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宸雪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可怖之极,因为她背对众人而站,因此,除了秋长依,无人看见她这一刻的脸色,狠辣,憎恶,嫉妒,嗜血。,双眸幽幽,似乎燃烧着两簇鬼火。
秋长依挑了挑眉,沉默。
良久。
还在行礼的众人便见一直笔直站立的华宸雪仿如慢镜头般,缓缓地曲下双膝,双手交叠,侧放在左腰处,对着面色冷清端坐在锦凳上的秋长依端庄地行了一个礼。
所有人张大嘴巴,倒抽一口凉气,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秋长依,这女人八成脑子坏掉了,得罪陈贵妃的爱女,陈家岂会轻饶了她,真以为有圣皇公主撑腰,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了吗?
秋长依是不会在乎他人的眼光的,眼见目的达成,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眸光清冷:“臣女出的上联是——烟锁池塘柳,公主的下联,恐怕是等不到的,先行告辞了。”言毕点点小颌,迈着优雅的步伐径自去了。
华宸雪气的浑身发抖,她很想威严地大喝一声站住,可惜她不能,有那块玉牌在,想从身份上压过秋长依根本就是自取其辱,至于那副上联,在脑中转过一圈之后,她便知道,她对不出来,不止是她,在场所有人都对不出来,那是真正的绝对,最起码,现在对不上来。
“华,宸,夜”一字一字地将这个名字在齿间狠狠地磨过几十遍,华宸雪重重地一甩袖子:“回宫!”
公主殿下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留下的人尴尬地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
“我不明白”秋长依看着倚在对面软座上的女子:“这般急功近利,你究竟想干什么?”
有点意外地瞧了她一眼,华宸夜淡道:“我以为你不会问,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毕竟关系身家性命”话语瞧不出几分真意。
华宸夜直接无视她这句话,抱紧了怀中的软枕,晶瞳透着些空茫:“你说来的会是谁?”
“来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让谁来”抬手将帘帏掀开一条缝,看了一眼窗外银装素裹的的景致:“都来了也说不定”又转头瞥了一眼她怀中的软枕:“你这个不好,改天我送你个漂亮些的”
华宸夜眨眨眼睛,低头瞧了瞧怀中银白棉锦为底内里包裹着枕芯丝绒上以金线锈天光云影图案的软枕,讨价还价:“要抱起来一样软的”
“行,不过记着让人把材料送过来”这些违制类的东西,侯府可拿不出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城门,坐在车辕上驾车的零听着车内两个女人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眼观鼻鼻观心,一拉缰绳,驾着马车偏离了官道,朝着另一条小道而去。
城郊一带都是富户人家修建的别庄,平日里鲜有人来,此时深冬,连日大雪覆盖了道路边的枯草虬枝,因着温度极低的原因,地上的雪还未曾开始融化,马车行起来倒也稳妥,走出一段路程,眺目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雕廊画栋的亭台楼阁,零抬首望了一下灰白朦胧的天空,跳下马车,躬身道:“主子,到了”
华宸夜坐直身子,将怀中温热的软枕搁在一旁,笑盈盈地道:“我要去拜会一位美人,有没有兴趣一起?”
“没有”顺手拿起几上的银红色的斗篷给她系上,她掀开车帘,冷空气扑面而来,遥遥注视着一座高耸的阁楼,淡漠的眸光变得温软:“我母亲曾在这里长大,我不想让肮脏的血玷污这方净土,扰了她老人家的安宁。”
华宸夜钻出车厢,搭着零的手踩着脚凳步下马车,向前踱了几步:“你预备怎么做?”
她垂眸看她,琉璃瞳华光冷澹:“借你的车跟人一用”
片刻后,零驾着马车沿着来时的路重新返回,红衣黑发的女子立在风中,望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勾唇一笑,艳色夺人。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说的便是眼下的景致,树木光秃,野草枯黄,山上的松柏却生机勃勃,浓郁苍翠。树影红墙被厚厚的雪层覆盖着,时不时有一瓣碎雪翩翩飘落,淡若飞鸿,凉如微冰,天很冷很冷,沁入骨髓的凉意仿佛要把身体所有的温暖都抽去,她撑起红梅点缀的油纸伞,抬足向山庄的方向走去。
步履轻盈,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尽管入目全是萧瑟枯败之景,她却好似闲情逸致十足,甚至停下脚步,折了一支娇艳的红梅拿在手中,穿过一片修竹,踏上曲曲折折的小径,终于近了连栋朱楼。
她在赏景,却不知在他人眼中,她也成了一处极致优美的风景。
城郊的庄园皆是依山傍水而建,此刻,一座玲珑雅致的观景亭内,翠竹掩映,流水潺潺,一抹皓白的修长身影立在亭边,黑亮如锦缎的长发静静地垂落在腰畔,漾着一泓幽光,一双漆黑狭长的凤眸闪动着奇异的光泽,俯视着山道上宛如精灵一般美丽的女子,看她踮起脚尖轻嗅寒梅的娇憨纯净,弧度美妙的大眼睛时不时地弯成月牙状,一手撑伞,一手执梅,漫步间,银红色的斗篷下摆将将及地。
或许是有所察觉,那女子的眼神突然看了过来。
彼时,他在亭上,她在亭下。
四目相对。
不同与华旭的深沉若渊,这个男子的眼瞳仿佛是闪烁着星光的漆黑的无尽的夜空,那般的尊荣与华贵,光凭这一双眼睛,就敛尽了世间所有风华。
素颜绽出一抹笑,清悦的声音嗓音打碎了林间的寂静:“敢问公子,秋水山庄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