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说:“黑魔法马上就要发作了。我很惭愧,让你们看到我发疯的样子,洞穴人很快就会进来把我的手脚绑在椅子上。上帝!他们必须那样做。据他们说,我发起疯来会把一切都毁了。”
饭菜(鸽子肉馅饼、冷火腿、沙拉和蛋糕)端上来后,他们三人立刻把椅子拉近桌子大口开吃。
骑士继续讲道:“朋友们,你们必须理解我刚来地下王国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是从何处来此的。我记不得自己住进女王宫殿之前的事,但我想她肯定是把我从什么邪恶的魔法中救了出来,然后带到自己的宫殿,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大。这真是慷慨的救助啊。——正直的青蛙,你的酒杯空了,让我再为你斟满吧。因为直到现在,我仍被一种邪恶的力量所控制,只有女王陛下才能拯救我。这种邪恶的魔法每晚都要发作,每次大约一小时。届时,我的意识将完全转移,接着身体也不听使唤。首先,我会变得脾气暴躁,性情狂野,如果不被绑,甚至会冲到好朋友面前把他们统统杀掉。之后,我很有可能会变成一条蛇,饥肠辘辘,残忍无比,危及他人生命。——先生,我请求您再吃块鸽子肉馅饼吧。——以上这些都是洞穴人告诉我的,这肯定是真话,因为女王陛下也这样说。反正我自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因为发作期结束后,我就会恢复正常,根本不记得自己邪恶时是什么样子,只是感觉有点累。——小女士,吃一块蜂蜜蛋糕吧,那可是他们特意从世界最南端的荒蛮之地给我带来的。——现在,女王陛下终于知道只有占领地上世界的一块土地并让我在那里称王,我才能摆脱邪恶魔法。当王冠戴在头上的那一刻魔法就会彻底消失。据说土地已经选好,现在就等大军破土而出了。洞穴人正夜以继日地挖隧道,深度和高度已经快到位了,如今隧道离那块地表面的草皮只差二十英尺。那些居民的命运很快就要转变了。今晚连女王自己也加入了施工大队,我正想派信使去找她呢。不久,那块将我与我的王国隔开的地皮就要被掀开,在女王的带领下,我将率领一千名洞穴人冲击而出,给敌人突然一击,杀死敌军主帅,推倒他们的坚固工事,只需一天,我就将成为那里的国王。”
“那帮人够倒霉的,不是吗?”斯库波说。
“你这家伙反应够快,够敏捷的!”骑士呼喊道,“我发誓,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明白你的意思。”骑士稍稍皱眉,思考了一下,只是一下而已;但很快,他的脸就舒展了,然后大声笑着说道,“呸!别装得一本正经!这难道不是最有趣可笑的事吗?想象一下,人们正在各忙各的,根本想不到在这片平静的土地下,就在几英尺之下,一只大军马上就要破土而出,和喷泉似的!他们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一旦打了败仗,这些人也就只能接受现实了。”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吉尔说,“你一定是个残忍的暴君。”
“什么?”骑士大笑着说,一边拍拍吉尔的头,他拍人的方式可真让人冒火,“我们的小女士还真是个深沉的政治家呢,不是吗?但别害怕,亲爱的。在治理国家上,我一定会遵循女王陛下的意见,到那时她就是我的王后了。她说的话就是我的圣旨,就像我的话就是臣民们的圣旨一样。”
“在我们那儿,”吉尔越来越不喜欢骑士,她说,“怕老婆的男人都会受人鄙视。”
“你有男朋友就不这么想了,我保证。”骑士说,很显然,他觉得吉尔的言论很滑稽,“但我的女王另当别论。我非常高兴能听从她的指示,因为正是她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她对我简直比妈妈对孩子还要温柔。你们看,她简直对我关怀备至。举个例子,女王陛下总带我去陆地上骑马,为了让我的双眼尽快适应阳光。那时,我必须全副武装,连面甲都要放下来,还不能和任何人说话。因为她发现这样有利于把我从黑魔法中解救出来。这样一个女人难道不值得男人崇拜吗?”
