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俘掳傻贼
马延华下令通知各路弟兄们到指定地点集合。等到太阳下山,马延华带着糾集的四五百乌合众,到桥头边埋伏。想不到的是喜鹊投林,鹰先占。民团的人先入为主,马延华的人后来是客,反而失去地利。不用说了,马延华想到的伏击最佳点,如何瞒得了更有先见之明的杨秀忠。这些苛肩实弹的歹徒们,喜孜孜的来到桥头边,正准备作好埋伏,迎接杨大哥。杨大哥却还没有来,而是铺天盖地的子弹,就像夏天初来的暴雨,稀稀疏疏下个不停。其实这帮人常常在口头禅不怕死,到了关建时刻谁又想死。虫蚁都惜命,何况于人。可怜马延华这个军中主帅死在乱枪之下,其余喽啰,四散奔桃,好多人把枪扔掉。那东西拿在手里是贼证,不扔留着是祸不是福,便徒手逃命。民团的收益不小,跑脱了的不说了。没跑掉的抓了近百人,这些人当中聪明的人也多,其中有一个人提头说道:“保安军爷们,我们不是土匪,是生意人。”
其他人也跟着鹦鹉学舌,说:“我们都做小生意的,被这伙贼抢劫一空,钱才不知他运何处去了。怕我们报案,还把我们夹持其中。谢谢民团的军老爷救了我们,真是重生父母,再造的爹娘。”杨秀忠明知道他们撒谎,目的是求一条生路。杨团总还是把他们放了,只有十多个负殴顽抗的持枪匪徒押回团部。原因有三;一,土匪头上没刻字。二,八九十人还嫌麻烦给他们煮饭。三,是特意给他们留一条悔过自新的生路,过于人杀多了有伤天和。借此理由让他们一条路走。
还是有那不怕死的偏要往黄泉路上闯,那是有一个二三十岁的青中年人坐在地上发抖,手里拿着一把大刀。杨团总用电筒一照,这个人身材一般,身子却像筛糠一样,裤裆潮湿还在滴尿。
杨团总问道:“你是土匪?”那
人道:“我不是土匪,马大哥叫我跟他抢人。”
团总道:“你就跟着抢劫?”
那人道:“捉来很多鸡,每人都有一只,自己杀自己扒毛自己放在锅里煮来吃,有干饭吃,有肉吃,还有酒喝。”
杨秀忠叹了一口气,说道:“饮食为养命之源,为了一口食,连傻子都抢人。”秀忠知道他不完全是傻子,至少在十二三岁的智力上,问道:“你马大哥现在在那里?”
那人道:“被枪打死了。”
杨秀忠验过尸身,此人衣着豪华,手指关节与众不同,是地地道道的练家子,应该是马延华没错。桥头边一战击毙头号匪首马延华;为什么说马延华成了头号匪首?杨汉城归隐后,不在其位不司其职,这个多谋狡滑的匪头,想躲过一身罪责,倒成了太上皇。马延华是太上皇指定的一把手,他也理直气壮坐上第一把交椅。杨秀忠把傻子一起共十四个人带回团部天早已大亮。有一件事却发生了,就是这个傻子傻得真可爱,是一个天真成实的好人,他不会装,也不会撒谎。他看见民团十多个人从门外进来,其中有一个是他唯一的亲人二舅,傻子热情的招呼道:“二舅!这段时间我不知你道那里去了,你几时在这里当了兵,我好想你啊!”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小队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正是第二大队第五小队队长蔡东环,蔡东环什么也没听见。不过,他有一点异样,把脸面移向侧面,这件事众人都不知道,可那杨团总是何等敏感的人。
团总问了一句:“蔡队长有什么心事?下午吃过晚饭你到我卧室来一趟。”蔡东环看见外侄(外孙)被逮捕,心里就惊恐。好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又被团总这样一问,差点把蔡东环的魂惊出体外。心脏就像撞钟一样,卟嗵,卟嗵跳过不停。整个身子都没了底气,手脚软弱无力,左思右想事已至此,只好赌博一把生死。瞒,是自找死路。杨团总精明能干,不是好糊弄的。这个秀士屠夫,怒也斯文,喜也斯文,脾气深不可测。干脆亮底摊牌,生死随其自然。蔡东环吃过晚饭来到团总卧室,见门已全掩上,没有上门闩。灯光透出门缝,杨团总正审阅案件。东环轻轻扣了三下门,只闻杨团总问道:“是蔡队吗?”
