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英雄救美
——不知道怎么结束,是因为没有准备好开始。
————云端里的女人————
洗刷完之后,带着些许的不解和迷茫,杨风一个人在房间,但是久久都无法成眠,他又想起了白天遇见的黄平,这个人给杨风的高中生活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甚至差点毁掉了杨风的一生。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索性坐了起来,却没有开灯,靠在床头,又点了根烟吸了起来,窗外一丝的微亮,照见了思绪的烟雾,缕缕的烟雾把他带回了四年前。
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杨风正常发挥,考到班上的第4名,全年级排名第27位,用学校和老师的标准,不出意外的话全年级100名之前的学生都能考上大学,因为考的还不错,家里人尤其是父亲显得很高兴,所以那个年过的也还算不错,家里人因为自己而高兴,自己也因为家里人高兴而开心。
除了过年,杨风平时的生活同样非常的简单和开心,虽然是寄宿在县城的姑姑家里,但姑姑从来没有把杨风和自己的孩子分别对待,她真真地是把杨风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的爱护、一样的要求、一样的责备、一样的希望……,杨风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缺失。
在学校里的生活也是非常的丰富多彩,杨风在年级足球队里担任先锋,在球场上杨风的求胜欲望非常强烈,奔跑起来人如其名,像风一样的无法阻挡,杨风在球场上能够充分的感受到成功和失败、激情和冷静、喜悦和愁痛、得到和失去、飞翔和跨越……总之,那时候的杨风能够在球场上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尤其是每次进球之后,杨风会躺在地上以示庆祝,那一刻的他就好像躺在云端上,所有的一切变得那样的飘逸。
安静的时候,杨风有两个爱好,一个是练毛笔字,这个爱好是多年形成的习惯。杨风的爷爷写得一手漂亮的隶书,在他的三个孙子当中,只有杨风肯跟着他练字,所以爷爷最疼爱的孙子自然就是杨风。每次见到爷爷,爷爷都会问他最近有没有练字,所以杨风时不时地会想起练字,也好给爷爷一个交代。杨风的另一个爱好是听歌、唱歌,为了能唱的痛快,杨风把喜欢唱的歌的歌词全部都背了下来,他背歌词的劲头比背课本还积极。算下来,他能够背下来的歌词能有几百首。说来也奇怪,背下来的歌词好像永远忘不掉,而那些课本里的文章,总是会忘得很快。杨风觉得,唯一的解释是喜欢与不喜欢的原因。杨风一唱起歌来,就停不下来,几乎每次都是被姑姑喊停的:“疯子,别唱了。”也只有这样杨风才能停得下来。不但在家里把姑姑给唱疯了,而且在学校里,杨风差点把同学给唱崩溃了。每天早上半个小时的早读,杨风顶多会认真地读5分钟,读着读着就变成了唱,剩下的时候就是在唱,而且唱的内容不是歌词,而是课本里面的内容,并且经常变换腔调,用流行唱法、摇滚唱法唱诗歌、唱散文,用京剧腔调唱文言文。经常是同学们都已经停声的时候,还能听见杨风那意犹未尽的在唱。为此,同桌和前后桌的同学几乎被他唱崩溃了,也为此,杨风被班上推荐去参加学校举行的元旦晚会的歌唱比赛,杨风还一不小心地拿了个第一名。
没人的时候,杨风还有一件最开心、最甜蜜的事情,那就是静静地想着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他一直关注着的楚雨。想着她顾盼生情的眼睛,想着她楚楚动人的脸庞,想着她的腰身轻摆,想着她的一身灵动,想着她高兴时的神采飞扬,想着她用功时的额眉紧蹙……每天早上去到教室的时候,杨风一定要朝楚雨的座位上寻找过去,看见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杨风才会开始安心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每天晚上杨风都要跑一段很长的路,因为每次晚自习后,杨风都会远远地跟着楚雨,直到看见她进了家门。而楚雨的家在西门,姑姑家在东门,所以每次送完楚雨之后,为了怕回家太晚姑姑会责怪下来,杨风就只能跑步回家,从西门跑到东门。有时候,楚雨会骑自行车上下学,杨风就不得不多跑一段了,先是一路小跑着跟着楚雨的车,再是跑步回家,还好楚雨骑车的速度并不快,杨风的体力还算能坚持得下来。
杨风每天晚上跟在楚雨的身后,都极力的避免被她发现,害怕自己一旦被发现,连在身后看着她的机会都会没有了。但有时候,杨风又会幻想她会在一个不经意的回头间发现自己,能看自己一眼,这样的话至少在那一秒钟的时间里,她的眼里只有他的存在。想象中的幸福时刻比杨风想象的来得快,而且是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那次的场景和那双眼睛让杨风在以后的岁月里千万次地回味。
为了活跃校园气氛和丰富学生的课余生活,学校在每年的元旦都会举行一场文艺晚会,高中部的每个班出一个节目在晚会上表演,不分类型、不分年龄,最后由在场的学校领导统一打分,给前三名一人发一奖状。这样的一场文艺晚会确实给同学们紧张的学习生活带来了难得的放松,同学们显得非常的兴奋和活跃。虽然学校没有给活动解决任何的经费,但是这没有影响到场面的热烈和隆重,当晚的活动现场布置得非常漂亮。活动地点选择在学校的露天篮球场上,篮球场四周的阶梯最高一层和最低一层都摆满了红色的塑料水桶,水桶里面点着蜡烛,水桶和蜡烛都是同学从家里带来的,晚会的时候这些点着蜡烛的水桶显得那么的鲜红和热烈,顿时给人青春的喜悦和浪漫。篮球场的上空,飘满了各种颜色的彩带,彩带上吊着各种颜色的灯泡,在灯光的作用下,彩带上的亮片就好像天上的繁星点点,不时的闪着亮光,让人无限的憧憬。音响、灯光都是从县文化局和电视台里借来的专业设备,而且还请来了县电视台的摄像老师专门给晚会录像,这些都是同学们为了这场晚会所作出的努力。杨风实在是佩服和感叹同学们的集体力量,一场简单而又隆重的晚会,在几乎没有任何花费的情况下顺利举办。
晚会在晚上七点钟准时开始,杨风的节目排在第六个。杨风坐在同学中间,由于是第一次上台表演,显得太紧张了,他不停地在深呼吸。旁边的同学也是他的好朋友孔杰明看出了他的紧张,不停地和他调侃:“杨风,你有什么好害怕的,等会儿你这个灭绝帅哥一上场,整场的女同学都会为你嚣张的才华尖叫,到时候你就不会紧张了,别太享受就好了。”
“你哪只眼睛闻到我紧张了?”
