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日复一日,这么耗着耗着,竟然就到了年关。我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子叶还在冷战,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和她才冰释前嫌。也就是在这个晚上,蔚蔚出了事,然后一切都像脱了轨的火车,在岔道上越行越远,然后终于万劫不复。
大年三十的那个早上,我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之后,穿戴整齐,出了房间。林嫂看见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手里拿着的抹布都掉到了地上。林絮一直在电视上的视线也被我吸引了过来,沈汉生出去了还没回来。我冲他们笑笑说,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像见了鬼一样?
林絮率先反应过来,说,没有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出去透透风也是好的。你要上哪儿,我让老王开车送你。
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去,待会就回来的,会来个你们一起吃年夜饭。然后我转过头冲林嫂说,要烧我最爱吃的红烧里脊哦。林嫂连连应着,说,我这就准备。
我穿好鞋子出了门,才惊觉外面的天气已经这么冷了。我裹好围巾,又把羽绒帽子戴好,开着老头给我买的黑色现代,驶出小区。
我带着一大束菊花来到子叶的墓前,却远远地看见墓前站着一个人影。我上前一看,才发现是韩哲远。他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是我,牵强地冲我笑笑,说,你来了。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到他,我不可谓不惊诧。我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他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我认出那是子叶织的那条。他说,我没有回去,我一直在深圳,只是不在深圳城里罢了。我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的,没想到,才几个月的时间,竟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他仰起头望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子叶她,是个好姑娘,是我没有好好珍惜。
我把花放在子叶的墓前,然后站起身来淡淡地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韩哲远转过头来看着我,嘲讽地笑了笑,说,是啊,什么都晚了,什么都错了。你不能强求一颗本就不在你身上的心留在你的身上,就如你不能要求梧桐叶长在泡桐树上一样。任何事情牵一发动全身,一步错,步步错。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在子叶的墓前,我问你一句,你当初追我是真心还是玩心?
我看着他,不答反问,那么我问你,你当初答应我,是真的被我打动,还是只是因为我的老子?
韩哲远看着我的眼睛看了良久,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笑到最后,他才说,果真哪,我们一开始就是错了。只是我不死心,硬是觉得这个错误会开花结果,然而到头来,是错的一塌糊涂。好了,沈黎,我先走了。我想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后会无期吧。韩哲远戴好帽子,就顺着小道慢悠悠地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悠悠的,还是当年那个俊秀小青年,只是时光已经把那些棱棱角角打磨地光滑,失去了当初的伶俐与生机。很多东西,错过了,便是一辈子的错过,再无弥补的机会。韩哲远,不管我们曾经如何,我只祝愿你,未来的人生可以精彩。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满大街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已经正午时分了,却还见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行人和车辆。置办年货的,赶回家过年的,送礼的走亲访友的,大家在所谓的“年”味儿的熏陶下抛弃一年来所有的不如意,伪装成一幅幅乐开怀的样子,给别人带去欢笑,说服自己来年会有好运。即使是假装,可是没有人说破,那么你就是你假装的那副样子。大家都高兴,你也必须得高兴,否则你就是煞风景,千百年来,这已经成为至理。我不会是那个煞风景的人,所以我把车子停在商场旁边,置办了一大堆的东西,统统往车上一丢,载着满车子的心意驶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却见顾楠坐在客厅。那场订婚宴,成了深圳最大的笑话,即使在为子叶忏悔的那段日子里,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还是从老头和林絮以至林嫂的只言片语中获知一二,GK的效益也因为顾楠的作风问题下降了不知道多少,在金融危机愈演愈烈的当下,GK想恢复之前的业绩几乎难如登天。但是从最近的接触中我却丝毫不觉顾楠有任何不妥,这个人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惯了的,我已经失去了打量他和揣测他的兴趣,GK如何,顾楠如何,都与我无任何关系。
我淡淡地冲他打了个招呼。他见我回来连忙殷勤地过来帮我拿东西,还装出很惊讶的样子说,哇,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我冷笑了一声,不过不好意思,没有你的。
顾楠听见这话笑容窒了窒,却依然不露声色地帮我拉开椅子,说道,吃饭吧,就等你了呢。我窜到老头的边上坐下,拿出刚刚采买的礼物递给他,说,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沈汉生冲我笑笑,撕开包装纸,发现里面尽是一个按摩枕头。我解释说,你不是经常说落枕吗,据说这个按摩枕头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对中老年人很适用。所以我就买回来给你试试。老头乐呵呵地把枕头放好,然后说,一边吃一边说吧。顾楠还要赶回家去呢,别耽误人家时间了。
我看了顾楠一眼,然后说道,既然这么忙,就别两头赶了啊。其实我们这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说完我顾自喝了一口酒,然后就开始忙着给沈汉生和林絮夹菜。
沈汉生握住我夹菜的手,瞪着我,然后努努嘴,意思是要我跟顾楠道歉。我不理,放下筷子开始喝酒。顾楠一直没有回话,只是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我冷笑一声,说,看吧,家里人过来催了,还不赶紧过去?
顾楠把电话掐掉,然后说,我陪你们吃完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