空下,如果没有我的出现,最有可能上位的是他,但是因为我的出现,他再一次希望落空,自然要对我发怒。”赵荣琛不紧不慢的说道,然后看了一眼赵荣璋,“就算我不招惹他,他也是会来寻我晦气的,是不是?”
赵荣璋听着赵荣琛这有理有据的分析,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看着他半响才说话,“你竟然都知道?那,刚才是你故意的?”
“故意?”赵荣琛愣了下,一脸的迷惑,“故意做什么?这些都是很明显的,随便掐指一算就算的出来啊。”
“难道不是你装傻给人个下马威吗?”赵荣璋对着赵荣琛的表现大敢慰怀,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虽然不主动惹事,却也不是好欺负的。有些人本来就是蹬鼻子上脸的货色,你若对他弱了,他便真能欺负死你,所以趁着刚来给他们个厉害也是对的。”
“无聊。”赵荣琛翻了个白眼,很不屑的说道,“谁要做这种事。”
“那你刚才?”赵荣璋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个聪明人,但是他真心赶不上赵荣琛的思维模式。
“我刚才没做什么啊。”赵荣琛很理所当然的说,“我又没欺负他,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赵荣璋被惊得呆在那里,过了很久才无奈的摇摇头,语重心长的拍着赵荣琛的肩膀说道,“五弟,我告诉你一句话,你要千万记着了。”
“什么话?”赵荣琛回头看他。
“你以后在这里,千万千万不要再说真话。”赵荣璋哭笑不得的拍着他的肩膀,心想他只是说了句“真话”就将吴郎中气得颜面尽失,要是以后再逢人说真话,恐怕不到十天就得罪遍了所有人。
“原来是这个,你放心,我会看人的。”赵荣琛见着他担心这个,大方的身手过去拍了拍赵荣璋的肩膀,“我这次真的没打算捣乱,所以我是不会把自己弄回家的。”
“希望如此吧。”赵荣璋长叹了一声,莫名的觉得自己前途多舛了起来。
“切,我看人比你准的多好吧,”赵荣琛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就像是跟你一起走出来的那个老头,他身上有青气,所以我就什么都没说了。”
“什么?”赵荣璋没有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我说你身上有黄气,”赵荣琛不在意的摆摆手,“所以别跟个老头子样猜东猜西了,你的命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