“看你紧张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是说都不会话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会神经了吧!”
“你才知道啊,那你要注意你的人身安全了,小心我等会儿把你当个死闹钟给拆了!”
杨风就这样和孔杰明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场上的节目。第四个节目演完了之后,杨风走到调音台旁候场,不停地搓着手里握着的话筒。轮到他上场的时候,杨风对自己轻轻地喊出了三个字:“爱谁谁”,快步的走向舞台的中央。音乐响起了之后,熟悉的旋律把熟悉的歌词从脑海中带了出来,所有的杂念都被自然而然地放在了一边,杨风顺利地把那首自己几乎每天必唱的《我是一只小小鸟》唱完了。感觉是那么的舒畅,杨风开始向四周的观众致谢,等他转回来之后,看见楚雨正从台下小跑着朝自己这边过来了,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对于这样的安排,杨风事先并不知道,后来才知道是班主任安排好的。之所以是选楚雨,理由很简单,因为她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楚雨穿了一件纯黄色毛衣,下身配了一件纯白色的牛仔裤和旅游鞋。杨风心跳不断地加快,等楚雨跑到了杨风跟前的时候,杨风已经变得有点慌乱了,眼睛死死地定在她的脸上,在黄色毛衣的衬托下和灯光的作用下,本来白皙的脸庞显得更加的亮白,高高扎起的马尾辫显得那么的灵动。楚雨睁大眼睛看着杨风,轻声地说道:“祝贺你演出成功!”
由于紧张和慌乱,杨风有点不知所措:“谢,谢谢!”刚说完,楚雨就调头向台下跑了回去,杨风最后向台下鞠了一躬也走下台去。
幸福的时刻虽然总是那么的短暂,但是那份美好的感觉却能够永远的留存。楚雨那时那刻的眼神被永远地刻在了杨风的脑海里,那不止是一个眼神,那还是一股力量,那还是一份向往,那还是一份依恋。整整一个晚上,兴奋和幸福久久不肯离开杨风的身体里和心底里。那晚的梦里,杨风一直在不停地奔跑,就像在球场上一样的奔跑,越跑越快,越跑越高,从地上跑到了天上,然后安静的躺在云端上,身旁还有楚雨……
高一下学期很快开始了,杨风的学习和生活依旧是那么开心和幸福。只是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班主任在班会上通知大家马上要开始文理分科了,杨风开始有点担心了。因为杨风不知道楚雨选择的是文科还是理科,而且就算是知道了,就算是和楚雨的选择是一样的,也不一定能分到同一个班上。如果不能分到同一个班上的话,对于杨风来说,那样的每一天都将是灰色的。那段时间,同学们都在讨论分班的事情,在这样的大讨论中,杨风知道了楚雨的选择是文科,所以杨风果断地选择了文科班,接下来日子就只剩下无可奈何的等待了。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等待没维持多久,在第三个星期的班会上,班主任宣布了文理分科和分班的名单。更觉得幸福的事情是,他和楚雨都分在了同一个班上,杨风感觉就像是中了大奖了,刚宣布名单的时候,他都无法相信自己会如此的幸运,能享受这般的美妙。
分班之后,杨风的生活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来了,每天早上的寻找,每个晚上的跟随,每次眼光的关注都在继续着、快乐着、甜蜜着……
————飞哥的刀————
期中考试结束后,学校放半天假,下午不用上课。从教室出来之后,杨风迅速在人群中找到了楚雨,看见她和同桌汪敏走在一起,他习惯性地远远的跟在她身后。下楼的时候,楚雨走在靠墙的一边,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一个男同学突然从楼下往楼上跑,正好和楚雨撞了个满怀。楚雨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一身惊叫,双手抱在胸前,书包从肩膀上滑落了下来。那个男同学因为是从下往上跑,撞上的时候脚步悬了空,一下没站稳跌坐了下去,坐在人群中显得有点狼狈。杨风听到楚雨的惊叫声,放眼看过去,看见当时的情景,觉得应该没什么,就放慢了脚步慢慢地往楼下走去。快走到楚雨身边的时候,那个男同学已然起身,楚雨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那个男同学身高本来偏矮,又因为站的位置比楚雨低一个阶梯,所以看上去要比楚雨还矮一个头。本以为那个男同学起身后,互相道个歉就完事了,谁都没料到,他站起来之后,用手指着楚雨骂道:“你******瞎了眼啊。”
旁边的汪敏有点看不过去:“是你撞的我们,我们还给你道歉了,你反倒骂人,怎么这么没素质啊?”
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男同学还是不依不饶:“你个死三八,关你什么事啊,给我滚开。”
杨风本已经走到那个男同学的身后了,听到他说的话,他实在忍不住了,回身向上走了一个阶梯,把手搭在那个男同学的肩膀上:“算了,人家女孩子都道歉了,这事就算了吧!”
“你谁啊你?”那个男同学依旧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算了,算了,算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跟女孩子一般见识呢?”杨风一边说的时候,手上加上了点力气,试图推动那个男同学往前走,从而化解双方的矛盾。杨风认为,自己这样过来劝说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也就不会那样较真了。但是结果恰好相反,似乎是感觉到杨风的身高给他的压力,让他觉得很不爽,那个男同学把手一挥撇开了杨风的手:“你是不是找死啊,敢来管我的事?”
杨风立即感觉到这个人非常难缠,他不想和他搞僵了:“不是,不是,我不是管你的事。我是觉得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这样较真,何况她们还是女孩子,没意思。”
“你给我滚。”
“差不多就行了,你还想怎样?”看见他居然还是这样不依不饶,而且还骂骂咧咧的,杨风心里开始有点生气了。
那个男同学咬着前齿,恶狠狠地说道:“你想怎样?”