“听上去确实值得崇拜。”帕德格莱姆故意用唱反调的声音回答。晚饭没吃完,他们就厌烦听骑士讲话了。
帕德格莱姆想:我真好奇,女巫到底给这傻子施了什么魔法?
斯库波想:他真是个大孩子,天天围着妈妈的围裙转。
吉尔想:他简直是我见过的最愚蠢、最自大、最自私的臭家伙。
然而晚饭结束后,骑士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不再笑了。
“朋友们,”骑士说,“黑魔法立马就要发作了。我很惭愧让你们看到我发疯的样子,但我又很害怕一个人待着。洞穴人马上就要进来把我的手脚绑在那边的椅子上。上帝,他们必须那么做。据他们说,我发起疯来会把一切都毁了。”
“我说,”斯库波说,“看到你遭受折磨我非常遗憾。但那些家伙把你绑好后会怎么处置我们呢?我听说他们要把我们关进监狱。我们十分讨厌黑漆漆的地方,宁愿待在这儿直到你……好点儿为止……不知道可以吗?”
“主意不错。”骑士说,“一般来说,黑魔法发作时,只有女王可以陪在我身边。她就是设想周到,不忍心让别人的耳朵遭受折磨,忍受我的疯言疯语,所以只能自己顶上。但我无法轻易说服那些地精们让你们留下。我想我已经听到他们上楼梯的声响了。快到那边的门里去,那是我的另一个卧室。你们在那等着,直到他们给我松绑为止;或者在我发作的时候,你们也能回来看看我。”
他们听从了骑士的建议,朝那扇门走去,这扇门之前一直是关着的。令人高兴的是,打开门后,里面不是黑漆漆一片,而是个明亮的走廊。他们挨个把门打开,发现了洗手用的水和镜子(他们急切需要这些东西)。“吃饭前他都没让我们洗手。”吉尔边擦脸边说,“自私到家的臭家伙。”
“我们是回去看他发疯还是待在这儿?”斯库波问道。
“我建议待在这儿。”吉尔说,“我宁愿不看。”说归说,她心里仍旧有些好奇。
“不,还是去看看为好。”帕德格莱姆说,“也许能搜集些信息,我们特别需要信息。如今我几乎能肯定女王是个女巫,是我们的敌人。那些洞穴人看到我们就想打破我们的天灵盖。这个地下王国到处都是危险、谎言、黑魔法和罪孽,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鬼地方。我们必须随时保持警惕。”
他们回到走廊,轻轻地推开了门。“没问题。”斯库波说道,意思是附近没有洞穴人。然后,他们回到了刚才吃晚饭的屋子。
房间大门关着,遮住了他们第一次进来看到的窗帘。骑士坐在一张怪异的银椅子上,脚踝、膝盖、胳膊肘、手腕和腰部都被绑在椅子上。他的前额沁出汗水,一脸痛苦的表情。
“进来吧,朋友们。”他说,快速抬头瞟了他们三人一眼,“现在魔法还没发作。待会儿一定要保持安静,因为我告诉管家你们已经上床睡觉了。现在……我感觉马上就要开始了。快点!趁我还清醒,赶快记住我的话。黑魔法发作时,我很可能会哀求或乞求你们,甚至还会带点威胁的口吻让你们帮我解开绳子。他们说我会这样做,语气极其恳切,极其吓人。但千万不要听我的,狠下心来,充耳不闻。只要我被绑着,你们就是安全的。然而一旦被我挣脱,我首先会勃然大怒,然后,”骑士抖了一下,“会变成一条大蛇。”
“不用担心我们会放开你。”帕德格莱姆说,“我们可不想碰到疯子或什么蛇之类的。”
“没错。”斯库波和吉尔异口同声地说。
“还是老样子。”帕德格莱姆轻声补充道,“先别太肯定,小心为妙。我们已经错过很多东西了,你们知道。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很狡猾,我一点都不奇怪。我们能彼此信任吗?我们都能保证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去碰那绳子吗?无论说什么,你们能做到吗?”
