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曼
黄曼年轻时,穿着列宁装,唱歌,跳舞。据说在延安的青年中,追求者不少。她长得小巧玲珑,同志们送她一个绰号:小百灵。她现在六十多岁,看上去还是小巧玲珑。
五十年代,黄曼在北京工作,因为弄丢了一张一块二毛七的单据,有贪污之嫌,又说了几句激昂的话,就被划成右派。(那张单据,“文革”初烧书,在一本普希金诗集里找到了。)黄曼的丈夫,长得高大英俊,当时正准备提拔。组织上告诉他:黄是右派,你考虑考虑吧。他考虑了,和黄曼一起来了云南,在煤机厂工作。男的当一般干部,女的当会计。
黄曼夫妇,每天黄昏,手挽手在厂外的金汁河边散步。下不太大的雨,他们就打一把白色的油纸伞,一高一矮,很亲热的样子。厂里的工人,老远就能认出他们。晚上,黄曼弹风琴、唱歌。邻居很烦,暗地里叫她“疯子”。但常常又有年轻人来找她,她教他们看五线谱,唱《卡秋莎》,有时候她伴奏,她丈夫也和大家一起唱。
“文革”年代,黄曼一家被流放农村。那架风琴放在空屋子里,被孩子们撬开窗子爬进去,弹坏了。她改正右派回到厂里后,又买了一台风琴。她常说,这架风琴,没有从前的好,音不准。她在宣传科工作,常常在办公室里唱歌,科长因此很讨厌她。机关集体劳动,她跑来跑去,要大家边唱歌边干,说这样就省力。大家望着她笑,不唱,她就一个人一边唱、一边挥动铁铲。还说,在延安时代,都是这样。
科长是一个山东老头,三八年就参加革命。他和黄曼常常吵架。科长猛拍桌子:“你算什么东西,还不是改正右派!”黄曼听了这话,哭了。她哭的时候,捂着脸,像个小女孩。
有一天,她悄悄告诉我,她要写小说。是一个在出版社的老战友约她写的。此后她真的就开始写,铺开在办公桌上写。她写,丈夫帮她誊。全厂都知道她在写小说。过了半年,她把厚厚的一叠复写稿拿给我看。我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去看,结果很失望。看了一半,就还给她。黄曼问我的意见,我支支吾吾编了几句,见她很自信的样子,我有些惭愧。小说寄出去,就再也不听黄曼说起。
黄曼有一只黄木箱子,锁在办公室的一只书橱里。她常常很神秘地打开箱子,拿出些信,看半天,又放进去,锁上。有一天,科长和其他同志都不在,黄曼找开小箱子。拿出一包东西,让我看。那是许多信。黄曼说:这都是出版社的战友写给我的,他的歌唱得很好,男低音。这些信,都发黄了,还有干掉的水印。黄曼听见有人来,赶紧把信包好,对我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小于同志,我信任你。”
宣传科的另一位女同志,年纪轻轻,就发福了,常常和黄曼一起在办公室里唱歌。晋工资时,她俩吵起来,那个女同志说,黄曼上班时间干私活――写小说。黄曼哭了,说:“你们不理解我,这么多年……我倒不在乎这两个钱……”但因为同志们的印象,黄曼实际工作干得少,作为党的干部,有时不够稳重。因此,黄曼没有晋到工资。那个女同志,晋了一级。过不久,她俩又唱起歌来,她们喜欢唱:“泉水叮咚……泉水叮咚……”