“你想怎样?”杨风心里的火已经有点按耐不住了,不想对这种人客气了。
那个男同学听到杨风这样针锋相对的话语,顿时火爆起来,抬脚就要往杨风身上踹过去。可是因为腿比较短的原因,还没踢到杨风的时候,被杨风伸手挡了一下,那个男同学于是脚下走了空,又跌落到地上。他从地上立即爬起来,向杨风冲过去。
“干嘛呢?”班主任从楼梯上走下来,看见发生的事情赶忙喝止。听到老师的一声顿喝,那个男同学终于肯停下来,大家散开了之后,那个男同学回过头用手指着杨风:“你等着。”一场闹剧虽然收场了,但是一场悲剧正在开始上演。
那个男同学就是黄平,也许是发育还不完全吧,他个子不高,有点偏瘦,整个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矮小。他虽然矮小,可是在学校的名气却非常大。据说学校里有个组织叫“十三太保”,黄平在“十三太保”里面排行老九,经常在学校里打架闹事,抢同学的饭票、钱物,还有一次把班上的老师给打了。杨风对这些本来一无所知,因为他的学习和生活和这些人没有半点的交集。他是从孔杰明那里知道到这些的,也就是放假的那天下午,他和孔杰明在一起踢球,休息的时候,他和孔杰明聊起了放学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孔杰明睁大眼睛对杨风说:“这回你真的惹了大麻烦了。”
杨风问孔杰明什么叫惹了大麻烦,孔杰明就把黄平在学校的种种劣迹说了一遍,说要是惹到他就等于是惹到了“十三太保”,而且还说“十三太保”里面的老大的父亲是县公安局的领导。孔杰明还列举了被“十三太保”整的很惨的几个人。杨风不由地心里一紧:“以你这样说,那他们不就是黑社会了吗?”
“他们本来就是黑社会,十三太保的人全部都是飞哥的手下。”
“飞哥又是谁啊?”在学校里,杨风经常会听说有人打架的事情,可是他从来不知道这和所谓的黑社会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所谓的黑社会都有什么样的人,每天都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孔杰明使劲地摇了摇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是怎么混的啊?”
“混什么混啊,我看你倒是混得差不多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些都是我表哥告诉我的,他的一个朋友和十三太保里的老七关系很好。”
“我觉得没什么啊,我又没跟他打架,我只是去劝他的,他没踢到我,自己跌倒了,难道他还要跟我过不去?”杨风想到黄平临走时扔下的那句话,嘴上这么说了,但听到他们是黑社会的,还是不免有点心虚。
“他们那些人还管你那些,只要他们觉得不爽,他们就会发飙。这件事他肯定觉得很没面子,所以我估计他肯定会找你麻烦的,你这几天一定要小心一点。”
“他会干嘛?”
“至少他会叫上人打你一顿。”
“你的意思是让我等着他们来打我一顿?”至于这样的结果,杨风从来没有想象过,听完孔杰明的话,杨风有点不知所措。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杨风根本无法预料之后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做,整个人陷入了一片茫然。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但是杨风的心里总是喘喘不安。似乎总是有一双邪恶的眼睛在时刻地盯着自己,这双眼睛在寻找什么,这双眼睛在哪里,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些不确定,让杨风始终无法安静下来。他想过对爸妈或者是对姑姑说一说这件事,但是他又根本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星期一晚自习的时候,英语老师针对如何写好英语短文进行了专门的训练,期间杨风被老师叫上去进行板书,写完之后,老师把他的板书作为范文给全班同学讲解,在大加赞赏的同时也给出了一些注意事项,让杨风得益匪浅。不仅仅是让自己的英语短文能够写得更好,更重要的是对自己的学习又多了一份自信心。不仅如此,这样一次平常的学习经历,甚至让杨风感觉触类旁通,灵魂开窍。他第一次清醒地领悟到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好上加好这一说,成绩好的同学更能得到老师的指导,而一经过老师的点拨就能够在已有的基础上得到更大的突破。生意好的人在得到大家的肯定的同时从而得到更大的市场,有钱的人在机会面前能够更好的发挥自己资金优势从而得到更大的发展,技术好的人在来到更高的平台之后能够得到更大的提升,所有的行业、所有的人的扩展和提升大概都来源于此。
晚自习之后,杨风还是远远地跟在楚雨身后,看见她和同桌汪敏在开心地聊着什么,杨风心里感觉到一丝的安慰,猜想上次的事情应该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在行走的过程当中,杨风还在思考着所谓好上加好的理论,可是他无法想到,所有的理论体系都会因为一个意外的发生而变得支离破碎。
下楼之后,杨风跟着楚雨往校门走去,刚出校门,杨风的视线被一群人给挡住了。一群人把他围住了,其中有一个声音:“就是他。”声音刚落,他身后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根本来不及反应,人已经倒在地上了,而且被好几个人死死的摁住了,一阵拳打脚踢落在杨风的身上,就好像是大个儿的冰雹不断地砸在身上一样。最后一下剧烈的疼痛来自于头部,杨风下意识地用手摸过去,感觉头上湿漉漉的一片。疼痛好像慢慢地被眩晕代替,他努力的想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了黄平手里拿着一根钢管。杨风的下意识一下子全部消失了,眼睛也好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不想再使力气睁开了,身体的其他部位由于没有了来自大脑的指令,全部瘫散在地上……
在睡眠中杨风再次感觉到头部剧烈的疼痛,同时他还觉得喉咙里干干的,他尝试着吞咽一点口水,可是连口水都没有了,嘴里不停的渴求着:“水……水……水……”
“水,风仔,喝水!”听见母亲颤抖的声音,杨风努力的把眼睛睁开。
见杨风睁开了眼睛,母亲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水,用汤勺一勺一勺地往杨风嘴里送:“来,风仔,喝水,慢点喝啊!”母亲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这是谁啊,把人往死里打啊?”
口渴的感觉刚舒缓了一点,看见母亲的眼泪,一阵揪心使得脑袋更加疼了起来,杨风伸手摸了摸头:“妈,没事的,别哭了!”
“诶,你再喝点水吧!”母亲把泪水擦了擦,继续往杨风嘴里送水。
其实杨风很多次都看到母亲的眼泪,每次父母吵架,母亲都会哭的很委屈。在杨风九岁的时候,有一次父母吵架,杨风实在忍不住了,跑到他们中间用他的小拳头使劲地捶打着父亲,然后又扑倒母亲的怀里,想要保护母亲。父亲见状,一时楞住了,看着杨风,呆在那里好半天。从那之后,杨风清楚地记得父母还是会吵,但是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而且父亲也不会动手打母亲了。母亲因为自己的事情流眼泪并不多,这次是第二次,每次都让杨风铭记于心。第一次是因为杨风被父亲赶出家门出去打工,母亲无可奈何而又痛心的眼泪让杨风无声的大哭。这次母亲的眼泪,再次让杨风懊悔不已,杨风暗下决心不能再让母亲担心了。
父亲和医生一起进来了,医生走过来轻轻地摸了摸杨风的额头:“没发烧,说明伤口没发炎,但考虑到是中度的脑震荡,必须在医院观察治疗,如果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
父亲等医生出去之后就开始了对杨风的责问:“让你好好读书,你跑去跟人家打架,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杨风有气无力地对父亲说没有跟人家打架,父亲好像更加来火:“他们怎么偏偏打你,不打别人,不来打我呢?”杨风觉得没有力气辩解了,别过头去,闭上眼睛休息。过了一会儿,父亲稍微放低了一点怒威:“知道是谁打的你骂?”