蔡东环道:“团总!正是在下。”
团总道:“进来。”
蔡东环走进室内,团总示意他在客櫈上坐下。团总叫我来应该是为了我的外侄(外孙)叫我没有应承的事。杨团总说道:“蔡东环,你以为我是为了今天的事才怀疑你,那你就想错了。其实你就是一个打家劫舍的土匪,你好在没有伤害人命,这次顿关大案对你没有牵连。把你知道的写一份材料给我,包括你姑爷作过的犯案全部写出来。千万蔵不得半点私心,到时‘白刃擦肩过,断处噴红泉’想说都来不急了。”
二,善人归案
蔡东环听道这句话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团总说话斯文,话里的份量却不斯文,到像一声巨雷,震得人心惊胆寒。
蔡东环道:“我的确抢劫过两次,赃物只分得到一条棉被,三个乾隆通宝铜圆,六个小钱。很多遭过匪劫的人家都离乡背景去乞讨,从此以后我杜绝此行勾当。至于我外侄(外孙)怎么与土匪在一起,这件事是根我加入民团有关。马延华是我姑爷的徒弟,虽然他们恨我加入民团,有这层关系也没为难我家人,可是有一个约定,就是要把团部重要消息传递出去,把我的外孙作为人质,这次桥头边拦劫杨汉城就是我送的情报。姑爷抢劫的事我不完全知道,他也有十多年没干了。
团总道:“我相信,你姑爷身负好几条人命。亲手杀死两条人命,间接害死几条人命。他做事很谨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你的确不知道他的底细有多少也在情理之中。他表面装聋作哑,不刮风,不下雨,行善不离口,平乐乡都是出了名的李二善人,受过表彰的大善士。实际在民国中他是打家劫舍的远祖。民国五年,白洋军进川丢失在民间的枪支弹药种下的祸根。民国六年,李二善人就是一个隐形匪头。直到军政大权统归刘帅,对打家劫舍的土匪全面清剿,李二善人方才收心。”李二善人最残忍的两条命案现场就在你家里发生的,那时你父母就是土匪窝蔵之家。受害人是两个乞丐:一个乞丐婆带着一个未满十岁的男孩,他们是祖孙二人。由因家里遭了匪灾,土匪为了勒索钱才,活活将老太婆的儿子打成重伤,救治无效死去。祖母见夜客来势不妙,拉着孙子后门逃到柴山里,命虽保下来了。家里只值几个毛钱的东西洗劫一空,只有一个空壳房。祖孙为了生存,以乞相依为命。那时生活非常紧张,讨饭也不好讨。一九二一年;也就是民国九年的一天,乞婆祖孙乞讨到你门前,见你家里宾客满坐,一个个大碗小碗的白米饭吃得很香。没有一个人理睬她们祖孙。不知死活的乞婆,厚着脸皮说道:“谢谢你们做做好事,我这孩子快要饿死了,你们一个客人少吃一口救救他吧!”
这个李二善人却一点不善,说道:“此祖孙不可放走,留着后患无穷。”于是把祖孙二人招进屋里,等她们美美的饱餐一顿。老婆婆心里很是感激这一家主客都是好人,却不知道大祸临头了。吃了饭没有让她们走,哄骗她们住下。等到天黑;这种见不得天的犯罪当然不能让老人和小孩看见。等两头人口睡着了,他们开始行凶杀人。亲眼看见的是你母亲,你母亲没有睡着,她心里总是觉得有什么心事?正当快要入眠听得中堂桌子响动,便轻轻走到门侧,中堂灯火通明,被眼前的一幕惊傻了,见你姑爷和另三个人,用牵牛的牛鼻索,圈成狗牙头,笼在祖孙颈子上,可惜老婆婆没看出什么凶险,等道绳索笼在颈子上才知大难临头,想叫已經晚了,张口却没有闭口时,祖孙二人四肢蹬刨几下,一阵抽缩颤抖,活活被勒死了。原来活人被勒死,舌头长长的吊在唇外,眼睛就像剥了皮的兔眼鼓露在外非常吓人。你母亲夜夜做恶梦,得了恐惧症,不治而亡。蔡东环道:“娘亲得了恐惧症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我不知道?”