“当然!”斯库波说。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动摇我们的意志。”吉尔说。
“嘘!黑魔法要发作了。”帕德格莱姆说。
骑士正在呻吟。他面如死灰,身子扭曲着。可能是同情心作祟或其他什么原因,吉尔觉得骑士不再像此前那么讨厌了。
“啊。”他呻吟着,“魔咒,魔咒……沉重,复杂,冰冷,像蜘蛛网般黏黏糊糊的邪恶魔咒。我都快被活埋了。将我拽到这个深穴中,黑暗一片……已经多少年了?……难道我已经在这个坑里生活了十年,甚至一千年?周围全是怪物。哦,可怜可怜我吧。让我出去。让我回去。让我感受风,看到蓝天……还有一个小池塘。向里看时,你能看到树的倒影,洒下一片绿,在它下面,很深很深的地方还有蓝天。”
他一直低声说着。现在,他抬起头来,瞪着他们三人,一字一句地大声说道:
“快点!我现在神志是清醒的。每天晚上都如此。只要能脱离这把椅子,魔咒就不管用了,我就可以恢复正常了。然而,他们每天晚上都绑着我,所以机会只能一次次地溜走。你们不是我的敌人,我也不是你们的囚徒。快点!斩断绳索。”
“别后退!站稳了。”帕德格莱姆对两个孩子说。
“求求你们听我说。”骑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们是不是告诉你一旦放了我,我就会杀死你们然后变成一条大蛇?看你们的表情就知道。那是谎言。只有在这个时刻,我的脑子才清醒,剩下的时间我都被魔咒所控制。你们既不是洞穴人也不是女巫,为什么要站在他们的一边?行行好,砍断绳索吧!”
“站稳!站稳!站稳!”三位外来者互相叮嘱道。
“哦,你们真是铁石心肠。”骑士说,“相信我,现在在你们眼前的是个十足的可怜人。我已经承受了别人所无法承受的痛苦。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才让你们与敌人同流合污,让我承受痛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快点救我!时间一到,我又该变成白痴了,成为任那个最邪恶的女巫摆布的木偶、工具和爪牙,像狗一样对她忠诚,让她给人类带去莫大的灾难。今晚她不在这儿,多好的机会!你们不要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这太可怕了。真希望我们没到这儿来过。”吉尔说。
“站稳!”帕德格莱姆说。
囚徒的声音变成了尖叫:“让我出去!我说,给我剑,我的剑。一旦获得自由,我要找洞穴人报仇,让他们永远铭记我是怎么血洗这里的!”
