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个星期,丁棉儿就要给母亲打一个电话,汇报自己的生活情况。每次通话,母亲总要问她有没有去找她的父亲。
“我来快1个月了,他也没有来见我啊,为什么要我去找他?”丁棉儿说。
“他总归是你父亲。你读书的费用全是他出的啊——以后你的生活费要去他那里拿,我现在失业了,也供不了你了!”母亲说。
挂了电话,丁棉儿心里乱糟糟的。要去见父亲,她极不情愿;真想同父亲断了关系,那也是不可能。只是她心里怨恨父亲,毁了他们曾经幸福的家。
五年前,父亲丁宜,一直是丁棉儿心中崇拜的偶像,而就在那一年,偶像被粉碎。
那年,母亲宣布同父亲离婚,原因是父亲有了小情人,据说小情人只有18岁,而丁棉儿当时13岁。
同一年,父亲入狱,二年后出狱。后来,每年过年,丁棉儿会在奶奶家见到父亲,那时,她再也不愿同父亲说话,视为路人。
丁棉儿找出父亲的一张名片,那是她离家之前,母亲塞进她包里的。
名片上显示,父亲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当经理。上班的地方离她学校不远,在新珠大厦,位于林江路。
丁棉儿捏着名片出了公寓。
按照名片的地址,她找到了新珠大厦,望着气势宏伟、金光闪闪的大厦,她心生胆怯不敢进去。在周边徘徊了一阵,她又折了回来。
此时正是下班时刻,上了一天班的人们像鼓胀的水管里喷出来的水,急速地,或行走在路上或坐上公汽或开上自家小车往家里赶。
公路上的车辆如游进活水池里的鱼儿,激凌凌地跑着,四面八方响起了休闲的欢腾,霓红灯开始闪烁起来......
从新珠大厦里,陆陆续续走出一群衣着得体的上班者。
他们脸上的神情,因为一天的付出和所得,在落班出门的这一刻,毫无戒心地流露出来:有的神采飞扬,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满腹牢骚,有的踌躇满志,有的满脸倦容,有的步履轻松……
丁棉儿快速跑离了新珠大厦,她怕遇见父亲丁宜。
丁棉儿来到上次他们吃饭的z大小东门,这里有一条百米长的小巷,不足二米宽,里面却摆满了小摊:烤红薯、炒板粟、炸玉米花、兜售小饰品、买鲜花……再加上来来往往的学生,把这小巷堵得水泄不通。
而在这条小巷的两面墙壁上一层又一层张贴满了五花八门的信息:招骋启事、讲座、考研、出国留学、各种培训课、转买各类生活用品学习用品的告示以及房屋转租或求租等等之类的东西。
这两面墙上的广告就像是学生网站里BBS上的贴子,信息更换频繁,每每广告刚贴上胶水还未干,就有新的广告跟了上来,覆盖了原来的。
丁棉儿留意着墙上的信息,上次吃饭时,听凌雨室友提到过,这里经常贴有招聘信息。
她想边读书边打打工,不想用家里的钱,更不想要父亲的钱。
如果告诉凌雨她要去打工,他肯定不同意。自己先找着了再说。
丁棉儿夹在来来往往的人丛中,搜寻着墙上的招聘信息。
她看到一则招聘,是招打字的,这个比较适合她。于是她从包里拿出笔和纸,准备把它抄下来。忽然来往的人中有人撞了她一下,一个趔趄把她撞到了旁边一个瘦小干瘪灰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身上。
那中年男子正够着脚想要往墙上贴什么,被丁棉儿一撞,他整个面碰到了墙上。
“对不起,有人撞了我一下,我……”丁棉儿慌慌地道歉,生怕那男的发火同她扯皮。
那中年男子摸了一下脸,转头讪讪地说:“没事,没碰着。妈的,这地方就是人多。”
说着他又使劲往墙上贴手中的白纸。
当白纸贴上墙时,丁棉儿这才发现是一则寻人启事,扫了一眼,启事上照片里的人怎么有点眼熟,细看:
是一个女孩头像,她扎着马尾松,额头较宽,两颧骨稍稍突出,颧骨以下的面颊缓缓削窄下来,下巴微微翘起,嘴巴有点大,眼角含着笑意。一管秀美的鼻子恰如其分地挺立在脸上,鼻梁左侧一粒小黑痣。女孩看上去还很稚嫩、清纯。
“真有点像吴芯月。”丁棉儿嘀咕,“不过,吴芯月鼻子上没有黑痣。”
她又看了看启事内容,只见上面写着:
女,林红妹,四川平昌人,1981年出生,身高164CM,鼻梁左侧有米粒大小黑痣。
她于1999年同亲人失去联系,至今未有任何下落.
有知其下落者,请电※※※※。重酬。
没离去的中年男子见丁棉儿一直在看寻人启事,便凑了上来,说道:“小妹,有没有见着这个女孩,提供点信息,有钱呢。”
一口蹩脚普通话透出四川口音。
“她是你女儿吗?”丁棉儿看了看那男子。
“我哪有这么大的女儿?”男子说,“我才三十岁呢。”他露齿一笑。
“是妹妹?”