团总道:“今天你亲自走一趟,逮捕李二善人。”
蔡东环道:“团总,我还真点为难,从此背上千古骂名。”
团总道:“又不是你一个人去,你怕什么?这次任务雷豹,董彪你们三个人可以完成。”蔡东环的确为难,自己的底细连自己都不清楚,团总却知道得如此细微;去姑爷认为我出卖他,不去分明是自己找死。只得大义灭亲,方显公私分明,问道:“什么时候拿人?”
团总道:“今晚三更天出门,明早天亮拘捕押回团部。有一点我得给你们三个提一个信了,李二善人的轻功无人知道,唯有我亲眼见识过,就是董队长的轻功,也只在伯仲之间。你们要用智取,走了正犯你们三个都要负责。蔡东环,雷豹,董彪三人起四更天,从四面山到到木头浩,走捷道也有三十多里路。这条路对三个人来说都是轻车熟路,三人直揷回龙湾。天已大亮,三人通过一致商量;蔡凯负责把二善人引出来,雷豹,董彪负责拿人。二善人已是六十开外的年纪,睡眠不多,五六个小时就睡不着了。每天早上东方发白就起床,他家大门外有两个圆石鼓,石鼓上放有两个人工编织的稻草墩。二善人习惯早起坐在上面抽烟,烟杆极长,一般在灯盏上点火。今天二善人心里不爽快,点火吸烟碰翻了灯盏,灯油倾到地上,知道是不祥的预兆。二善人坐在石墩上叭哒,叭哒抽闷烟。突然看见内侄来窜门,心里一惊,“咚,咚”就像神庙撞钟一样,左右不停。正是: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李二善人胸中有何事坐立不安?请看下节。二心里暗想,九成是东窗事发。急忙起身走到晒坝边应接蔡东环,说道:“东环儿公事在身,夜行赶来,是不是有要紧的事?”
蔡东环前后左右看了一下,说道:“姑父!我不进来了,门前就是大路,认识我的人也多,在这里说话不方便。姑爷你随我来背静点的地方说几句就走,得赶快回民团。”
这么一说,二善人真急了,右手拿着烟杆随着蔡凯走进竹林,边走蔡凯边说:“我是来自白的,我没有出卖姑爷。杨团总精明能干,对我和姑爷的人身历史了如指掌,杨团总今天差人来拿你。”
说时迟,那时快;左边闪出雷豹,右边闪出董彪。二善人错手不极,双手被钳住,反背扭转,被二人捆了个结实。二善人不是不想挣扎,双手动了一下,心知肚明,对方是两个绝顶高手。手法利索,臂力过人,不是平庸庄稼人手法。回过头才看清雷大老板,董三老板。说道:“原来是老邻居,大老板,三老板。”
三,乡阾作保
雷豹道:“李二爷,真对不起,由因你的东窗事发,只能特别邀请。”
二善道:“罢了,自作孽不可活。”
那李二善人哪里像慈祥的善士,是一个活脱脱心雄胆大的亡命之徒。明明知道这一去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却无动于终行走自如,四个人聊着天赶路,回到团部还正开中午饭。杨团总见李二善人押回团部,出于近邻居客气的接见,说道:“李二爷,我们是老邻居了,只是我杨某论法不论情。我们不管法也好,情也好,先把饭吃了,乡亲近邻,在公堂慢慢聊。”杨团总说了便去打午饭去了。雷豹没有杨团总那么客气,把一号大铁链取来锁住二善人的双手。这条大鉄链是杨团总特意定打的,只在杨汉城身上用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使用。足足有五十余斤,将李二善人锁了一个脚开半步,双手可自由张开,吃饭,大小便都方便。吃过饭,下午提审过堂。李二善人没有隐瞒,就像聊天一样。一身所造的罪孽,至始至终说得甚为詳细刘师爷一一作了笔录。
