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正德十六年,即嘉靖元年的端午节就快到了,这一年的端午节跟往年不同,因为今年,大明朝有了新皇帝,新皇帝年纪正轻,代表着一种新兴的气象,对于老百姓来说则意味着一种希望,所以,空气中弥漫着的喜庆气氛比往年更浓烈了。
而对于李进章来说,却多了一份离愁别绪,这也是他来到明朝后,来到北京后过的第一个端午节,但他身边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此刻,他唯有端着酒杯,自斟自饮,借酒消愁。
杜文冲匆匆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帖子,道:“公子,杨府有人送了一张帖子,说是他们大人请你过府喝酒。”
“哪个杨府?”李进章一愣,记忆中自己并没有和哪个杨大人交好啊。
“就是大学士杨廷和大人。”
“啊?杨大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请我喝酒呢?我和他并无很深的交情,在嘉靖登基前自己和他还小有摩擦呢!”李进章感到纳闷,他问道,“送帖子的人说了什么吗?”
“送帖子的人把帖子放下就走了,临走时只说了一句话,说请公子一定赴宴,杨大人在府中等候。”
李进章不明白杨廷和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一个堂堂大学士,自己虽然跟着皇帝从安陆到了京城,在王爷府内做个长史,但跟他相比则差得太远了,他为何要来请自己呢?李进章百思不得其解,但听送帖子人的口气,自己又显然非去不可,他想反正自己一个人喝闷酒,不如就去看看有什么事,想来他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李进章坐上轿子,径直向杨府而去。杨庭和的府邸座落在城西,环境幽雅,是先皇帝正德为表彰他为朝廷作出的贡献而特地赏赐给他的。李进章的轿子走了很久才到达,他下了轿子,却见门口已有人在等候了,而两侧还停放着几顶精致、华丽的轿子。他下意识的想到,难道杨府还有重要的客人来吗?杨廷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周大人,请快进府,众位大人都在等您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来客气的打招呼。
“哦,都有哪些大人啊?”李进章随口问了句,边随着管家往里走。
“哦,有礼部尚书毛大人,将大学士------”管家一口气报了好几个人的名字。
李进章只记得开头几个人,他忽然停下脚步问道:“陈钊这个人的名字似乎很陌生啊,他是谁?”
“大人,您进去见了就知道了。”管家忽然卖起了关子。
李进章一愣,刚想呵斥,忽然意识到这里是杨府,而且俗话说得好,宰相的门人七品官,跟他一般见识没多大意义,于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一直往前走去。
杨庭和等人正在厅中交谈,见到李进章,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向众人招呼道:“今日老夫特意请了青年才俊,皇上最信任的周逸周大人来府中过端午,大家彼此见过,来,周大人,快请入座。”
杨庭和说着作势来拉李进章的手,李进章自然不会让他的惺惺作态得逞,走到厅中,向在座的各位大人施礼道:“周逸见过各位大人,让你们久等了,真是过意不去啊,我这就向大人们赔礼。”
“周大人太客气了,快请坐。”礼部尚书毛澄曾经和李进章见过几面,上前招呼道。
“原来这位就是周大人啊,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皇上如此器重您呢!”一位年二十左右的青年官员笑呵呵的走到李进章跟前。
“这位是------”李进章一愣,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杨廷和走上来介绍道:“这位是工部郎中陈钊陈大人,也是一位青年才俊,深受皇上赏识,他早就听说了你的大名,今日听说你要来府上,特地想来与你结识。”
李进章细细打量了眼前的这位工部郎中,此人唇红齿白,俊秀异常,名副其实的是一个美男子,他暗思这人怎么会记得自己呢?他上前作揖道:“原来是陈大人啊,在下也久仰大名,以后还望您多多提携呢!”其实他根本没听过陈钊的名字!
“哪里,哪里,周大人太谦虚了了,谁不知道皇上对您的器重啊,我怎么敢和您比啊!我要向您多多请教呢!”陈钊一脸的虔诚。
李进章知道皇帝对自己越信任就越不能露出分毫的骄傲,否则必会招来嫉妒和猜忌,他忙说道:“岂感,岂感!在座诸位大人都比小子资历深,你该向他们讨教才是。”
“好了,你们两个不用再互相谦让了,你们都是朝廷的栋梁,国家的希望,以后皇上都要依靠你们了!”杨廷和出来打圆场道,“今日大家难得相聚在一起,趁着端午佳节,大家一定要好好的喝几杯,不醉不归!”
