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有人过来准备搀扶雷履泰入座了,雷履泰微微一笑,挥挥手风趣地,“寿星我还没老呢。云儿,我们一起上。”
雷履泰说着精神抖擞地和夫人一起走了过去,他无意间扭了一下头,通天柱上的那副对联又映入了眼帘;
孔门高第越国大夫碧卢玉工有在天之灵,共赞古陶雷君后来居上。
李唐飞钱赵宋交子朱明宝钞具脉行之道,怎比票庄一纸汇通天下。
雷履泰心中特别清楚,这是商界给自己的殊荣,也是激励自己要永远的前进。
“寿仪开始。”司礼朗声宣道。
雷履泰和云儿坐在了并排着的太师椅上。
“给老寿星拜寿…………子孙拜寿……”
“儿子辅昌与媳妇携孙子为父亲大人拜寿,愿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母亲大人身体安康。”
看着大儿子朴实且有点木讷的样子,雷履泰心里隐隐有点作痛,心中默默地念叨着辅昌母亲的名字:月儿呵,是我对不住你!
雷履泰轻轻地一声叹息终究是逃不脱云儿那双敏锐的眼睛:“你又在想月儿姐姐了?”夫人柔柔地道,“多少年过去,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又何必……是看到辅昌你又浮想联翩,是不是?刚才你还说儿孙有儿孙福嘛,这个样子可真不是时候呵。”云儿在他耳边悄悄咬舌道。
“无论是什么人也逃不过儿女情长喔,这就叫眼不见交待一半,那年生他时……”
“求求你今天别说这个好不好,你是何等的胸襟呵。”云儿急得直想捂他的嘴,只是碍着这么多人,只好悄悄地劝说着。
“好了,咱说喜庆的,咱不谈这个了,云儿,其实我心里也明白,或许我真的有点老了?在这种场合下这个样子更不是我的作风。然而,大儿子不出来学做生意,难道说和我没半点关系?”
“这不怪你,各人有各人的命,大儿子是实诚了点,可,居家过日子也算得上是典范了,难道清清爽爽平平静静过日子还不好吗?”
听了云儿一番话,雷履泰的内心微微释然了。
“儿子德昌与媳妇前来为父亲拜寿,愿父亲老大人洪福齐天,愿母亲寿比南山。”
稚嫩的小儿子德昌是去年给他完的婚,媳妇要比他大两岁。
正所谓十三留头十四嫁十五过来抱娃娃,媳妇今年十六岁,抱娃娃正是时候。此刻她的肚子已经隆起老高了,看样子怕是很快就要生了,她艰难地扶着德昌的手准备跪倒给公公拜寿,给婆婆行礼。
“免了,免了,德昌就别让你媳妇跪了,免得动了胎气,站着行个礼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云儿忙制止媳妇别下跪。
“好吧,那么,我向南极仙翁为父亲大人讨一付寿联如何?”德昌笑吟吟地说道。
“好啊。”雷履泰与云儿相视一笑,知道儿子有可能会制造出其不意的惊喜。
德昌鬼黠地眨了眨眼,只见他两只手在空中一摸,象变戏法似的一付红红的金字对联已紧握在手。
“哗”地一声,对联被抖落开来,德昌将上下联同时展示在了众人的眼前,“请父亲老大人笑纳!”
“岁岁寿筵依北斗年年此日颂南山”雷德昌抑扬顿挫地读到。
“好!好!不愧是秀才的儿子,不愧是雷掌柜的儿子。”众人竖着大拇指连声喝彩。
雷履泰心里美滋滋的,德昌的聪明好学,青春活力仿佛时时都漾溢在他的脑细胞里,肯动脑筋,是他最大的优点,只是有点调皮,从小就喜欢玩点小把戏,象他母亲一样炮制无数的惊喜。
看来雷家光宗耀祖的重任只有寄托在德昌身上了,可叹这孩子身体孱弱了一些,考取功名还是有希望的,若能真正取得功名,也好纠正一下平遥人对自己的观念,雷秀才办票号,改邪归正的说法。
蔚盛长票号前来拜。
天成亨票号前来拜。
……
永盛店客栈前来拜。
长泰永绸庄前来拜。
魁泰烟店前来拜
云锦成药铺前来拜。
……
县太爷文兴、教谕仇成琳、训导李简老爷前来拜。
京都状元陈沆大人贺信到。
广西浔州知府、署汀漳龙道道台徐继畲老爷贺信到。
京都邢部郎中大书法家李秉礼七松老人贺信到。
武林高手京都教头贾殿奎高足王正清前来拜
……
看着这么多同仁与各界名流绅士以及县太爷全都为自己前来祝寿,雷履泰心中真是感慨万千,他热忱地作着揖满面春风地给大家施着礼。
“谢谢,谢谢诸位,同喜,同喜,同拜,同拜。”
……
此时,场院晋剧《满床笏》正唱到了高潮:“王坐江山非容易,全凭了郭家父子南征北战保住社稷,今日里皇兄寿诞期,论大理王该拜寿去。”
优美的唱腔随着微微的风儿飘落在了院落的上空:“在宫院我领了万岁的旨意,上前去劝一劝驸马爱婿,劝驸马休发你少年脾气,哪一个丈母娘不爱女婿……”
拜寿的场景同样也到了一个高潮。
然而,肩负重头戏日昇昌的东家与伙友却始终没有露面。
坐在太师椅上的雷履泰仿佛有点沉不住劲了,悄悄跟云儿道:“怎么回事,该来的好象都来了,怎么偏偏不见自家的东家和伙友们?”
云儿下意识地翘了翘嘴。
“云儿喔,你这是唱的哪出戏?”雷履泰惊讶地悄悄询问着云儿。
云儿调皮地微笑着摆了摆头。
“看来你又变着花样让人捉弄老夫?”