男子摇摇头,“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的人?”丁棉儿好生奇怪,“不认识的人,你怎么贴这启人寻事?”
“别人叫我帮忙贴的。”男子说着欲要走开,忽又补了一句,“那叫我贴寻人启事的人,我也不认识。”
丁棉儿一听好奇心更浓了,“不认识的人叫你贴这东西,你就贴呀,你是闲着没事贴着玩吧。”
“嘿嘿,小妹是学生吧,不懂社会。人家给了五十元钱,叫我把这叠东西在z大到处贴贴。”男子扬扬手中的一叠单子.
“哦――怪不得有钱呀!你怎么碰上他的?”
“中午我送快餐到z大的路上,碰到一个老板模样的人,他叫住我,拿出这一叠单子,叫我到处贴贴,顺手塞了五十块钱给我就走了。”
男子忽压低声音颇为神秘地说,“我觉得有些离奇,本来不想贴怕有麻烦,一想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帮人家贴几张吧,反正,这里经常有贴寻人启事的,又不会犯法。”
“那人长什么样?”丁棉儿越发好奇了。
“长相吗?很有气派,像个有钱人——我也纳闷,看那人外表,是个有钱人。找人,干吗不到报纸、电视里登登寻人启事?却要在这种路边上贴纸片——他的个头比我高一个拳头,腰粗背圆,脸方额宽,头发梳得光光的,衣服不着一粒灰尘——衣服肯定是高级货。对了,他右耳边有一拇指头大小的疤痕。“
丁棉儿一听,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震,听那个人的描述,脑子里立刻闪出一个人的形象——他父亲丁宜!右耳边一块拇指大的疤,父亲丁宜也有啊。那是他坐牢时留下的。
丁棉儿呆立着。
“小妹,你见过这照片上的人吗,问这么仔细?”那男子见她发怔忙问道.
“没有,我随便问问。”丁棉儿说着慌忙走开了。
五年前,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坐牢?那时她不懂,后来母亲再也没提起过。父亲坐牢,让家人蒙羞,让她在同学面前丢尽了脸。
他所知道的父亲一直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人啊!他不会轻易地去犯法的。
丁棉儿满腹狐疑地回到宿舍。宿舍里多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吴芯月正同他们聊着天。
男的她认识,叫陈斌,来校报道时,分配住宿是他管的。
女的,第一次见,她中等身材,鹅蛋脸,柳眉淡扫,皮肤白净,一双杏眼透出几分聪慧、成熟与朴实。
看到丁棉儿,女的自我介绍,说叫文苑,是新来的室友。
“你也是自考生?”丁棉儿问。
“哦,不是,我在附近上班。”文苑说。
“上班的,怎么能住到学生公寓里来啊?”丁棉儿不解。
“是这样的,”陈斌上前解释说,“蓝星公寓本不是Z大的,是租来给学生住的。公寓管理由蓝星公司负责,文苑是蓝星的公司的职员,因为同我认识,她要租房,我就介绍到这里租住。你们这边正好空了一间房子。”
“你什么时候搬进来,文苑姐?”吴芯月问,“宿舍多一个人,热闹些。棉儿有男朋友经常出去,留下我一人孤单死了。”
“过两天吧。”文苑说。
听到吴芯月的声音,丁棉儿想起了刚才看到的寻人启事上的照片,便死劲盯着她看。
吴芯月发现棉儿怪怪地看着自己,问,“棉儿,我脸上有东西吗?一回来怎么老看我的脸?”
“要是鼻梁上有颗志的话就更像了。”丁棉儿自言自语。
吴芯月听到“鼻梁上有颗志”,脸色聚变,说,“棉儿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文苑和陈斌莫名其妙,都去看吴芯月的脸,她脸上干干净净,什么东西也没有。
文苑同陈斌从703出来。
文苑问,“那个丁棉儿就是丁宜的女儿?”
陈斌说,“是啊,你住进来了,可以照顾,就照顾她一下吧。”
文苑不语,刚才进到703时,她看到吴芯月房间陈设很简单:一蚊帐一凉席一枕头一毛巾毯;一张书桌,一头放着书,一头放着女孩用的日常用品;墙边立着一张简易衣柜,里面倒是塞满了衣服。
丁棉儿的房间摆设相对要雅致得多,除了床桌衣柜外,蓝色的窗帘,窗下左右各摆有两盆花,一盆仙人掌,一盆富贵竹,书桌边的墙壁上挂了一幅书画。
她的床铺设得甚为雅致:淡蓝色的毛巾毯叠成三角形,上面摆着一个大的布娃娃,床顶上很细仔地吊了几个彩色的千纸鹤,淡淡的香水味弥漫在帐内。
看过两间房,她揣测,吴芯月的房间摆设如此简单,女孩的生活可能过得比较随意、粗糙,而丁棉儿房间收拾得如此细仔,肯定是个精细的人。
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生活粗造的人比生活精细的人容易相处,没有那么多挑剔。
丁宜为什么要让她住进来,同他女儿共处一室?文苑心里纳闷。
见到丁棉儿后,文苑有点不敢同丁宜的女儿同住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