李进章坐到位子上,手里端起酒杯,和众人敷衍着,心里却泛起了嘀咕,杨庭和这种老谋深算,又身居高位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叫大家来喝酒的,而且他又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的不入品的官员,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李进章想到这里,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心,连酒也不敢多喝了。
果然,酒过三旬,杨廷和说道:“自从皇上登基以来,朝廷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新气象,百废待兴,诸位肩头的担子都很重啊。不过,这也代表着一种希望,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辅佐皇上,大明朝一定能会更加繁荣昌盛的。”
李进章知道这些话只是开场白,杨廷和真正想说的话应该就在后面,果然,杨廷和停顿了一下,脸色一沉,接着说道:“不过,也有一些人逆流而行,背地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皇上年轻,也许会受误导,但只要我们这些老臣在朝一天,就绝不会让这些阴谋得逞!”
一番气愤填膺的话使得在座的人都放下了酒杯,面面相觑。李进章心里“格愣”一下,暗想杨廷和此话分明是有所指的,难道他知道了自己在暗中联络上书的事吗?他不由得恨起了李福,此人办事也实在太不小心了,怎么没多久风声就传到了杨廷和的耳朵里了!他发现杨廷和的眼睛不经意的在他身上扫过,心里更加慌乱,连忙低下头去,以喝酒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其他人也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礼部尚书毛澄首先说道:“我也听说了,皇上还是小孩子,而且久居安陆,也许还不太懂得朝廷制度,一定是下面的人出的主意,这些人谗言媚上,应该参他们!”
大学士蒋勉说道:“话虽如此,但这只是传言,又没真凭实据,恐怕也不好公开问罪呀,皇上那里难道能明着说吗?”
“那难道就这样算了?”毛澄气呼呼的说道,“他们岂不更加为所欲为?杨大人,你说该怎么处置这件事?”
杨廷和道:“大家不必生气,蒋大人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但是我们做臣子的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往歧途上走,所以我想在座的诸位如果有人来跟你说起这件事情,一定要严词厉色痛斥,如仍不死心,必要让他丢官罢职,永不入朝!”
杨廷和说到这里停住了,然后望着李进章和陈钊说道:“二位对此事有何看法?不妨发表一下意见,我想在座的大人也想听听你们的高见呢!”
李进章飞快的思索着自己该如何来应答,陈钊已经抢先说道:“各位大人,下官认为对于这种现象绝不能纵容姑息,大明朝以法治国,历代的规矩是不能任意更改的,怀此心的人定是奸臣贼子,不可轻饶!”
陈钊的话引来了一片附和声,李进章觉得他话中所指就是自己,不由对他渐生恨意,但此刻众人都一片反对,自己若是强要狡辩,不免引火烧身,看情形,杨廷和还不知道自己是主谋,还是敷衍一下为妙。
“杨大人和诸位大人的话很有道理,不过我们做臣子的除了要为国家着想,也要为皇上排忧解难,我想那些人的本意恐怕也是为了替皇上解决一些忧愁吧,不一定都是谄媚之徒。诸位大人刚才气愤难平,大有杀之而得一快之感,试问以后谁还敢替皇上做事呢?岂不寒了许多人的心!”
杨廷和瞪眼道:“依你之见,那又该如何呢?不妨说出来大家共同商议。”
李进章硬着头皮说道:“下官职位低微,不敢在各位大人面前妄议,不过我想皇上少年老成,他自有分寸,绝不会胡来的,大人们想得实在太多了。”
“周大人,你怎么能这样说!”毛澄听了极为生气,立刻出言怒斥。
杨廷和道:“毛大人不必生气,周大人也是说说而已,只要有我们在,皇上是不会乱来的!”他端起酒杯,道,“你看,今天是端午佳节,本来请大家过府来好好畅饮一番的,不料却说起了这件事,扫了大家的兴,来,我自罚一杯,大家也多喝几杯啊!”
李进章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这杨廷和果然不简单,今天这顿酒不是那么好喝的,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在家自个儿和闷酒了,总比提心吊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