黄曼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因为搞文学,父亲不赞成,因此关系冷淡,很少回家。两个女儿,长得丰满美丽。大的那个,三十一岁,还未嫁人。小的那个,样子最好,不会做事,喜欢打扮,从小就是黄曼夫妇的掌上明珠。她找了一个对象,是眉清目秀,个头高高的小伙子,在厂宣传队拉小提琴,因此黄曼很喜欢,常常一起唱歌。可惜结婚才两年,黄曼的女儿,就喝敌敌畏自杀了。据说,小两口从不吵架,那丈夫有一天偶然发了一句火,下楼拎壶开水转来,女的就已服了毒。
黄曼夫妇,现在已经离休,搬到干休所去住。他们雇了一个老妈妈,为他们做家务事。和他们住在一起的人说,黄曼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老崔老崔,钳工,身高一米八二。他的背有些驼,好像根挑着衣服的竹竿。
他喜欢诗,看见好的,就来念给我听:“炉火红/钢花跳/炼钢工人心里笑……好诗,好诗,有形象,押韵……”老崔很内行地分析。
我常常看见他一个人在街上走,他视力极好,老远看见我或厂里其他人,就赶紧避开,转进铺子或小巷里去。他还喜欢游泳,夏天冬天,他都去游泳。
他三十五岁,还没有谈过恋爱,和他母亲住在一起。
我听人说,人家给他介绍过一个对象。晚上两个坐在宿舍,忽然停电了,那个女的就倒在老崔身上,老崔触电一样弹起来,打开门就跑出去,喊医生。
后来工人们提到老崔,就说,他有病。
他喜欢小金,干活时常常看着她。有一回被榔头砸了手,肿了好几天。
小金很怕,避着老崔。后来小金结婚,老崔去了,送她一个维纳斯像。小金很喜欢,说:“这是谁,真漂亮。”
老崔常常参加各种补习班,买很多书,文学的、历史的、哲学的、钳工技术、《青年心理学》、《丑小鸭》等等。但老崔从来不买《大众电影》。
他说,那本杂志,很俗气。老崔常常写一点什么东西,用很小的纸头,写完就藏起来。新来的工人,常常以为他是技术员,是大学生。
我上大学时,有一回在街上参加为自学青年举办的答疑活动。忙乱中听见有人在和政治系的同志辩论极真理,我听见那人说:“贝克莱主教在某书(未听清)一百三十二页上是怎么说的?”同学们哑然。那人就背了手,看着远处什么地方,背诵起来。我觉得他面熟,愣想了一下,才想起他是老崔,老崔戴着一副眼镜。
老崔至今没有结婚,一个人在街上走,遇见熟人,照旧躲开。
老全.
老全谈恋爱的时候,还在当学徒,那时厂里的规矩,学徒工是不准谈恋爱的。但老全谈恋爱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全干的是重活。车大轮子,谁也不愿干的苦差事,他干,无非多得几斤补助粮,奖金是没有的。得罪了他,厂里也找不出第二个老全。老全又好吵架,主任也敢吵,军代表也敢吵;有一回,还到局里去吵。他吵架的时候,歪着头,一只手吊着,一只手直戳人家的鼻尖,口水喷着。
他个子不高,宽宽阔阔,硬硬扎扎。工作服总是破破烂烂,看得见腿上白色的肉,很穷的样子。一到吃饭,他就用大铜匙敲着大碗,大步流星地走去。然后蹲在食堂门口,闷着头吃。满满一碗饭,才盖着一小片白菜。听见旁边吃饭的人说话不中听,他就用铜匙敲碗边,很重的几下,那人便不响了。
老全是文盲,只认得自己的名字和“男、女”两个汉字。每月领工资,他那两个名字总也挤不进工资表上的小格子去。全车间的人签名,数他的最大,四手四脚爬在外面,像个蜘蛛。
工厂一到星期六,就要扫地,有一个女工,样子很温柔,身材很苗条的,被老全拖着一根粗黑的水龙,满车间追着喷。全身都喷湿了,哭了,蹲在地上捂着头。老全还是哈哈地喷。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工,就是跟他好的。