杨风想到自己下的决心,回答父亲说不知道,父亲本来有所下降的怒火再次升了上来,怒指着杨风呵斥:“你说你能有点什么用,挨打了,被谁打了都不知道。”母亲见状赶紧使劲地把父亲推到门外去了。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杨风索性闭上眼睛,让脑袋感觉不那么疼。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过来都会问到底是谁打的,杨风不厌其烦的回答说不知道。小舅来的时候,杨风冲动地想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飞哥的人,可是最后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去问。舅舅在县城里承包了几个工地,还和几个人合伙承包了一个沙场,认识的朋友非常多,经常能听他说起陪哪个领导吃饭、帮哪个朋友摆平了什么事之类的事情。小舅对于杨风的反应好像很失望:“被谁打的都不知道,要是被我的朋友知道我自己的外甥被人打了还不知道被谁打的,我都没脸在社会上混了。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叫人去查的,在县里还没有我查不到的事情。”杨风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纠缠下去,所以只好对小舅说:“舅舅,算了吧,别把事情闹大了。”
小舅反而更加火大:“想不到你们学校里现在也这么乱,像你这样老实的人在学校里还不是经常受欺负?你也真够窝囊的。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你安心回学校读书就可以了。”
因为头部要缝针的缘故,杨风把头发全部剃光了,为了遮掩伤口,杨风戴了个帽子,显得有点怪怪的。回到学校后,同学们都投来异样的目光。杨风于是索性把头低下一点,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奇怪。杨风以为回到班上以后同学们免不了会问这问那的,可是并没有人过多的问起,只是孔杰明问了几句:“伤口没事吧。想不到黄平那小子下手挺狠的。”
“你怎么知道是黄平?”
“这还用问吗?难道你不知道是他打的你?”
“我看见了,但是其他人我都不认识。你还知道有谁吗?”
“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道……”
杨风的高中时期正处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在那个时期里,整个社会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所有的人都是肉食动物。一些官员用权力控制社会,用权力换取利益,用权力当作吃肉的筷子,这正好给了所谓的边缘社会抬头甚至是崛起的空间。随着边缘社会的死灰复燃,那些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群瞬间变成了一群野狗,闻到了腐食的味道,眼睛里冒着绿光,准备掠夺,谁都想在乱世中占得属于自己的山头,过上大块吃肉的生活。“十三太保”、“斧头帮”等那些只是在历史书中出现的名词重新被起用,就好像在整个社会到处都是“大SH小香港”,谁都想成为马永贞、陈浩南那样所谓的“乱世英雄”。整个社会的大环境是如此,学校本身就属于社会的一部分,不可能不会受到冲击。在这样一个畸形的社会里,如果你想得到一个正常的生长环境,得到健康的成长几乎是不可能,你只能躲起来,在犄角旮旯里偷偷的求得生存。处于这个时代,杨风没有能力应对这一切,也还没有能力清醒地认识这一切,他不断地想问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了,自己应该到底怎么办,可是不管怎么思考他都无法得到答案。
之后的日子里,表面上显得很平静,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当它没有发生,越是努力想要忘记,越是受到反复的折磨。杨风努力地想把生活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心里却十分的压抑和憋屈。他心里产生了巨大的困扰,为什么自己就要顾及父母的感受、家庭的和谐、学业的稳定……。自己真的是害怕么,那害怕的是什么,是混沌的社会,还是迷茫的未来?是害怕以黄平为代表的一群野狗,还是害怕以父亲为代表的一声叹息?
清明节前的一个周末,学校组织全校师生分批观看《地道战》、《铁道游击队》等爱国影片,班主任特意强调说这不是简单地一场观影,而是要同学们再次接受爱国主义的教育,所以就像到学校上课一样,必须要参加,没有特殊情况不得请假。就算是老师不强调,杨风肯定会参加的,如果学校不上课,他也没什么地方好去,更不想呆在家里。
吃过早饭后,杨风赶往县电影院,看看时间还早,杨风在电影院里转了起来。如今电影院十分冷清,平时来看电影的人非常少,甚至平时电影院根本就不放映电影。由于人迹罕至,加上疏于管理,电影院的院子里面长满了杂草,影院里面随处可见蜘蛛网,并且时不时地传来一股腐臭的气味。觉得没什么好转的,杨风好不容易找了一块干净一点的石头坐了下来。远远地看见海报栏里已经破旧的一些海报,杨风呆呆地在想,如今的社会,从衰败的电影院可以直观地感受到人们在精神领域的追求已经走向了败落。之所以通过各种宣传途径灌输爱国主义、舍己为人、尊师重道、男女平等、勤劳致富、克己奉公、学法用法等等价值观念,是因为这些价值观念在如今已经严重的缺失,以至于信仰成为了口号,坚守成为了笑谈。
树欲静而风不止,所有该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因为杨风的隐忍而停止。电影结束后,杨风和孔杰明两人结伴走出了影院,刚走下阶梯,黄平和一个光头男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孔杰明见状,感觉到了有点不太对劲,拉着杨风朝旁边走去。但是黄平和光头男动作更快,直接堵住了他们俩的去路。光头男晃动着肥硕身子,把手搭在杨风的肩膀上:“你是杨风吧,我兄弟说你们上次有点误会,老哥我今天做个和事老。今天刚好放假,晚上你在聚缘酒家安排一下,我把兄弟们都叫上了,大家喝喝酒、聊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说不定以后大家还是兄弟呢,对吧。”
“我不会喝酒。”杨风实在不想和这些人再有半点的瓜葛。
光头男放下了脸上的笑容,硬硬地说道:“不会喝酒没关系,你安排好就可以了,兄弟们替你喝。”
站在一旁的孔杰明闻到了紧张的气氛,快步走到黄平和光头男的中间,把两只手分别搭在他们的肩膀上,颇有些江湖架势地学着光头男的腔调:“大家都是兄弟,都是场面上的人,杨风他什么都不懂,再说上次他也吃了亏了,这事就算了吧。”
“你他妈谁啊,你说算了就算了。你别没事找事。”光头男把孔杰明的手挡了下去。还没等孔杰明再次说话,黄平也把孔杰明的手架开了,并用手把孔杰明推开,朝杨风这边又迈进了一步:“小子,上次是给你提个醒。上次那些兄弟都在饭店里等着,你要是不想去的话也行,你给我们拿一千块钱,我也好给兄弟们一个交待。”
