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焱平原,烈火尚未散去,满目苍夷。
临时搭建的军帐中端坐着三人,白清军的主帅乐景瑜和乌蒙军的主帅巴图塔戈相对而坐,一言不发地下着棋,月曜使者银翼手持阔剑,坐在二人身旁。军帐里点燃了一炉熏香,淡淡的熏香气息驱散了周围的血腥之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两人下棋的速度很快,比正常人思考的速度快了数倍,巴图塔戈落子不顾生死,步步紧逼,但乐景瑜总能气定神闲地将他的棋招破解,转眼间便化解了棋盘上的劣势,转劣势为优势,这局棋行到末尾,巴图又出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悔之晚矣,巴图塔戈的额角微微出汗,手握棋子,不知如何是好。
“巴图将军,你已经输了。”乐景瑜淡淡道。
巴图塔戈静静地看着棋盘,叹道:“乐景瑜,看来这等运筹帷幄之事,我终其一生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巴图将军身为乌蒙国帝室之胄,兼之为三军统帅,有霸王之勇,乐某不过为一介文士,只不过在智计一事上素有专攻,胜得侥幸。”乐景瑜淡淡道。
乐景瑜一边收拾棋盘,缓缓说道:”虽说人生如棋,但游戏终归是游戏,当不得真,你我同为三军统帅,所做每个决策都与万千生灵息息相关,巴图将军在决策之前自当深思熟虑,切不可草率行事。”
巴图塔戈哼了一声,却不接话。
乐景瑜续道:”你我的这一次的约战结果已然是我胜了,却不知巴图将军之前所说的话可还记得?“
巴图塔戈昂着头道:“我说过什么话?”
乐景瑜哑然失笑道:”将军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之前可是当着全体将士的面说,这一次若是我们赢了,便与我们签下二十年的和平之约,何况眼下将军你已经落在我们手中,以将军之命换得两国二十年的和平,此时于我双方都有好处。”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我乌蒙国的战士们个个骁勇善战,你们若是与我们正面交锋,又岂是我乌蒙骑兵的对手,没想到你一早便在此设下了离火之阵,此番落败,仍是怪我太过大意,一不小心又中了你的诡计。”巴图塔戈哼道。
“兵者,诡道也,将军与我多次交手,这个道理难道还不清楚吗。”乐景瑜道:“况且巴图将军,这一次作战你也有你的智计,此前你一味向我示弱,几番退却,这难道不是你的谋略吗,只是这等手段用在我军身上,还是有些粗浅了。”
巴图塔戈抬头朝账外望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乐景瑜,你诡计多端,论战场用兵之诡道,我巴图塔戈不是你的对手,不错,之前两场对战的退却确实是我的计策,为的就是让你们放松警惕,只求在今日一举反扑,一鼓作气将你们击败,却不想今日还是大意了。”
乐景瑜笑道:“巴图将军,直到此刻没想到你还想继续隐瞒,示弱?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除了示弱,恐怕你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拖延此次会战的时间,我说的对吗?”
面对乐景瑜忽然提出的问题,巴图塔戈心中一凛,脸上仍是不动声色。
乐景瑜摇了摇头,叹道:“巴图将军,你也不用再期待什么了,实话告诉你,你所安排前去攻打丹桐城的人马,已经尽数被我军所俘获了。”
听到这里,巴图塔戈终于按捺不住,起身高声道:“不可能,丹桐城明明已经……”
“你想说,丹桐城已经被你们攻占了吗?银翼兄弟,你将实情告诉巴图将军吧。”乐景瑜道。
银翼道:“巴图将军,早先你收到的那张显影符,是我们伪造的,真实情况是,丹桐城并未被你们攻占,摩岩将军带去的乌蒙骑军,已经被丹桐城的将士们尽数俘获了。”说完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张显影符,朝着符纸注入灵力,光华闪现,一幅场景从显影符投射出来:画面中只见摩岩等一众乌蒙骑兵的领军人物,身上栓满了镣铐,关押在牢中,人人都是一副一蹶不振的表情。
见到显影符中的场景,巴图塔戈的脸上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道:“高泰真呢?有他作为内应,竟也攻不下丹桐城?巫骸呢?巫骸本领通天,丹桐城中难道有人能将巫骸击败?”
面对巴图塔戈一连串的问题,乐景瑜缓缓道:“高将军在我丹桐城潜伏多年,虽为你乌蒙国的内应,却已在长年的生活中知悉了和平的可贵,他早已做出了弃暗投明的选择,这一次也是多亏了高将军的投诚,我们才得以识破你们的计谋。“
”至于巫骸,他修习那吞噬魂灵的邪功异法,罪不容恕,已经被在下击杀了。”银翼道。
巴图塔戈脸色阴郁,过了半晌,颓然道:“原来如此,看来我这一次又是败得一败涂地。”说完,缓缓地走出军帐,看着眼前的白焱平原,看着眼前的一众将士,经过了先前的一场大战,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却仍不敢大意,朝着军帐的方向,队列整齐,一动不动,浴血等待着主帅归来。
“将军一生屡次率军南征,虽说是抱着开疆扩土的理想,可这一次次征战,哪次不是积尸如山,民不聊生,有多少年轻的将士们阵亡在此,无法踏上故土。看看那边的一片片青冢,每当战事结束之时,不知有多少未亡人,来到这白焱平原,祭奠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们,见到这一切,将军难道还认为您出征的选择是对的吗?”乐景瑜站在巴图塔戈的身后淡淡道。
眼见主帅从敌方的军帐中安全走出,乌蒙国将士们松了一口气,露出欣悦的神情。巴图塔戈看着眼前的战士们,其中更有不少青年兵士,面庞甚是青涩,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巴图塔戈眼眶一热,留下两行热泪,久不能言。
巴图塔戈向前缓缓地走了两步,每一步都好似背负千钧,走的无比艰难。终于,巴图塔戈脱下了身上的铠甲,扔在地上,缓缓说道:“罢了,罢了,还请乐将军将丹桐城中兄弟们早日释放,我这就率军回国,余生不再侵犯你白清州的国土。”
闻得此言,乐景瑜和银翼均是大喜过望,相视一笑,没想到巴图塔戈突然在此刻立下如此誓言,他身为乌蒙国皇室贵胄和三军统帅,巴图塔戈实可算作乌蒙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而且比起年轻的乌蒙国主,巴图塔戈手握兵权,说他是乌蒙国的实际掌权者也无可厚非,他既然放出此言,那往后白清州真的可以长长久久地恢复太平的日子了。乐景瑜舒了一口气,笑道:“那是当然,我即刻便传信回去,释放丹桐城中的将士们。”
片刻之后,两国停战消息便传遍了四野,白焱平原上的烟火味尚未散去,却已是欢声雷动,从近处越传越远,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