他们学徒期未满,就结了婚。两人都被延期转正。婚后两个月,那个女的肚子就大起来,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女的常在傍晚抱着来厂门口,给人家看。一边说老全和她夜里如何如何,很自然地说,就像说她家吃饭的情形。
1979年,老全被市公安局逮捕。那天开完审判会被押出来,他女人呼天抢地地扑上去,摔在水泥地上,哭得像是唱什么歌。老全吼一声:“哭个鸡巴!”然后跳进了警车。
他是犯了杀人罪被捕的。据说“文革”武斗期间,老全是某组织的小队长。有一天,厂里抓住两个另一派的俘虏,都是司机。当时好多人围着这两个人看,嚷嚷着要把他们毙了。两个司机,吓得钻到汽车轮子底下。大家其实只是嘴上说说,并不想把他们怎样。但又不敢随便放掉,怕他们回去泄露机密。有人跑去把这件事告诉老全,他当时正在擦一只三八大盖,他背着枪就来了。“钻出来!这两个杂种!”两个司机,举着手钻出来。“我枪毙你两个!”老全说。周围的人哄地一声笑起来。“你们相信不相信?”老全皮色铁青。大家笑容还没停住,就听见“轰!轰!”两声巨响。两条汉子登时扑通、扑通倒在地上,子弹穿过背心又打进了汽车。鲜血溅了老全一裤子,众人的脸一时青了,愣了一阵,老全也愣了一阵。据说,老全当时以为枪膛里没有子弹,只是想吓唬吓唬,想不到打死了。死了。就装进麻袋埋到厂后面的山坡上。当时武斗,死两人不算什么,时间一久,这件事也就被忘记了。
老全被判了二十五年。他的媳妇至今还在等着他。他们的儿子,已经上中学了。
三毛.
三毛是上海人,生得白手白脸,精明能干的样子。据说是苏北一带的人,父亲是个老K,他本来是可以当小K的。据他说,他父亲一生玩过好些女人,很幸福。
1958年他来云南支边,工作积极上进,还评过先进生产者。当时没有职工宿舍,男男女女住在一间大仓库里,中间用草席隔开。一个上海阿姐,爱着三毛。要他夜里从草席底下钻过去。三毛,夜时两点钟钻过去,第二天就把这事报告了领导。三毛,受到表扬;那个阿姐,被开除,一个人回了上海。
“文革”时期,三毛当了厂里二把手。他对工人很好,国庆节,全厂放假两个星期。他原来讲话不自然,结巴,又常常不由自主地抠鼻孔。他关起家门,对着镜子练了半个月,一天喝三壶开水。后来他在市里开会,很有风度,像列宁,当了市委常委。三毛不忘厂里的同志,常常乘着小车来厂里,吃饭喝酒。他养鸡的笼子,很现代化,可以自动清扫鸡屎,是同志们送他的。
三毛喜欢游泳,他常常率领一卡车人去金殿水库游泳。小车在前,大车在后,还带着铝板制成的跳板,他跳水跳得极好,飞燕式。
市里的郭书记,被另一派追捕。三毛把郭书记抢到厂里,藏在他家,让他爱人,杀兔子,杀公鸡,包饺子招待郭书记。后来又把郭书记送回老家避难。郭书记后来常说:“三毛同志,有缺点,但本质是好的。”
1976年,毛主席逝世。三毛在市里的追悼大会上放声大哭,军大衣的袖子,都被泪水濡湿。郭书记说:“这个同志,对党是有感情的。”
过了几个月,三毛和几个人策划外逃,还带了中央文件,空白证明。那几个一同策划的人,都跑了,在边境上被抓住,判了五十五年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三毛在家中大衣柜里蹲了一个月,后来自己跑到公安局去自首。