杨风意识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上次被打之后,杨风因为太多的顾虑,想自己把整个事情消化掉,没有做出任何的应对。这样的反应在他们眼里看来,杨风就是个好捏的软柿子,这样的肉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杨风已经有点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冷冷的说道:“我没钱。”
黄平右手一把抓住了杨风的衣领:“真他妈***一个,没钱回家拿啊,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你别得寸进尺了,我家也没钱,就算有钱我也不会给你。”此时的杨风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顾忌了,只有胸中不断升起的怒火。他低着头看着黄平,眼神中透露着坚决和愤怒,胸中的怒火已经把拳头烧得越来越硬。
“你******这是在找死啊。”说着,抬起左手就要往杨风的脸上扇去。
在黄平想动手之前,杨风已经开始有了出拳的冲动,感觉到了黄平抬起的手掌,杨风本能地用右手挡了一下,左手就在此时憋足了劲冲破了黄平抓着自己衣领的右手,朝着黄平的脸上直冲下去。黄平的脸部受到杨风左拳的猛烈的撞击,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跌倒了在地上。旁边的光头男没想到杨风敢这么对着干,见势不对,立刻冲了上去,挥拳往杨风的脸上打去。此刻杨风的愤怒完全集中在黄平身上,根本没有顾及到光头男的动作,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嘴里传来一股咸咸的味道,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挨了一拳之后,杨风亦然没有对光头男做任何的反应,像一只恶狼一样扑向躺在地上的黄平,地上的黄平还来不及反应,杨风已经坐在了他身上。杨风顺势抓住了黄平的头发,抓了起来往地上猛烈的撞击。此时的杨风就好像一头嗜血的恶狼,眼里冒着凶狠的绿光,挥舞着愤怒的拳头,左右开弓朝黄平的脸上和头上砸过去,黄平已经完全处于劣势,只是一味的用双手抱着头在那里叽歪乱叫。旁边的孔杰明本来想着去拉起杨风,但同时看见光头男不停地对杨风拳打脚踢,又尝试着阻止光头男,所以只能用左手拉着杨风的肩膀,右手支起来想隔开光头男。光头男见杨风对他的拳头没有任何的反应,地上的黄平还在不停地受到猛烈的拳击,于是他用力地推开了孔杰明,上去把杨风拦腰抱住。杨风感觉到被人抱住了,腰上一用力,他和光头男同时滚落到地上去了,两个人开始扭打起来。地上的黄平缓了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想要帮助和杨风扭打在一起的光头男。见黄平想要冲过去,站在旁边想要拉架又无从入手的孔杰明赶忙过去拉住黄平,不料肚子被黄平狠狠地捅了一拳。孔杰明正要发作的时候,被已经赶过来的班主任制止住了,进而班主任又把扭打在一起的杨风和光头男拉开了。
班主任拉过黄平说道:“你是一六班的黄平吧,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是不是要让警察来帮你们解决问题啊?”可是黄平根本没有理睬班主任问的话,把班主任的手甩开了,愤愤地掉头走开了,光头男跟着他快步走开了。
班主任又拉过杨风问道:“怎么回事?”杨风心里不愿意回答班主任的问题,因为他潜意识里告诉自己:班主任保护不了自己。因为黄平这些人,如果是一旦要是触动了他们所谓的利益或者是面子,他们连老师也不放在眼里,照打不误,这样的例子杨风已经听过很多了。黄平这样的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了,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对警察还是有所忌惮,而且不想让学校的老师知道他们太多的事情。可是杨风又不可能像黄平那样扬长而去,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见杨风一言不发,僵持了一会儿班主任干脆转头问起了孔杰明:“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孔杰明看了一眼杨风,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他们让杨风请吃饭,杨风没有答应,就打起来了。”
“他们为什么要让你请吃饭?你和他们有什么过节吗?”班主任转头又对杨风问道。
“没有。”杨风想告诉班主任点什么,可是由于胸中的愤怒还没有消退,而且这件事情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只想着赶紧走人,不想再啰嗦了。
“你明天上午做早操的时候到我的办公室来。”班主任好像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见杨风这里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什么,干脆不问了。
班主任走后,孔杰明轻轻地扯了一下呆愣着的杨风:“我们是回家还是去哪里走走?”
“去哪啊?”孔杰明算是说中了杨风的心思,杨风这时根本不想回家,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姑姑每天都会唠叨这个事情,如果今天这事情被姑姑看出来了,少不了又是一番质问。如果不是孔杰明这么问,杨风根本不知道除了回家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孔杰明让杨风别问了,跟着他走就是了,杨风也不想再多想什么了,跟着他走出了影院。
杨风跟着孔杰明走了很久,由于杨风不想说话,孔杰明看来也不想问什么,两个人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走到县人民公园的门口,孔杰明在旁边的南杂店里买了一些啤酒、花生,装了一大袋,转头叫杨风提着,杨风不明就里:“干嘛?”孔杰明没做任何解释只是让杨风别问了。杨风也懒得再问了,提着袋子跟着他走进了公园里。
快走到公园湖边的时候,杨风远远地看见两男两女正围着一张圆桌打着扑克牌,不时还能听到其中一个女孩的笑骂声。再走近了一点,桌旁的一个男生用手朝他们俩这边指过来:“小明来了。”孔杰明加快了点脚步,杨风也跟着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桌子旁边,孔杰明指着刚才说话的男生笑骂道:“你奶奶个熊,你是不是老年痴呆啊,叫你叫我阿杰或者是杰哥,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下次再叫我小明,哥哥我就让你失明。”
“哟,带了兄弟过来撑腰啊,脾气见长啊。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啊?”
