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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重相逢对雨忆往昔(1)

从行政和地理上讲,王爷府西面这一半才是“西大”。西大的东大门,也是正门,盖起红砖高墙,种上青松翠柏,门前大道名叫麒麟路,把原来的王爷府一划两半。

但在西大学子看来,真正的西大可不是半个王爷府那么简单。因为东边这一半虽被毁坏殆尽,无人问津,但还是残留了一些古塔断墙,石台游廊,几十年的经济开放,以这些星星点点的古迹为中心,渐渐的起了无数以年轻人为服务目标的亭台楼阁,竟变废为宝。这些亭台楼阁时尚气息极浓,有物美价廉的大小超市,有麻雀大小五脏俱全的综合娱乐中心,有专门供给社团活动的开放场所,专门出租的筒子楼几乎比西大的宿舍还要多,至于各色餐厅、酒吧、书店、咖啡馆、学生沙龙,数不胜数,可以说五步一家。到了暮黑的点,一眼望过去,有灯火焚城之势。让人不禁联想数百年前火光冲天的晚上,是不是也像这样荧荧煌煌。

西大人便叫那里做“东宫”。在西大攻读学业,在东宫游玩放松,就是每个人西大人的日常生活。九十年代,东宫的东边又搬来一个二本和一个三本,这两个学校的学生也跟着西大人把这里称作“东宫”。不过他们叫做“医药东宫”,或“永仁东宫”。但在西大人眼里,东宫只属于西大人,属于西大,而且西大人脑海里的西大,永远是“西大”和“东宫”的联合体。是不可分割的,也无法分割。

说起来,这东宫里,除了那些有楼有顶,有遮有挡的比较体面的去处,露天的地方也尽数被利用起来,统称为“浮云棚”。因为空地又平坦又宽广,每个浮云棚大约都有一千多平米,低于这个数的不能成为浮云棚。一千平米的浮云棚比较常见,二三千的不少,而五六千平米朝上的霸王级浮云棚这些年也有人做了起来。所谓浮云棚,即离地三米用大小塑料布和少许支撑物拼接起来的简易大棚,因为远望有如一片云彩,兼风起时,棚布时起时落,起伏不定,才得名浮云棚。

浮云棚是新老西大人最爱去的地方,最适合闲来无事走马观花,你可能转上一天也逛不完。浮云棚下的商贩贩卖的物品,其种类之丰富,可以说无奇不有,但都有一个特点,全部是旧货,有点类似北京的潘家园,是个旧货的超级大市场,独具慧眼的人是可以在里面淘到宝贝的,不过这样的事,夸张的说,万中无一吧,真跟大海捞针似的。按理说,假中有真,真中有假,假假真真分不清的浮云棚早该受到整治,被人唾弃。可神奇的就是,浮云棚下,不知哪个旮旯里就藏着宝贝,只要有人找到宝贝的消息传出去,浮云棚就能继续它的神奇,自然也有它存在的理由。由于浮云棚里的店主十有八九是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平时嘴里没一句实话的,人巨奸巨滑,不讨人喜。所以西大人主要去闲散的放松放松心情,或者看看旧书,低价买一些考试资料。认真的淘宝人又有几个呢?

蒋公佐是西大大二的学生,长着一张和韩国围棋选手李昌镐颇为相似的脸,厚厚的三角嘴,看似无神的单眼皮,没有笑容的脸非常严肃而正统,笑起来倒有几分可爱。去年,他以年级第三的成绩考进西大,在西大攻读机械设计,平时唯一的爱好就是下围棋。

下午五点钟他接到高中时候的同窗打来的电话,约定一小时后在西大东大门见面。可是现在已经七点了,从市区回校的公交车还堵在路上,而前面堵着的车依旧遥遥无际。蒋公佐也有些急,好在弈棋者心静,闭目略思棋局,心稍微沉淀下来,所以不像车里挤得满满当当的西大人,抱怨个不停。

当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干呕,一直坐他身旁的长发女生抓住他肩膀醉醺醺的问“到了没,我想吐……”,蒋公佐一个激灵,猫抓一样坐不住了,对女孩说:“喂,没到呢,可别吐,能忍吗?”

女孩摇摇头,车里的西大人立马哄笑起来。

“你可千万别吐出来,我也会吐的!师父,能让她下去吐吗?”

“不行,后面车跟的紧呢!她这样醉八仙似的,下去出了事我负责啊!”

“她要吐了!”蒋公佐把女孩软绵绵靠过来的头推到另一边,女孩又摆了过来,蒋公佐又一推。

司机传给他一个塑料袋。

“让她吐袋子里。”

“哎,让我拿啊,我恶心啊,她吐我也吐了!”

“你也吐袋子里!照顾好你女朋友嘛!”

“哎,她不是我女朋友!”

“现在你就当她是……”

蒋公佐看看别人,大家都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没人有帮忙的意思。

“我靠!”蒋公佐在心里骂了一声。

“来来来,对着袋子吐,啊!”

女孩凌乱的秀发后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直勾勾瞪了蒋公佐一眼,一张嘴,一股污秽的浊流喷到蒋公佐手臂和大腿上。

蒋公佐浑身一颤,脑子一片空白,张开袋子就吐。

就在这时,公交车终于发动了。

到了麒麟路东大门站台,车门一开,西大人争先恐后的涌出车外,下了车的人大口呼吸有点潮湿的冰凉的空气。

蒋公佐在司机的喋喋抱怨中搀着女孩下了车。

“我跟您说,她真不是我女朋友!是您说要我照顾她……”

“不是你女朋友,你就把她丢在一边嘛!”

“丢就丢!本来就有事,您以为我想管这个烂摊子!”

蒋公佐下了车把女孩往站台凳子上一放,转身就要离开。

路过的人纷纷打量。

蒋公佐心里又是一声“我靠”,咬咬牙,回头抱起女孩,先赏了几个不重的耳光,大声在她耳边喊:“醒醒!住哪里,快说!”

“……永仁……203……”后面就听不清了。

也不用听清,永仁就是永仁大学,一所私立大学,在东宫的东边。

“这醉成什么样,车都坐错了!”

蒋公佐从女孩随身小包里翻出学生证,一看,还真是永仁的,于是,第三个“我靠”脱口而出。

“送佛送到西吧!”

蒋公佐拦了一辆的士,人家一看就不愿意拉,好说歹说,结果要双倍的钱,蒋公佐说“走走走走”。

送到永仁大学门口,蒋公佐把女孩往门口保安室里一送,说:“半路捡来的……你们大学的,我不认识她,好好管教吧!”出门就走。

“哎!哎!”两个保安追出来。

蒋公佐一看追出来了,深怕拿住了再耽误些时间,拔腿就跑。

“哎,你叫什么啊!”

“我叫雷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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