交待罪行,揭发同志,被他糟蹋过的姑娘,也一个不漏地说了。因为他坦白好,使案子破得很快。他只被关了三个月,就释放了。厂里不敢再要这个人,开除了他,他就自己去找工作。
他后来混得不错,有技术,有领导才干,当了一个大集体单位的副厂长。
许多过去的兄弟,都在他厂里当工人,工资开得很高。三毛,买了一幢房子,一辆日本摩托,和过去的老婆离了婚。
阿海军阿海军,是杨春生的绰号。他从部队复员来厂里时,昆明正在放内部电影,日本片《啊,海军!》。据他说,他是东海舰队下来的。他个子矮小,裤子像是随时要掉下来,裤脚拖在地上,很脏,很窝囊的样子,大家不大相信他竟是海军,见了他,就大呼一声“啊一海军!”故意拖得长长的,大家听见,就哄笑起来。有一回在水库,人家一定要他游泳,他死活不肯下水。几个强壮的工人,就剥掉他的衣服,四脚四手抬起来:“一、二、三!”丢下水去。他竟不会游泳,扑腾了一阵,才挣上岸来,又是咳嗽,又是笑,高兴得像只鸭子。
他很笨,才上班三天,手指就砸裂了一个,休息了两个月,指甲还没长出,又来上班。组长叫他跟着小雷学电焊。小雷比他小五岁。个子却比他高。他常常跟着小雷去吃早点,由他出钱。小雷常指使他:“阿海军,给师傅买包烟去。”阿海军,就扔下工具,跑着去买烟,但小雷嫌他是湖南人,听不懂他的话,懒得指点他。他就自己学,中午大家下了班,他一个人开着电焊机,在废钢板上焊来焊去。但他总是焊得像鸡屎,焊不出那种好看的鱼尾纹。因此组长分工,总是让他干搬搬运运的活,他倒不在乎,一副很乐意的样子。
他干活,常常一干起来就忘记时间。冬天大家都去烤火,晒太阳,他还干。大家有些怪他,觉得心里不自在。他从来没有评过先进,评先进时,他最爱发言,对每一个人评头论足,但似乎大家也不大听得懂。他喜欢写东西,写了就拿给小组的同志看,同志们看了,也说不出什么。
他找了一个媳妇,比他大五岁。油桶形的女人,他却出奇的瘦,那女人,天天跑来厂里,要求把阿海军调到她的厂,阿海军也很高兴,常常说:我要调了。那口气,好像他是要调到天堂去。后来他调那个厂,当搬运工,他的女人,出工伤事故,死掉了。阿海军因此神情恍惚,据说有一天把一个过路的妇女,误认成他老婆,走过去扶那女人。女人大惊小怪,他被当流氓抓起来,又分辨不清,只是不断地说:“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后来他写了检查,触及灵魂深刻,才放掉。
女人死了,他在昆明又没亲人,就回湖南故乡去了。听说,又当了农民。
1985年.
巷巷.
昆明北边,有一条柏油大马路,笔直开出去十分里,路两边,尽是工厂。这一带,是昆明解放后新辟的北郊工业区。五十年代,坐汽车在这条路上走,路两边全是红砖围墙,绿漆大门,挂着白底红字的厂名牌牌。稍远一点就是烟囱林立的厂房,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后来,大跃进,这些工厂的大门口就先后建起宣传栏,一律砖砌,镶着大玻璃橱窗,三饭盒那么厚,一个大人一个小人那么高,长可并列二十来人。白雨檐、红墙面,阳光好的时候,远远看了,就仿佛厂门口站着两排持枪肃立的兵士。
煤机厂的大门口,也不例外地修起了宣传栏。有了宣传栏,厂门口热闹起来,绿漆大门就看不见了。玻璃橱窗一星斯换一次,劳模照片、光荣榜、标语、宣传画、民歌……凡一出刊,工人们就围着看。后面的小孩子看不见,就骑着他父亲的脖子;看见父亲的照片,就用一个指头戳他爸爸的头,说:“你,你……”办宣传栏的干事,因此很得意,被几个女工爱着。以后宣传栏后面的空地,盖起了两层楼的职工宿舍,一边一幢,把宣传栏夹在当中,它感觉上就像是一条宽巷了。工人们就把这两块宣传栏叫做“巷巷”。