孔杰明接过话头:“这是我同桌杨风。”接着转过头对杨风一一介绍道:“这是王妍,是我邻居也是发小,叫她小妍就可以了。这是黄珊,王妍的闺蜜。这是周天赐,家里开游戏厅的,叫他周老板。这是蔡强,菜货。”
耐心听完孔杰明作介绍后,蔡强阴阳怪气地对孔杰明说道:“明儿,不是说好了不去看电影吗?你又死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王妍接着说道:“你怎么会相信他?相信他说的话,母猪都会上树了。”
孔杰明摆出一副坏坏的表情:“你小时候不是经常上树吗?”
王妍听出了孔杰明话里的不对劲,起身想打他。孔杰明似乎早就有所预料,身体一闪移到蔡强的身后,蔡强假装阻止:“算了,算了,童言无忌!”孔杰明听懂了蔡强是在占他的便宜,顺势就勒住了蔡强的脖子威胁说道:“你个菜货,有什么就赶快说,要不然你永远都没机会了。”蔡强也不甘示弱:“造反啦,有本事把老子弄死,要不然我就咬死你。”孔杰明松开了手:“惹猪不惹狗,算了,我怕了你了。”
言语的始终,大家都在笑着、逗着、骂着。看上去,大家是那么的不在乎,那么的放得开,没有青春的疑惑,没有学业的压力,没有家庭的约束,感觉在这时这刻所有的一切变得那么地飘逸洒脱。杨风在这样的气氛中稍稍放下心中的那份沉重,但是和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面,大家都不熟悉,也插不上话,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
杨风不知道如何判断这么一群人,不知道应该和他们更亲近一点还是应该离得远一点,不知道到底要多近还是多远,保持多大的距离。他们看上去和黄平那些人有点相似,像个边缘人,都在追求虚幻的快乐,那种没有根基的快乐,时间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浪费。但他们之间又有着本质的差别,面前的这些人可以说是在挥霍青春,而黄平那些人则是在出卖青春。在之后的相处过程中,孔杰明曾经和他们开玩笑说他们也成立一个帮派,然后让大家给帮派取个名字,杨风提议说就叫“三不帮”,他们问杨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杨风对他们解释说大家都是属于三不学生,不学习、不听话、不闹事,那就叫“三不帮”吧。
孔杰明见杨风呆在那里,大声对他说:“别发呆了,把你给大家买的东西都拿出来吧。”杨风楞了楞,明白了孔杰明的良苦用心,先把啤酒都拿了出来,然后一股脑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在桌上。黄珊看见一桌子吃的东西显得很兴奋:“哟,帅哥,够意思啊,这么多好吃的啊!”
王妍看着黄珊略显夸张的表情嘴里发出啧啧声:“你这是要吃东西还是要吃人啊?真丢我们淑女界的脸!”
黄珊也不甘示弱:“丢脸是小事,丢人可是大事啊。是谁刚才对我说,来了个好帅的帅哥哦,小心自己把人都给丢了哦!”
杨风低着头正在想办法怎么开酒,因为没有开瓶器,杨风想着在哪里有棱角的地方把酒磕开。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他装作没听见。孔杰明知道杨风心情并不好,怕他一下子难以适应王妍她们说话的方式,赶忙解围:“你们不要再喷了,小心淹死了我们祖国的花朵啊,人家杨风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啊!”蔡强见杨风手里拿着啤酒到处在找什么东西,立刻明白了过来。他一把拿过杨风手里的啤酒,把瓶口朝下,在瓶子底部重重的拍了好几下,然后把瓶子调转过来,用大拇指用力地顶了一下瓶盖,只听到“噗”的一声,瓶盖远远地飞了出去。杨风看着蔡强这样开酒,心里不禁佩服起来,又听到孔杰明努力为自己解围,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打趣着说道:“祖国不需要花朵,需要的是人才。”
王妍听杨风说完,故意把话头接过去:“还真的不认生啊,真把自己当花朵啊!”说话的时候,王妍的脸上故意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似乎是在隐藏她刚才一闪而过的羞涩,又似乎是在提醒杨风不准把她说他帅的话当真。
杨风不想这么尴尬的一直站在那里,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刚好坐在王妍旁边:“客随主便,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乖,你这么听话,姐敬你一下!”说着拎起两瓶已经开好的啤酒,一瓶送给了杨风,一瓶留给了自己。
蔡强还在开着其余的酒,见王妍拿去了两瓶,惊讶的问道:“你不是说你不喝酒的吗?今天怎么发飙了呢?”
王妍用眼睛斜视着蔡强:“你家酒厂要倒闭了,再不喝就没了。怎么样,不给啊!”
黄珊听见后,显得意犹未尽,眼睛盯着杨风对王妍笑道:“你是怕酒没了,还是怕人跑了啊?”
王妍用手在黄珊身上掐了一下,假装怒目圆睁:“你再说我就带你去缝针,把你嘴缝上!”也许是要掩饰什么,王妍站起来显得非常大方地对杨风说道:“帅哥,初次见面,敬你一杯。”
见王妍站起来,杨风也跟着站起来,这才发现,王妍个头蛮高的,两人几乎同时站起来之后,杨风首先看见的是她的额头。所以杨风目测她应该比自己矮7公分左右,大概就是168cm左右。但此时两人紧挨着,感觉他们的身高好像没有相差,而且从气势上来看,感觉自己比她还要矮一点。杨风被她的气势镇住了:“姐,我敬你!”
王妍刚喝进嘴里的酒,又吐了出来:“谁是你姐啊,你还真的一点都不客气耶!你就知道我比你大?你是属什么的?”
杨风拿着瓶子喝了口酒,由于是第一次喝酒,对酒瓶里反冲的气体始料未及,狠狠地呛了一下,喝进去的酒也被呛了出来。一边擦着嘴巴一边简单地回答道:“我属羊的啊!”
看杨风呛到了那狼狈的样子,王妍用手按住自己脸上的笑容:“那你凭什么说比我大啊!我也是属羊的啊!你几月份出生的?”
孔杰明在旁边似乎有点看不下去了:“你又不是警察,干嘛查人家户口啊!”
王妍假装凶狠地对他说:“这是姐的业余爱好,怎样,不给啊!”