杨团总道:“李二爷的轻功我见识过,我得先给你废掉。”
二善人笑道:“杨团总说笑了,我的功夫除了我自己知道有多少份量,还没有第二人知道。”杨团总问道:“李二爷你还记得一九一八年的秋天,那晚我在柴山边吹竹筒报警,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不知怎么回事你回头跑了,你那飞跑功夫完全可以追捕野兔,就是猎豹也不是你的对手。”
二善人道:“那晚你也知道是我了;想起那次真是有点荒唐,但我也没想要你的命,打算狠狠教训你一顿。正当要揍你一顿解气,不知什么东西在我颈子舔来舔去,回头看见一条巨蟒缠在树枝上,伸着一个汤碗大的蛇头,口中吐出信蕊,吓得我狼狈狂奔。第二天我特意到你山边黄柏树下看一个究竟,原来是一把晒干了的红苕藤(山芋藤)。”
团总道:“二善人你一点都不善,明里暗里都欺我杨家,为算计一块十五挑大田,用最阴险毒辣的手段盘算到手,但你间接杀害了我杨家数条人命。”
二善人道:“那也不能全怪我,你叔叔杨三又懒又赌又好吃,上好的良田遇上这样的主人,完全被糟踏了。”
杨团总道:“我们乡里乡亲,你盘剥他人良田,间接杀人不在我职权之内,应该是当时县民政的判决有误。我是清乡剿匪团,对土匪握有生杀权。我只判你勒杀吴刘氏祖孙二人的罪责,叛你身首异处的斩首示众。不知二善人是否有意见?”
李二善人说道:“杀人偿命,欠債还钱。只是求团总看在我自白招供上留一个全尸。”团总道:“二善士敢作敢当,这点我作主答应你。”第二天,平安乡的乡长,保长,甲长,乡阾二十几人亲自到四平山团部作保,要亲自面见二善人。
杨团总道:“也好!李二爷你去见见乡亲们。”
李二善人见了本乡赵乡长,钱保长,孙甲长和众多乡亲们说道:“我的确是土匪,不紧抢过人,还身背数条人命。这叫天作孽优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该血債血还的时候到了,到行刑那天我的罪孽会公诸于世,谢谢你们保不了我,都回去吧!”杨团总见没什好追究的了,把所有名单通过詳情审核,名单上还有三百多人没有抓捕,外乡就有一百多人,且先放一边。已經拘留三十八名中,其中有五名是第一次参加抢劫。杨团总想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另一个原因是对下次搞悔过自新作一个先模,也是引路人。在当时只要是打家劫舍,抢劫过人家,已經有了贼罪成立都该杀头。杨团总没有想那么做,记得师父成經说过:“忠儿,你杀心太重,在得势时少动杀机,多接善缘,不然难以善终。”杨秀忠采用多教少诛,不伤天和。又不要落得百姓的口舌,又要避开官方的罪责真所未用心良苦。抽肠案犯五名,包括李二善人,共三十三人审定死刑。林英红,李张梁,郑东,孙建彬,朱国书五人,叫他每个人写一份悔过自新书一份,交到刘师爷手里存档案。要救几个人真是有点麻烦,几个人都是地地道道的黑眼睛,对于字体颠倒都不知道?团总只好叫刘从安帮他们依口代笔写几句。
杨团总说道:“刘师爷帮你们代写,你们要付给劳心费,世间没有白来的东西。”几个好像知道自己有一线生机,点头由如鸡啄米似的。
团总把倦宗上报司令部,司令部呈到卢州总部。萧震庭看过备案录,大局已定,下令全面清查。
杨团总也忙得不清闲,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