“文革”年代,造反派嫌在玻璃橱窗里贴大字报麻烦,也不气派,就砸掉了。一盆面糊,一把扫帚,人高的大标语,几打帚扫上去,就贴稳了。威风凛凛,干净利索。只是工人们下了夜班从巷巷里过,心里有些发毛。巷巷里路灯暗,那些大红纸上的黑字,仿佛些鬼影,人不觉说话也要放低了声气,似乎怕那些标语听见。好在宣传栏并不直接连着厂大门,还隔着一些距离,于是那条缝隙就成了小路,刚好可容一个人通过。下夜班的工人,就从那小路绕过宣传栏回宿舍。只是在白天,大家才从巷巷里走,厂里要出什么事,看看巷巷里贴什么,就知道了。
武斗期间,巷巷派了大用场。造反派用麻袋装满沙,把巷巷垒起来,架上机枪,巷巷就成了碉堡。另一派来攻过几次,一次也没有攻进来。有几个不怕死的,硬冲过来,马上倒下,如锯断的树。血流在柏油路面,又淌进路旁的水沟,把原来有些发黑的水,染成一种玫瑰花那样的颜色。柏油路面上的血迹,下了好几场雨,才看不出来。武斗停止后,巷巷又打通了,仍贴一人高的标语、大字报。那时候已是七十年代,工厂里干活的时间少,又常常停电。没事的人就跑到巷巷里去在一起消磨时间。站着的,蹲着的,坐着的,一大条横躺着的……吸烟、吵架、讨论大字报、敲饭盒、扳脚趾头……说话者声气要大,这样才两边都听得见。那时工厂有句俗语:“欢呼停电。”一停电,大家就欢呼雀跃,“走,巷巷吹牛去”的招呼此起彼落,这时巷巷就成了工人的消息集市。工人们又把消息分为几种,“大观楼新闻”(大观,大官的谐音)“参考消息”(指各种大话、瞎话、牢骚)“马路新闻”(关于出口转内销之类)“汗裤新闻”(关于于男女私事)。你讲给我听,我讲给他听;或一个主讲,大家讨论。因此巷巷里又增减出“八大牛皮王”,在厂里赫赫有名。谁家要揭谁家的短,也到巷巷里去;一嚷嚷,全厂尽知。倘遇上一窝人正在讲某某如何,恰好某某从大门出来,有人就低低一声:“来了!”十几双眼睛一齐扫将过去。这不过十几米长的巷巷,据说有人从这巷巷里过,过完,内衣已被汗水湿透了。脸皮薄的女工,是不敢往巷巷里过的,她们走小路。
巷巷热闹了好几年,后来附近的农民也来卖白菜、卖酸菜、卖苦瓜,但不见卖肉的。三千人的工厂、车间里找不到人,你要想找谁家要揭谁家的短在巷巷里找不着也问得着。
1978年以后,巷巷冷落了。工人白天忙着上班,苦奖金。晚上要进城买东西,烫头发;有的要上夜校,有的在家中看电视,就没有闲心再来。
只有几个光棍,偶尔还在那里坐坐,说一两句话,晒晒太阳。标语之类逐渐消失了,于是两块大墙便荒凉下来,雨檐朽掉了也不去修,任它风吹雨淋。
时间一久,从前涂上去的大红油漆和水泥面子,就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砖来。有些地方,从前糊着的没有撕净,发了黄,发了白,于是那两块东西,就斑斑驳驳,竟像是两块墓碑。有的懒人,就在那墙报脚倒拉圾。
去年我回厂里,发现巷巷不见掉了。听守门的毛大爷说,厂里要绿化环境,就拆掉了。坐在汽车上从公路上过,又可以望见那绿漆大门,只是门口有假山,有喷泉,有夹竹桃,还有一小片竹子。外地人见了,还以为那是一处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