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空中飘着甜的雨,可惜不是飘,而是撒。
在我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涌入我眼帘的是灰的天,稍加深灰的云层,而地上,地上落满我心里的笑声,却是借了雨点的形状均匀的大小不一的铺满在方格的水泥路面上。
仰起头,以我素面朝天而微醉的心,去与那甜的雨百分之百的亲近。
我大概是个容易感伤的人,不然我为什么会在那甜的凉的薄的雨滴款款的亲吻我的脸颊时,我的心头会突然的一热,眼泪却涌上来,鼻头酸而堵塞。
我是在责怪雨的甜雨的凉雨的薄吗?
显然不是的,不然我怎么会把路面的雨点误以为是我的笑声呢?
那一定是我用错了词。
我应该是个容易感恩的女人,我是在为这场意外的又在期盼中的甜的雨滴突然就悄无声息的与我扑面相见而感动,它让我这颗在红尘中翻滚的心一下子回到生命本身。
二
生命对于我的肉体来说,就好像一部开动的机器,在每一轮太阳升起的时候,这部机器就开始为生计奔波,而我的灵魂本来是从春夏秋冬的肢体上分离出的精灵,只要能沾染上一点大自然的气息,我的灵魂便会把我的心拉回到生命本身。
那甜的雨一定是春,那是积蓄了一冬的温情,不像夏雨的热烈而辣,也不像秋雨的缠绵而酸,更不像冬雨的凛冽成花。
春的雨是轻灵而甜的,它拂过我的眉眼与手心,把一份感动慢慢的滋润到我的心。
这时候我往往分不清我要何去何从,就像在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我匍匐在田间地头聆听大地的吟唱时,就像在每一次冰雪天地里我在感应到宇宙的呼唤时,这时候我常常想顺了生命本身,跟着那呼唤而去,从那里来就到那里去,可还有个声音在挽留我睁开眼睛看自己。
我于是会从一种茫茫然中走出来,回到另一种生命本身,这种生命本身是我在人世间立足该担负的责任与义务,我会想起我的白发母亲、想起我未成年的儿子、还有我心系的亲人、我的纯真的同学和我善良的朋友们、还有我的手心总是够不着的情人,还有,还有我未竟的事业与我来到这人世未翻译出来的大自然的语言。
三
一团热浪顺喉咙而下,慢慢的睁开眼睛,吸一口晨的清凉,却连同雨滴滴入地面翻上来的土尘味一同纳入肺腑,轻轻的咳嗽几声,回过神来,知是春天来了,这雨滴是春姑娘发梢上抖落的气息,很快,那红的花绿的草白的锦绣就会铺天盖地的来此峥嵘,只是这第一场春雨总是让人感动,总是让我把它与甜联系在一起,也让我从心底里想轻轻的把它呼唤为我的亲密爱人。
啊,亲爱的。请允许我的双臂伸向你。
谁说春雨只是姑娘的化身,它也应该是一位男子的博爱与甜蜜地呼唤吧。
突然觉得自己很矫情,我想是因了这春雨的引诱,在昨天明媚的日子里,我刚刚听到过大地蠢动的声音,种子在开始挣脱外衣的束缚,田间的地皮也被太阳晒的松软疏离,好多农人在顺理渠水浇地,饱饮黄河水的大地发出兹兹唰唰的有点贪婪的声音。
我不想回忆起昨天,但又在有意无意地让自己回到昨天,我这种游离不定的思绪左右着我的情绪,就像此刻天上的云层,在阴柔的翻滚、交织,相叠、变迁——我于是款款的向前游移,任每一次立足都不至于踩疼那些错落有致的雨点,也想要蹲下身来轻轻地抚摸它们,但又怕那一触便击碎了彼此的梦,痛了我的心,毁了它的容。就像面对我遥远的梦中情人,生怕那一伸手相触,会痛碎我心造的幻境。
于是我宁愿生生的在自己心造的幻境里寂寞着甜蜜着忧郁着思念着甚至埋怨着,也不愿更不忍去碰碎那个美丽的忧伤的希望的梦,我觉得我承受孤独与渴望的能力远远大于我承受梦被击碎的破碎的声音。
四
很多时候我总是用游移来形容我的脚步,这听起来有一种鬼魅的感觉,其实我常常把心放在另一双翅膀上去跨越千山万水,去游历仙境人圜,这正如我喜欢把心放在幻想的翅膀上去经历爱情。
然而幻想终归是幻想,永远与现实脱节,只是我一度迷恋那种空无的纯洁的不用提防不用算计的爱情与人生,就像我喜欢用游移的脚步去经历春夏秋冬的演绎,我觉得那时候的我根本就不是我自己,我只是雨的一分子,我只是风的一丝,我只是水的一滴,我只是雪的一粒。
我只是草的一根,我只是土的一疙瘩,我只是鸟的一只,我只是叶的一片,我只是花的一朵,我只是好多好多美好的天然的自然产物中的那一个小小的小小。我只是爱,只是为自然的情愫而爱,不论友谊、爱情、亲人还有人与人之间。
我一定是最初的、莽撞的、渴望的、欣喜的、急迫的、不加掩饰不会矜持的纯而又钝的那一朵。不管是花,还是叶,也不管是风还是雨,诚如这天空中撒下的第一场春雨,我就是那莽莽撞撞的其中一滴,生涩的一下子击疼大地的皮肤,溅起一股尘土的上扬,却还是把握不住事态的火候,只能任着性子开放生命。
我就是喜欢那最初的春雨啊,那怕只是撒下来几滴,也是撒尽了春雨的甜与生命的纯。我为此而感谢天空中翻滚交织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