“不是我,是东家……”云儿呶了呶嘴。
正说着,只见一帮人敲锣打鼓地簇拥着东家大少爷李箴视、二少爷李箴听、三少爷李箴言、二掌柜程大培携同他的少爷程清泮以及日昇昌的众伙友们兴冲冲地从二街门里走了进来。
阳光下,两个伙友非常醒目地抬着一块用大红绸子遮盖着的横匾。
“恭喜老寿星!贺喜老寿星!恭喜老寿星!贺喜老寿星……”他们共同拍着手,有节奏地朗朗齐声念着,他们高昂的声音几乎把偏院唱戏的音量都淹没了。
“同喜,同喜,共贺,共贺,你们究竟唱哪出戏喔?”雷履泰看着东家和伙友们真诚而别致的祝贺,喜悦的浪花从心底陡然升腾,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连连表示谢意。
“大伯,请看。”随着李箴视的话音,两个伙友猛地把盖在匾上的大红绸绸揭了开来,李箴视做了一个挥挥手的动作,锣鼓声骤然停了下来。
“哇”随之而来的便是齐刷刷的一声惊叹。
“拔乎其萃!”四个金灿灿的大字猛地展示在雷履泰的眼前,李箴视铿锵有力地大声读到。
雷履泰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震惊了,这四个大字难道不正是自己多少年来的总结?
他呆呆地望着李箴视,自己的眼光一点也没看错,年轻有为的东家太让人感动了,没有东家的支持,自己再有魄力也未必能施展开来!
李箴视父亲李大全的面孔猝然闪现在了他的眼前,当年假若没有李大全的知遇之恩,没有李大全作为坚强的后盾,没有李大全这位伯乐,今天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自己一生中有过多少坎坷?有过多少血泪与荣辱、惊险与拼搏!温馨与柔情不是也常相伴?父亲的微笑,母亲的艰辛……还有我那长眠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月儿……童年的往事翻江倒海地在他的脑细胞里滚动着……
看着雷履泰定定的呆呆的目光,李箴视连忙向前跨了一步解释到:“大伯,这荣誉您是当之无愧的。自从您老创办了我们的票号日昇昌后,中国的金融业被掀起了一个高潮,金融的便利给人们带来了至高的福音,山西人纷纷效仿,这几年光咱们平遥一下子发展起二十多家重头票号,作为群雄之首的您,真正是功不可没,接受此匾您老是当之无愧的。”
李箴视的话“嗡嗡嗡”地惊醒了雷履泰的一点思维:“喔,不不不……”然而他的脑神经仿佛还在游离着。
“大伯,侄儿的话句句出自肺腑,这些年来是您老顶着大风大浪掌着舵带领伙友们勇往直前的,我们日昇昌能有今天雄壮发达,兴旺繁荣不正是您老的功绩吗?”李箴视真诚而有力的话语将他的思维真正拉了回来,雷履泰的心被真挚的这分情震撼着,他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听李箴视又说道:“这是众伙友诚心诚意钦佩您的一点薄礼,也是商界对您老德高望重的一份厚爱,还望大伯您笑纳。”
“雷某何德何能受此重奖,折煞老夫了,折煞老夫了。”雷履泰思维彻底从遐想中拔了出来,真正恢复了他的常态。
“大伯恕我直言,谦虚是我们的美德,可您老何止是这些,让我重复着再说一次好吗?是您老为中国的金融业开辟了一条路子!我们今天的这点表示,仅仅是一点点小小的意思。您老所干的一切的一切,给您的老的荣耀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今天侄儿是故意来迟的,为的是想给您老一个别具一格的惊喜。也是大伙共同商量好的,大伯您就收下吧。”
“侄儿言重了,没有你父亲的大力支持与你的聪明才智,老夫我……”李箴视跨前一步一下子握住了雷履泰颤抖着的手。
从不言败、从不落泪的雷履泰激动得热泪盈眶,东掌俩人的四只手紧紧地叠在了一起。
“好!好!好!这场面太让人感动了。”王正清以喊镖的嗓门洪亮地为东掌二人叫着好。
突然,一个伙友衣冠不整气喘嘘嘘地从人群中冲了上来“雷、雷、雷掌柜,不、不、不好……”
“这不是随白老帮去往云南的程根伙友吗?”日昇昌的伙友们几乎同声喊到。
程根话还没说完,已晕了过去。
“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李箴听急急地说着向前涌着。
“老二,别添乱。”李箴视一把拽住了李箴听。
一看众人乱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雷履泰镇定地说:“别惊慌,没事的!云儿,赶快取碗水来。”
雷履泰一边说一边蹲下来掐住了程根的人中。然后又说到,“大家放心地分散开,这里的一切我来解决,有夫人的帮忙就可以了。”
王正清觉得这事挺蹊跷的,他并没有走开,冷静地站在旁边,他必须知道其中的理由,他知道雷履泰这时正是用人之际,何况自己和程根还有一层亲戚关系……
雷履泰知道程根是急火攻心才晕过去的,白沛李与程根都是日昇昌的有功之臣,一开始设庄,广州分庄就是他们一起创办起来的,这一次又派往他们前去云南少数民族地区设立分庄,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一种不祥的预感快速地在他大脑里转动着……
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必须压着,顶着,一切事情尽可能不要太多的惊动东家。
水缓缓的流进了程根口里,程根很快苏醒了。
“雷掌柜,白老帮他、他……”
“别着急,慢慢说。”
我们走到四川地面交界时,突然遇到了匪徒,白老帮被人劫持了,他们放我回来是要我拿银子去赎白老帮……
“喔……”
“雷兄,看来我得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