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我爸是包工程的,我们家的房子是我爸带着一个建筑队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盖好的。”盈盈看到我目不暇接的东张西望便向我解释着。
我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想开口说句话,但只觉得喉咙也干涩的发不出声音。如果说昨晚我两个哥哥的到来吵醒了我的梦,那现在到盈盈家就彻底的粉碎了我的梦。梦醒了还可以慢慢的回味,还可以有美好的憧憬。而梦碎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我的房间。”她用手指了一下三楼的一个房间说道。
她说着我们已走到她家的大门前。
“你先坐着等一会,我去找我妈。”她用手推开那扇防古式的紫铜色大门,领着我走进去并指着一张红木椅子对我说。
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喊着:“妈……妈……”
我站在她家的堂屋里,没有坐到那张红木椅子上。想到我要挣两辈子还不一定能挣到她家的一只狗钱,便开始在心里自轻自贱。我低着头,发现她家地板砖上倒映着我的身影是那样的猥琐;于是我抬起头,转过身,不想看到自己的倒影。但我又看到她家大理石的墙面上也映着我的身影,也是那么的猥琐;我又将视线转移向大门口,可我还是看到自己的身影正映在那紫铜色的大门上,更是说不出的猥琐。
我不想看到猥琐的自己,而在这里只会让我感到猥琐。我要逃避、我要逃离!
我几乎是什么也没想就逃离了盈盈的家,比上次偷玉米被狼狗追时跑的可能还要快。几乎是一口气跑到我们公司的大门口,在我们公司的门口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就这样像个逃兵似的跑掉了,这样也太没礼貌太不像话了吧?”等喘匀了气我自己问自己。“可是不跑掉难道要等盈盈妈妈过来给我脸色,给我白眼吗?”我自己回答自己。在我的观念中有钱人都是瞧不起穷人的。
就这样结束吧,这都是迟早的事。
那一天,我像孤魂野鬼似的游荡在一条条马路和一道道田埂上;那一天我一口饭也没有吃,但也没觉得一点点饿;那一天我丢掉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人;那一天我才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失魂落魄。
那一天,我怕再遇到盈盈,所以直到很晚、很晚才回到出租屋。一进屋,我连灯也没开,直接躺到床上。虽然极力不去想她,但头脑中总浮现她美丽的身影,还有这么长时间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在心里问自己:喜欢她吗?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她喜欢我吗?答案也是肯定的。如果她不喜欢我又怎么会把她的相片放在我的书里。还有她看着我时那脉脉含情的眼神。既然我们彼此都喜欢对方,那么我为什么要逃避她。想到和她在一起时自己是多么的甜蜜,而没有她自己是多么的痛苦,想到这里我真恨不得马上就去她家里找她。可一想到她家我就胆怯了。我这时又想到看过的某本书,里面好像说过两个人如果相爱,又何必去在乎各种外在的条件。我们是相爱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哪怕每顿只喝点稀饭我也是幸福的,就是饿着肚子只要和盈盈在一起我也是开心的。可是她呢?她家那么富有,她能受得了苦吗?俗话说:有爱饮水饱。我想她和我在一起也会很开心的。想到这里我又有点蠢蠢欲动,我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去找她。可一爬起来,我又想到她的家人,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会同意吗?想到她的父母我又想到我们村的“文孬子”。
十年前“文孬子”教会我口琴,并让我喜欢上书法。十年后我竟然和“文孬子”有了相同的际遇。为什么十年前是我跑到了小河边,而他又教会我吹口琴,我的琴声又将盈盈吸引来并相识。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吗?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小时候看到的“文孬子”那张瘦骨嶙峋的脸,还有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我仿佛觉得那张脸成了我的脸,我就是“文孬子”。我想只要能和盈盈在一起,哪怕就是成为第二个“文孬子”我也是愿意的。可是盈盈呢?我绝不能让她的遭遇和“文孬子”媳妇的遭遇一样。
爱她,就要给她幸福。一个男人如果不能给这个女人幸福,那么他凭什么成为这个女人的男人!
我,又拿什么去给盈盈幸福呢?
爱,有时不一定是和她在一起。而是割舍,是忍让,是全心全意的付出。
想到这里,我又躺到了床上。虽然心中依然刀割般的疼痛,但想到我所做的能让她幸福,我的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欣慰的感觉。我又想到一个男人不应该只会逃避,而要去面对。明晚也不用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外游荡到很晚了,即使她来了,也明确的拒绝她。但我同时也想到她明天就要去学校了,而我今天的临阵逃脱也一定深深的伤害了她。她即使不去学校也一定不会再见我了。
我的自制能力一贯很强,虽然这次失恋让我很痛苦,但第二天我还是如往常一样去上班,晚上回到出租屋也能收敛心神读书,只是一躺到床上就痛苦莫名,怎么也睡不着觉。
失恋给我留下的不仅是痛苦,还有失眠。我只能睁着眼睛——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