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
关爱如桥,将两岸的目光连成彩虹。
21岁那年,我从师范大学毕业分到一座新建的煤矿中学当教师。煤矿处于大山间,这里风景秀美,人也善良可亲。可惜没有图书馆,没有溜冰场,没有舞厅酒吧,也没有谈诗论画的朋友,不出两个月,就觉得已被文明遗忘。开学两个月后,办公桌才做好送来,我伏案工作一天,两只手臂上竟长满又痒又痛的红斑!
跑到医务室,医生说:“这是漆过敏,没什么特效药可治,过些日子自然会好的。”我高挽着袖子走回学校,本来郁闷的心更加沉重。
第二天下午走进课堂,却见讲台上摆满瓶瓶罐罐。一帮学生涌上来说:“老师,我妈妈说这个涂上可以止痒!”“老师,我奶奶说把这个贴在手臂上可以把毒拔出来!”“老师,我大姨说喝了这药一天就好……”一双双纯真的眼睛看着我,急切地向我推荐他们讨来的秘方!
不等我说谢谢,讲台下一阵喧闹差点把我气晕,不知何故,教室里竟然鸡毛漫天飞舞,十几个学生满教室追着鸡毛跑!
“干什么你们?”我将书在讲桌上猛地一拍,才涌上心头的感动被这漫天鸡毛搅得点滴不剩。
教室里陡地安静下来,一双双惊恐的眼睛盯住我。
“谁把鸡毛弄到教室里来的?”我恶狠狠地看着正悄悄溜回座位的学生,一片鸡毛却飘然落在我的鼻尖上,底下正绷紧的脸露出了笑容,我一挥手打掉鸡毛,更凶狠地看着这一帮学生。
“是张浩!”几个学生争相说。
坐在第一排、长着圆脸的张浩立刻红了脸低下头。
“你带鸡毛到学校来干什么?”不待张浩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带哭腔的呼喊:“老师啊——”我转头一看,张浩的奶奶满脸悲戚,手里拎着一只拔光毛的大母鸡站在门口!
张奶奶痛惜地把鸡抱在怀里向我哭诉:“今天中午张浩一回来就让我杀鸡,我说这只鸡正下蛋不能杀。他哭了一阵子,我就以为这事算了,可刚才我去鸡窝捡鸡蛋,一看,鸡竟捞成了这个样子!张浩,你出来,我今天非叫你老子捶你!”
我皱起了眉,朝她挥挥手说:“张奶奶,您回家再教训他,我们现在要上课。”然后将她请出门外。
我敲一下张浩的脑袋:“下课后把鸡毛捡干净,今天教室的卫生也由你做!”
放学后,张浩边捡鸡毛边呜呜哭个不停。
“你还挺委屈的!再怎么说你也是个中学生了,想吃鸡奶奶不杀,你就那样做!你知不知道这是摧残动物呢?要是在国外,早被动物保护协会的人告上法庭了……”
“谁说我要吃鸡!”张浩哭得更凶了。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拔鸡毛干啥?”
张浩边哭边说:“我爷爷说,把母鸡的羽毛泡在开水里,用那水涂在老师的手臂上,能治漆过敏……”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抑住涌上来的泪,拍拍张浩的眉:“对不起,老师错怪你了……”我蹲下身,一根一根地捡拾满地的鸡毛,身边的学生也一个个弯下了腰……
晚上,我把手臂泡在满是鸡毛的热水里,忍着冲鼻的腥味一次次洗着红斑。同寝室的女老师笑着说“你还真信了!”
“不试怎么知道有没有效果?”今天经历的一切,让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这时,响起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张浩和他奶奶,张奶奶一见我,忙把提着的一个保温瓶塞到我手里:“老师,我听浩娃说了,他做得对,我不该说他……您快趁吃,才炖好的!”
我看看手里的保温瓶:“这是……”
张浩抢着说:“是那只大母鸡嘛,奶奶说,莫说是鸡毛,早晓得老师有病,昨天就该把鸡炖了给老师送来……”
“我……我不过是皮肤过敏,医生说……”话没说完,我的泪流出了眼眶。
那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当着外人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