“不管你是业余爱好还是专业癖好,都不要紧。不管你是大姐还是小姐,都没关系。我这个人很随和的。”杨风见大家说话这么放得开,不觉自己也放松了很多。
王妍在桌上抓起几个瓜子朝杨风扔去,却被杨风躲了过去:“找死啊!你才小姐呢,你一家都小姐。”
孔杰明见状,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酒瓶:“来来来,大家喝一个。”在他的提议下,大家把酒瓶都举了起来。
喝过几瓶酒之后,他们让杨风也参加他们的牌局。杨风说他没玩过,他们只好作罢。杨风坐在一旁看他们打牌觉得有点无聊,索性拿起一瓶酒自己一个人喝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杨风觉得酒有点苦,等他觉得酒有点甜的时候,不觉已经喝了五六瓶了,他还想再喝的时候发现已经没酒了。感觉脑袋有点晕,杨风索性靠在一旁的树上休息,不一会儿杨风居然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杨风按照班主任的指示来到他办公室。一进办公室杨风看到班主任正和一六班的班主任在商量着什么,他只好站在门口等。过了一会儿,班主任向他招了招手,杨风才慢慢地走到班主任跟前。班主任对他说本来是要把黄平也叫过来的,但是黄平没来学校,所以他和黄平的班主任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双方的家长都叫到学校来,大家一起坐下来化解这件事情。因为不知道黄平什么时候会来学校,所以班主任让杨风先回教室,等黄平来学校之后,再确定双方家长见面的时间。
清明节过后,天气变得更加炎热起来,杨风感觉到今年的夏天好像来的特别早,走到哪里都觉得热,什么时候都觉得热。一想到和黄平的事,浑身就像是着了火一样。他和黄平之间的恩怨,在他想结束的时候,黄平的得寸进尺彻底激怒了他,他再也不想用自己一味的忍让来换取毫无尊严的结束。杨风知道,黄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继续找他的麻烦。同时杨风也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放过黄平了,如果他再次给自己造成什么伤害,他一定要双倍甚至是十倍的还给他。杨风觉得,既然他和黄平的恩怨就永远都不可能结束,那就随时接受任何挑战。为此,杨风在他的书包里藏了一把改锥。
清明节之后的第三个星期六的晚上,杨风送完楚雨后,一路小跑着往家里赶。快到姑姑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停在路旁边,杨风刚刚走近,吉普车上跳下来五六个人,还没等杨风看清楚是什么人,杨风大腿上已经被人捅了一刀,倒在了地上,接着背部又被砍了两刀。由于剧烈的疼痛,杨风没听清楚一群人嘴里骂了什么,躺在地上隐约感觉到两束强光照向自己,杨风本能地抬头望去,那辆破旧的吉普车急速地朝自己这边驶来,杨风绝望地用手挡住头部,心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传来一声刺耳的急刹车的声音,吉普车在离杨风还不到1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黄平从车上走来下来,抓住杨风的头发狠狠地说道:“你小子要是还不服,下次就不是让你躺地上,老子直接叫你躺在车轮子下面。”
一群人扬长而去后,杨风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走向姑姑家。姑姑开门后,看见杨风一身的血吓得手足无措,直到杨风开口说:“送我去医院吧。”姑姑这才醒过神来,赶忙给姑夫打了传呼。姑夫的出租车已经有些年头了,满身是伤的杨风被颠的呲牙咧嘴。坐在旁边的姑姑看了杨风一眼,被杨风的表情吓了一大跳。杨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腿上的伤口,脸上不是在痛苦的忍着,而是在狠狠的笑着。姑姑轻声地问杨风是不是傻了啊,杨风没有理睬姑姑的问题,心里在盘算着如何让黄平受到应有的惩罚。
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高一下学期杨风几乎没怎么上课,耳朵里时常听到的不是老师的淳淳教导,而是家人的唠唠叨叨。到了高二开学的时候,杨风已经找不到学习的节奏,找不到学习的兴趣。对于这些,杨风也没有刻意去反思过,因为在他心里一直憋着一件事还没完成。上学的第一天上午他就跑到一六班看看黄平是不是在班上,黄平不在。中午的时候,杨风像往常一样去到人民公园。整个暑假,因为要躲避家人的唠叨,杨风几乎每天都和他们伙在一起,大家都已经以兄弟相称了。杨风对他们说今天晚上准备把黄平给办了,孔杰明、蔡强、周天赐他们都表示一定帮忙,杨风坚决不同意他们掺和进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黄平的恩怨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这场由闹剧引起的悲剧该如何收场,所以他不想更多的人被卷进来。
晚自习的时候,杨风趁老师不注意溜了出去,来到一六班的门口,看见黄平坐在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于是他走到后门靠着栏杆,眼睛死死地盯着黄平。黄平也已经看到杨风了,等了一会儿,黄平探出头往走廊前后看了看,似乎是确定了除杨风之外没有其他人,于是歪着身子走了出来,一股邪气地对着杨风说道:“小子,还活着呢!”杨风没有说任何话,举起拳头就往黄平头上砸过去,黄平显得有点始料未及,也许他根本不相信杨风敢打他,而且是只身一人,还是在学校里。遭到杨风的拳击,黄平整个人向后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刚刚站稳了一些,杨风的拳头又过来了,这次是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了。此时的杨风就像是一只猫,而黄平就像是一只老鼠,杨风用他的拳头戏耍着黄平,没过一会儿,黄平被逼到了楼道口。黄平的求救声越来越大,杨风的拳头越打越硬。看他被逼到楼口,杨风快步走过去,一手抓住他的衣领,一手抓住他的皮带,用他胸中所有的愤怒把他提举了起来,朝楼道扔过去,黄平不断地朝楼下滚了下去,嘴里不断地发出惨叫声。同时杨风感觉到了教室里出来几个人都朝自己这边跑过来了,知道形势不对,杨风迈开步子,朝楼下跑去。跑到楼下的时候,看见孔杰明他们三个正等在那里,杨风边跑边对他们喊道:“快跑!”
