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严说完狠狠喝了一大口酒,他为自己爆出最为隐秘的隐私痛心不已,自己把爱情想得太浪漫完美了,太轻而易举了,以为走的是大道,一片坦途。其实还没步入已经荆棘满丛,被扎得鲜血淋漓。
罗严以为结束了,完了,谁承想刚才一番滔滔振词连一个涟漪也没在陈彦飞心里激起,她反而觉得受到最大的侮辱和欺骗!
陈彦飞冷冷的笑了一声,仿佛重新认识了罗严这个人,缓缓的,一字一字的,在罗严心上插上一刀又一刀:“罗严,我都不是处女了,你觉得你没谈过恋爱,还是处男的说法可信吗?”
话说到此,等于撕破了脸皮。罗严没有再说过一句话,陈彦飞抱着胳膊眼神一直不聚光,怔怔的盯住地面,在哪里都是。
陈彦飞是撒了个谎,她觉得自己撒谎很正常,可罗严说自己是处男就太不正常了,女人的思维和男人完全不同,陈彦飞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信罗严是处男,那罗严一定功能不正常,或者性取向不正常;不信,罗严赤裸裸的欺骗实在太大言不惭了,更不正常,演技太逼真了。罗严是处男,如果是真的,而他又正常,必须有个非常重要的前提,可罗严没有说。陈彦飞也不可能再问了。
回去的车上,罗严的脑袋一直被陈彦飞最后一句话轰炸着。他也开始重新审视陈彦飞这个人,包括对男女关系的认识,被他提升到更加复杂的高度。
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一个很凑巧的机会,两人都平静下来,也是今天这样,陈彦飞站在窗前看灯火,罗严给她端来一碗樱桃酥酪,两人看夜幕,看星辰,流星划过,云霭掩月,复又明亮。陈彦飞认真观察了罗严一个月,彻底明白罗严绝不是一个撒谎的人。他说的都是真的。她明白她把罗严逼得多狠,伤得多重。
后来罗严娓娓的,平静的,风轻云淡的诉说他的家世,他的苦衷,束缚他的牢笼,快要说完的时候,陈彦飞哭了,像小孩似的抱着罗严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知说了多少对不起。无论多少对不起也无法弥补她的过错,她破坏了一个男人最美丽的一次悸动,错过了他第一次对女人的表白,错过了一次可能改变他们彼此命运的转折,错过了一份真诚的爱,错过了一份珍贵的心意……,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仿佛雨季不再来,错过就不会再有。
那是罗严第一次对外人提及自己的家事,敞开心胸勇敢的接受外部射入的阳光,他把心里腐烂的淤泥吞人的沼泽,把被黑暗森林囚禁的自己拎出来给人看,把永远无法愈合的血淋淋伤口掰给人看,只有这样,他才可能心怀平静。因为他决不允许自己背上骗子的名号。
罗严虽然没能和陈彦飞谈一场恋爱,却收获了真诚的友谊。陈彦飞认为一个人愿意和你分享内心深处的隐秘,一定把你看做了最亲密的人。这是金钱买不来的,因此特别珍贵。她对罗严说,原来书本上的知识不是骗人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幸的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些道理真的是颠扑不破。每个人,活在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无法轻松自在的度过这一生。我们每个人为了活下去,都必须咬紧牙关,吃尽苦头。难言的苦衷,每个人都有。罗严你是,我也是。
当罗严告诉她,他从没和别人这样谈过,她是第一个。陈彦飞那个乐呵劲儿,感动得快要哭了。
罗严说:“送你那么大一束花你都没反应呢,就因为这个哭?”
陈彦飞捂着因为难过而通红的鼻尖:“你也许不明白,对有些女人来说,最好的礼物不是用钱买来的。”
对彼此的认同,大概是友谊滋生的前提吧。
虽然和解了,陈彦飞却说:“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因为我需要的是一份长久稳定的感情,我想你应该是给不了我的。对不对?”
罗严不由抬头望着寂静的夜色,过了很久,仿佛自己也明白了,终于轻轻点点头。
陈彦飞看见了他眼角的泪水,刚刚溢出眼眶,罗严用手指揩拭干净,倔强高傲的望着北方,一张脸,依然风清月朗,淡定得令人心疼。
到如今,陈彦飞早就不怎么记得这段故事了,甚至没人的时候,故意开罗严的玩笑:“富二代就要有个富二代的样子,采花都不会,说出去丢不丢人……”
她自己也很奇怪,明明应该刻骨铭心的,多么值得夸耀呀,“嘿,罗社长跟我表白呢……被我拒绝了……我还知道罗社长到现在还是那个哟,呵呵……”渐渐的,这段记忆越来越模糊,犹如一颗石子,砰地落到大海里,下沉下沉下沉,直到踪影全无。
今天,安婕这个名字被大家提起,陈彦飞先前还好,等不知不觉走到这扇窗,望着窗外的夜雨和灯火,手心端着一碗酥酪,陈彦飞豁然开朗,抬头一看,多长久以前扔的那颗石子从高高的天空落了下来,扑通砸在她脑袋上,砸得她生疼,龇牙咧嘴,忍不住流出泪。
是吗,是这个叫安婕的女孩吗?是她取代了我原本可以在的位子?
陈彦飞用小勺子反复拨弄那颗饱满朱红的樱桃。
我为什么会嫉妒她呢?是人之常情还是心有不甘?明明是自己说的需要长久需要稳定,明明自己拒绝了,现在后悔什么?还是说其实自己也愿意不要长久稳定,不要长相厮守,只求曾经拥有过他,是吗?既然如此,当初我都在干什么?
“你怎么不吃了?”从窗外收回心绪的罗严看着她。
陈彦飞潮湿的脸庞如雨侵的木兰花,那么粉嫩白皙,芬芳袭人,此刻,她还有点颤抖,有点不安,漆黑的睫毛在罗严看来清晰可数。
“你为什么也不说话?”罗严问。
陈彦飞挑起一勺酥酪,含在嘴里,望着罗严身后的窗户:“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难过……”
“你是在难过?”罗严有点不信,也很意外。
“我觉得我应该是难过。”
“为了什么?还是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啦。”
“哦。”罗严站过来,和她靠在一起,两人听着另一边传出的音乐声。
“你们怎么样了?”
“没怎样呢。”
罗严说没怎样,那就真是没怎样,陈彦飞已经习惯相信罗严说的每一个字,她再也不敢也不会去质疑罗严。
“为什么还没怎样呢?”
罗严苦笑,说:“和你那次一样,我还是不知怎么处理和女孩子的关系。不知道怎么推进彼此的感情……”
“她有没有像我一样拒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