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阵巨砲轰鸣,厚重的城门终于不堪连续的重击,顷刻间木屑飞扬,化为齑粉。再连续几砲,将堵死城门的巨石轰开,城门四周的兵将被飞溅的石块击中,顿时,残肢断臂血肉横飞,一阵哀嚎响起,闻者心颤。
“城破啦——”城里城外一阵呼喊,只不过城内的呼喊夹杂着绝望、悲怆,而城外的呼喊则充满了喜悦、解脱。
历时二十多天的围城,坚城终破,此时的袁州城,就像一个无助的妇人一样,赤裸裸地面对着攻城者。
城外约五里的地方,万马军中,簇拥着一辆由四匹高头健马拉着的镶金挂银的高箱敞篷车,车上,弯柄巨麾下,元江西道右丞火你赤身拥白裘斜靠在狼皮靠座上,见城门已陷,一摆手:“探马赤军,上!”
身边一名身着金盔金甲的中万夫长闻言,哈腰抄起马上钩带的长柄巨斧,只手执缰,单手擎斧,如雷般喝喊:“进城!”抢先而去,身后千军万马如潮水一般蜂拥向前。
火你赤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右侧一名青年将领,青年将领及其身后百十人的服饰与正在冲锋的探马赤军有所不同,黑衣皮甲,腕处皆以金丝缠绕,很明显,衣着质地更优,甲胄防御结构更加合理、适用,这身打扮,正是大元帝国皇帝身边最精锐的“怯薛卫”的装束。
此次攻打袁州,大元皇帝派出来“怯薛卫”一名下千户达鲁,就是那名青年将领,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活捉袁州的大周王周子旺。
见火你赤看向自己,达鲁明白,向后一挥手,一百余骑策马隆隆而去,碗口大的蹄碗击打在雪地之上,飞溅起片片雪花,一行人如龙似虎般冲向城内。
城内,此时已是一片血火地狱,身着铁甲的大元“探马赤军”和身着布甲的大元“新附军”正在追杀着衣着杂乱无章的白莲起义军,简直就是一面倒的杀戮,白莲义军已毫无斗志,这些人一年前还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哪里抵得过训练有素的正规元军。
袁州的上空,死神狰狞地笑着,挥舞着巨镰,肆意收获着他的猎物。
袁州城的西南角,坐落着一座宽阔的府邸,这是原来大元驻守袁州的城守府,现为立国仅半年余的大周王府。
府门前,数百白莲侍卫正在与四面八方涌来的元军厮杀,且战且退。
府内,一名看年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正面对着四名已换好便装的年轻人交待着:“况师弟,一切拜托了。”
一身文士打扮的况师弟眼含热泪:“王爷,我们一起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一起冲出去,凭您的身手,鞑子是拦不住你的,我们一起去寻师傅,很快我们还会东山再起的。”
年轻王爷惨笑着摆了摆手:“况师弟,小弟能走吗?你看看外面,数万的弟兄就倒在外面,他们都是我的兄弟,他们为了大业,舍生取义,为兄岂能独活!休要多说了,周家的后事就拜托诸位师弟了。”言罢,拉着身边一名少妇,郑重地向四人深施一礼。
四人见苦劝无效,时间紧迫,无奈之下,皆施礼转向后进。
“咣当”一声,大门被人撞开,一名白莲侍卫浑身是血地撞了进来,一骨碌跌倒地上:“王……王爷……怯……怯薛……”最后一个卫字尚未出口,便绝气身亡。
年轻王爷充满哀伤地看了看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白莲侍卫,又看了看身边的少妇,少妇的眼中充满了一股决绝之意,夫妻二人心意相通,齐振长剑扑向府外。
府门处,白莲侍卫仅余一百多人,见王爷夫妇冲出与他们并肩站在一起,不由军心大振,一鼓作气,为首的一名白莲侍卫已断去一臂,将血淋淋的衣袖扎在腰间,手舞一柄斩马长刀,虎吼着扑向敌群,百余侍卫亦是有我无敌地冲进敌群,硬生生在府门前辟出一块空地。
“嗖”一支狼牙箭毫无征兆地射向断臂侍卫,断臂侍卫毫无察觉,就在闪着乌光的箭矢即将刺进他的颈项的瞬间,一枚铁莲子后发先至,精准地击中箭矢,怎奈射箭之人膂力奇大,铁莲子仅仅将箭矢击偏一点儿,但就是这一点儿,就救了断臂侍卫一命,锋利的箭矢在他下颏处掠过,带出一条血槽。
“彭娘子好手法,不愧是彭家传人。”一个声音从后面传出,元军渐渐分开,达鲁带着一百“怯薛卫”缓骑入场,仅一百人的气势,便压倒了在场数千元军的气势。
“‘怯薛卫’?”年轻王爷缓步走向场中。
“正是,”达鲁傲然答道:“放弃吧,周子旺,就凭你们小小的白莲教也想与我大元为敌,真是不自量力,尔等速速弃械,如蒙皇帝陛下开恩,也许尔等小命可得保存。”
“哈哈……”,年轻王爷周子旺一阵仰天长笑:“笑话,想我堂堂大汉子民,何需尔鞑子皇帝保全,今天你可以灭了我周子旺,可明天会有千千万万个周子旺起来反抗你们,早晚有一天,你们鞑子会被赶出我大汉国土。”
言毕,回首望向一众血迹斑斑的白莲侍卫:“众家兄弟,今天我夫妇二人有幸和大伙儿死在一块儿,咱们说好了,来生还一起杀鞑子。”
“杀鞑子……”众侍卫齐声高呼,一齐涌上,将夫妇二人裹在中间。
断臂侍卫高喝一声:“王爷,待弟兄们先走一步,到阴间为王爷开路,杀……!”
众侍卫齐齐高喝,冲向敌群。
周子旺夫妻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双双携手,和众侍卫一起,犹如那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又似那脱弓的长箭勇往直前……
元至元四年,江西道袁州兴起的白莲起义被灭,大周王周子旺与妻彭惠偕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