一行人跑到周天赐家的游戏厅,杨风大声地对他们说道:“兄弟们,今天大家可劲的玩,我请客。”周天赐不高兴道:“你这是骂人吧,知道这游戏厅是谁家开的吗,到我家里还要你请客啊!”杨风搂着周天赐说道:“那就谢了,待会儿我们宵夜!”在周天赐家里疯了一阵之后,一行人又去宵夜,在杨风的提议下大家都喝了白酒,直到都喝醉了才各自散了。
回到姑姑家里,杨风径直走向房间,摸到床边倒头便睡,恍惚中似乎听见姑姑在给爸爸打电话:“我管不了你儿子了,你自己来管吧!”第二天早上醒来,杨风的爸爸已经坐在客厅了,见杨风从房间走了出来,什么话也没说,几个箭步冲上去扇了杨风一个耳光。杨风摸着脸,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父亲,转身回到房间。对这一巴掌,杨风没有感觉到意外,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似乎这是程序里固有的一个环节。在接下来的程序中,还会经历什么样的暴风骤雨,杨风什么也不想去想了,脑海里只是不断地出现《海燕》里的一句话: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姑姑和父亲在客厅商量了一阵后,姑姑走到房间门口告诉杨风这几天不要去学校了,听姑姑这么说,杨风索性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一个星期之后的一个下午,姑姑家门口停了一辆旧吉普车和五六辆摩托车,几十号人拿着钢管不停地敲打着姑姑家的铁门,声音十分的嘈杂而又刺耳。黄平的左手打着石膏,用纱布绑着吊在脖子上,头上戴着一个白色的网格,斜坐在吉普车上,不停地说着一些挑衅的话。杨风脱掉短袖重重地扔在床上,跑到厨房拿起了菜刀往门外冲去,姑姑连忙跑过来拉住他:“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冲出去找死啊!”杨风对姑姑说要是自己不出去这些人是不会罢休的。姑姑告诉杨风她已经报警了,让杨风回到房间不要出来。几分钟过后,来了两个民警,黄平那些人好像是训练有素一样,全部把手举起来靠着墙站着,民警把那群人带走后,过了半个多小时又回来了,说是让杨风也去一趟派出所,协助调查。
姑姑陪着杨风一起去到了派出所,走进派出所后发现班主任和一六班的班主任正在和办案民警正在商量着什么,其他人都在等着做笔录。由于派出所的警力有限,把所有人的笔录做完了之后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这时门口进来了一个约莫60岁左右的老人,老人身形非常单薄,有点驼背,黝黑的皮肤,裤管卷的老高,脚上还满是泥点子,进门之后径直走向几乎是躺在长凳上的黄平。老人用双手撑住膝盖,弯下身略带沙哑地对黄平问道:“你这又是要干什么啊?”老人应该是黄平的父亲,他的声音显然有点颤抖,黄平始终没看他,也没有作任何回应。民警看见老人进来之后,把双方的家长和班主任都叫进了调解室。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办案民警和两位班主任出来后,组织他们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打架闹事之类的。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姑姑领着杨风回家,一路上姑姑反复地说着她活了半辈子没签过字,没想到第一次签字是在派出所里,这都是拜杨风所赐。回到家之后,杨风感觉非常累。和黄平之间的恩怨持续了近一年的时间,自己所有的生活已经全部被摧毁了,杨风努力找回以前的习惯、找回以前的心情、找回以前的自己,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从派出所里出来,杨风在心里不断地默念:“该结束吧!该结束了!”。可是让杨风没有想到的是,真正的结束根本不是自己可以预料的。期中考试杨风考的很差,拿到成绩单之后,杨风和孔杰明一起走出教室:“看录像去吧。”杨风满怀郁闷:“不去了,没意思。”孔杰明还是不停地生拉硬拽,两个人就这么径直朝校外走去。刚走出校门口,一个壮汉上来死死地勒住杨风的脖子,杨风差点都喘不过气来,杨风几乎是被拖着走进了一辆皮卡车里。皮卡车开到了县体育馆旁边的小树林里,杨风又被拖下了车,黄平也从车上跳了下来:“飞哥,帮我把他废了。”被称为飞哥的人长了满脸的络腮胡,脖子上粗大的金项链尤为显眼,还有一只正在吐着信的蛇头纹身,似乎是在闻寻藏在某些地方的血腥味。他吩咐旁边的几个小弟把杨风捆在树上,捆好了之后,他从车上拿出了一把西瓜刀向杨风走过去。从一开始被拖上车,杨风心里已经预感到今天又将是一场疾风骤雨,看着飞哥拿着刀走向自己,干脆闭上了眼睛。飞哥的刀架在杨风的肩膀上,并没有直接割下去,而是慢慢地划拉着,杨风痛的大喊出来,满脸大汗。接着,飞哥把黄平叫到跟前,递给他一把嘴角很尖的老虎钳子:“来吧,把他的手指剪两根下来。”黄平接过老虎钳子,恶狠狠地盯着杨风走近了过去。旁边的小弟死死的按住了杨风的手,当杨风感觉到了手指传来的冰凉的感觉,也听到了大声的喝止声。十好几个民警冲了过来,飞哥一群人见状忙作鸟兽散。孔杰明跟着民警一起跑了过来,帮杨风把绳子解开了。
第二天上午,孔杰明领着蔡强他们几个到医院来看杨风。杨风问孔杰明昨天自己被带到医院后,警察是怎么处理他们的。孔杰明用手指着杨风:“你小子这回算是命大啊你!”没等杨风继续问,孔杰明继续说道:“这次全国性的严打,公安局早就盯上大飞那些人了。听说,前两个月市里还出动了警犬,到通山里抓躲在那里的大飞,最后还是没抓到。大飞在通山躲了两个多月,实在是憋不住了。昨天,回县城之后,他一帮手下说给他接风,喝完酒之后,黄平说起了和你的事情,大飞就说刚好拿你来出气,把你当饭后甜点给吃了,然后就把你绑了去。如果不是我们到得及时,恐怕你现在就变成残废了。你要记住,我是你的大恩人啊!”
杨风指着自己身上的伤:“你个混蛋,你早点来会死啊!”
孔杰明又用手指着杨风:“这你就要谢谢人家飞哥了,我报案的时候,警察一听是飞哥,因为他名气大啊,警察一刻都没耽误就往这里赶。”杨风还是有点不明白:“飞哥的来头真有那么吓人吗?那这次被抓到了要判刑吗?”
“判刑是肯定的,而且昨天飞哥一群人在逃避抓捕的过程中,一个小弟不小心被杂草绊倒了,跌倒在旁边的垃圾堆里,恰好被碎玻璃割到了颈动脉,当场死亡。这都出人命了,还是在严打的风头上,他们还能有好啊?”
杨风听得有点惊魂未定,一场闹剧终演变成了一场悲剧,不管那个死去的人是谁,那也是一条被这个年代夺去的无辜生命。自己虽然是幸免于难,但消亡的是自己的青春,这和死亡其实没什么区别。那年代的意识形态正处于转型期,社会秩序处于崩溃边缘,这场全国性的严打犹如一场及时雨,震慑了一批人,所以才拯救了一批人。社会上、学校里所谓的帮派组织全部都解散了,就好像天空中的乌云被一阵风吹散了,空气变得清新起来,呼吸变得自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