“他要发疯了。”斯库波说,“我希望绳子够紧。”
“是的。”帕德格莱姆说,“如果挣脱,他的力量就会翻倍。我可不怎么会用剑。他肯定会把咱俩杀了,我一点都不奇怪。然后吉尔就得自己对付大蛇了。”
骑士挣扎得太厉害,绳子越绷越紧,甚至勒破了他的手腕和脚踝。“小心点。”他说,“小心点。有一天晚上我好不容易把绳子弄断了,但女巫当时在场。今晚她不在,把我放了,我们就是朋友,否则我们就是一辈子的敌人。”
“他够狡猾,不是吗?”帕德格莱姆说。
“最后一次,”骑士说,“我恳求你们把我放了。以恐惧和爱的名义,以地上王国的明亮天空的名义,以伟大狮王的名义,以阿斯兰本人的名义,我命令你们……”
“哦!”三位探险者大喊,好像自己被伤到了一样。
“这就是暗示。”帕德格莱姆说。
“暗示就是这么说的。”斯库波更加谨慎地说。
“哦,我们该怎么做?”吉尔说。
这真是个难题。他们已经向骑士保证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解开绳子,难道现在果真要因为听见一次阿斯兰的名字就破坏先前的誓言吗?那发誓的意义何在呢?但另一方面,知道了暗示的内容却不遵守,那所谓的暗示又有什么用呢?难道阿斯兰真的想让他们释放一个疯子吗(以他的名义)?会不会只是个巧合?又或者是地下王国的女王早获知了阿斯兰的暗示,所以故意让骑士这么说来引他们上钩的?但万一这真是暗示呢?……他们已经错过了三个,不能再错过第四个了。
“哦,我们要能辨真假就好了!”吉尔说。
“我认为我们能。”帕德格莱姆说。
“你的意思是帮他松绑就搞定一切了?”斯库波问。
“我不知道。”帕德格莱姆说,“你看,阿斯兰并没告诉吉尔究竟会发生什么,他只告诉她要去做什么。那家伙一旦站起来,我们就死定了,我一点都不怀疑。但那并不影响我们遵守阿斯兰的训告。”
他们三人睁大眼睛瞪着对方。这真是个让人难挨的时刻。“好吧!”吉尔突然说,“我们上吧。拜拜了,各位……”他们互相握了握手。骑士正在尖叫,嘴边泛起白沫。
“来吧,斯库波。”帕德格莱姆说,他和斯库波提着剑朝骑士走去。
“以阿斯兰的名义。”他们俩边喊边逐根把绳子斩断。骑士刚恢复自由,就一步跨过房间,抄起自己的剑,提了起来。(他的剑被没收了,放在桌上。)
“你是第一个。”骑士咆哮着举剑砍向银椅子。那肯定是把好剑,椅子立马被劈成碎片,散落于地,闪闪发亮,它在宝剑面前简直如丝线般脆弱。椅子碎开后,里面突然一闪,接着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声音,而且还伴着恶臭。(气味持续了一阵。)
“这就是邪恶魔法的源泉所在。”他说,“把它毁了,以防它的主人再拿它加害他人。”骑士转过身,仔细端详着这几位救命恩人,他脸上那不对劲的东西(不知是什么)全消失了。
“什么?”骑士对帕德格莱姆大声嚷道,“站在我面前的难道是沼泽人?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正直的纳尼亚沼泽人?”
“哦,你听说过纳尼亚?”吉尔说。
“难道我中魔咒时把它忘了?”骑士问,“如今所有的邪恶都结束了。你们一定要坚信我知道纳尼亚,因为我是瑞廉,纳尼亚王子,伟大的凯斯宾国王是我父亲。”
“尊贵的殿下,”帕德格莱姆说,他单膝跪地(两个孩子也效仿着),“我们正是来这找您的。”
“你们是谁,我的另外两位救命恩人?”王子问斯库波和吉尔。
“我们受阿斯兰之托,从世界尽头之外远道来此寻找您。”斯库波说,“我叫尤斯塔斯,曾经和阿斯兰一起出航到拉曼度岛。”
“我欠你们的一辈子也还不完。”瑞廉王子说,“我父亲呢?他还活着吗?”
“在我们离开纳尼亚前他又前往东方了,殿下。”帕德格莱姆说,“但殿下一定知道国王已经非常老了。十有八九国王会在航行中死去。”
“你说他非常老了?我究竟被女巫控制了多久?”
“自从您在纳尼亚北面的森林失踪已经过去十年了。”
“十年!”王子说,他用手抹了把脸,好像要把过去的痕迹抹掉,“好的,我相信你。现在我已经复原了,能够记起那段被魔法控制的日子。但当时我却想不起真实的自己。现在,亲爱的朋友们……等会儿!我听见他们正在上楼,走路就像踩着羊毛,呸!这难道不令人恶心吗?男孩,把门锁上。站着别动,我有个更好的办法。如果阿斯兰赐予我智慧的话,我要好好整整这帮洞穴人。看我的暗示。”
王子坚定地走到门边将门完全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