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最后一次庭审的时候,我没有去现场,因为我害怕听到那个数字,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坐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和我一起的还有蔚蔚,瞎子的我不可能一个人去美国了,而当初陪着我的那个人也已经不在我的身边。现在的身边只剩下一个蔚蔚,当初一大帮一起嬉笑怒骂一起趟过青春的尾巴的人,都已经散落在天涯。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有一阵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坐上了凌霄飞车,机器会“嗖”地一下窜上云霄,然后以雷霆之势狠狠落下。我瞪大了眼睛,尽管看不清楚,可是我想体会一下当初那种年少轻狂时的喧嚣与激动。整个世界被飞机的轰轰声给盖过去,我的整个人生却在这喧嚣声中缓缓向我走来。时空就像是一条坐标轴,而每一个人的人生就是这个坐标轴中的一个点。每个人,在时空的坐标里,就像被一条细线拴住脚的蜻蜓,如果你想挣脱那条细线,逃出由因果结成的大网,却只会被线越勒越紧,勒到痛,勒到死。没人可以例外。
我一直祈求自己可以改造我的生活,我可以让自己和身边的人生活得更好一些。于是我在拼命地努力去改变这一切,为了陆非去找俞靖,为了蔚蔚去调查俞盛华,为了白茶去寻找真相,结果我一切地为了,到头来全部报到了自己身上。陆非为了白茶误会我,跟踪俞盛华却被他抓住来要挟顾楠,去劝白茶说出真相结果真相残忍地击中了自己的丈夫。一切都像极了舞台上的小丑,不顾一切地搬起一大块石头,想和生活狠狠地较量一番,结果却生生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蔚蔚扭过头来看见我又在哭,于是递过来纸巾,然后握住我的手,说,没事的,沈黎,顾楠他会没事的。
我冲他笑笑,点点头,然后擦擦眼泪。
一年后,我再次回到深圳。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除了受风还是会泪流不止,但是至少能看得见东西了。
林絮看见我们回来,很高兴地张罗晚饭,沈汉生也难得神清气爽,问这问那。本来我打算吃过晚饭就去看顾楠的,只是不知道谁说起了俞靖,然后就听见林絮叹了口气。说俞靖把俞盛华留给他的股份都给卖了,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但是俞盛华的股份哪是正经渠道得来的,俞盛华死后,他管理的****上的老早就不服俞靖,俞靖这孩子这一来,不就摆明了跟她们对着干吗。结果当天晚上,俞靖就被一帮人打了,第二天是去的小阿姨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他。腿被打断了,一只眼睛也被打瞎了。没了俞盛华,以前和他们来往的亲戚一个个都跟他撇清了关系,那孩子到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却没有一个人去探望过。我去看过一次,整个人被绷带裹着,真是可怜呐。
蔚蔚的手一直在打颤。我看着她,握着她的手,说,我们待会就去看他。
看完俞靖之后,蔚蔚整个人就不对了。蔚蔚开着车在路上乱窜,我一个劲地提醒她,终于她一个急刹车把车子停在了马路中间。幸亏后面的车子跟的比较松,否则我不知道会出什么故障。我一个劲地催她,蔚蔚,交警快要过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蔚蔚突然哭着跟我说,沈黎,对不起,我骗了你。
所以说人永远低估了一件事,就是人心的难测。蔚蔚不爱俞靖,却是可以为了俞靖可以出卖原则。她告诉我,其实杀了俞盛华的是俞靖。顾楠只是不知情,在刺伤了俞盛华之后就走了,那个时候俞盛华还没有死,如果俞靖能把俞盛华及时送到医院,俞盛华完全可以救活的。
我听了以后,已经失去了笑的力气。这种劲爆得爆的消息,我沈黎一生中没少听到过。只是我不免悲哀,现在躺在床上的俞靖,究竟作何感想?
明明只有短短几年的光景,可是却物是人非得这么厉害。我望着不远处的大桥,三年前,我,俞靖,蔚蔚,子叶还有韩哲远,曾经坐在桥的拱柱上,对着大海吼过,我们以后要一直在一起,不离不弃!然后时间翻转到三年以后的现在,生活讽刺得像一把利刃,击中我们每一个人的心脏。
我胡乱地抹抹眼泪劝蔚蔚赶紧发动车子,于是生活像重新启动一样,在汽油的动力下,又开始不疾不徐地前进。曾经,我们都是自己生活的掌舵人,摇着自己的乌篷船,悠悠地沿着岁月前行的小河,一路向前。身后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荡漾着我们留下的水纹。只是路前进地越远,那粼粼的波纹越像长了皱纹的老人,慢慢消失在时光的鳞片里。我们一路上留下的欢歌笑语,也被风扯进了时空的隧道,轮回到一个我们叫做记忆的地方。
时光永远残忍,岁月永远蹉跎,无论什么都不足以留住青春的美好。那些漂浮在光辉岁月里的青春年少,像海市蜃楼一般昙花一现,便飘摇去了仙的国度。抓不住的永远是时间,留下的永远只有伤痛得残忍的记忆。
我望着海面,仿佛看到三年前的我们,在一个被被称作还海市蜃楼的琼楼玉宇中,遗落美好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