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下午又有暴雨。望望天,还是蓝森森的,也不知多少场雨水,才把天洗得这么干净,像一只蓝色的瓷器,金黄而光滑的阳光,在上面流来流去。又望望远处的山,白象似的伏卧着,乌云已悄悄地在那些山凹里集结,蠢蠢欲动。有几路甚至已经扯开长幡,在阴郁的山峰上招摇,被阳光一打,自得像是雪峰,蓝天,倒成了它反射出来的寒光了,局势险恶,远远的天空中,已传来隐隐的雷声,像是战车正在调动。
但在这片蓝天下,世界正抖开羽毛,静静地晒着太阳,像一只温柔的的鸽子。高楼上有个少女在阳台上晾裙子,整整五条,在阳光下一抖出,就轻轻地飘扬起来。有条是藕荷色的,这颜色使我想起小杏,那一年夏天,她买了一把这种颜色的雨伞,故乡的雨中,她美丽得像一朵莲。
鹰照旧在最高的地方飞。这儿远离航线,许多人一生也没有见过飞机,那鹰驾驶高贵而平稳,像冬天在树林里散步的离休老头。老头一个人离开故乡参加了革命,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文件,一个人散步,一个人养鸟,孤独而威严,像鹰一样。那时鹰也看见了他,从他头上飞过,他没有看见鹰,他躺在瓜架下,看一片叶子。
蝴蝶在天空下疯笑着,这些大姑娘似韵昆虫,令人怦然心动。长长的雨天,她们怎么保护自己的翅膀。她们居然活到这一片蓝天下。那是怎样的雨季啊,森林被抽打得伤痕累累,山瘦得露出骨头,而蝴蝶们越发漂亮,像是喝多了天空的酒,飞得摇摇晃晃。
一只罐头盒,公然睡在公路边上,长满霉斑,流着黄脓。完好的地方只剩下几小块,阳光一擦,竞闪着金子般的光辉,使蝇们欣喜若狂。
山坡上,一群蘑菇,正在探头探脑,像童话里的小矮人。那小女孩没有看见,挎着篮子跑过去了。
三个亚热带的少年,趴在草地上,听一些小虫子们讲的话。
阳光悄悄地转移着,它明白形势。我头上的天空已经阴掉了一大片。我忘了天气预报,又继续读着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在这处蓝天下,世界是美丽的,悠闲自在。就像剧间休息的十分钟,人们喝着冷饮,吸着烟,偶然碰到熟人,亲热地聊上一会儿。谁也不会为下一幕去忧心忡忡。
即使灯暗之后,一切都将被悲剧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