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肯定是一场大风惹的祸。
村东头的那棵老柳,从两米多高的河堤倒向水面,静静地歪在那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村里人都叫它歪柳。
很多年了,歪柳一直歪着。它太老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再也站不起来了。或者,它可能把生活中的把戏都琢磨透了,觉得这样歪着,也是一种挺不错的活法。
村子里的人,却总是喜欢直着腰板堂堂正正地活着。难免会有几场大风把他们中的某些人刮歪,可他们总要想方设法再把身板弄直,否则,一辈子只能低着头走路了。
谁也不愿意一辈子低着头走路,你说是不是?
福海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
福海从城里回来,抬头挺胸在村子里走来走去,牛气得很。大伙儿看他的眼色都变了,红的、绿的、蓝的,异彩纷呈。
福海在城里的几年究竟搞了些啥名堂,村里人谁也不知道?问他,他什么也不说,一脸高深莫测。
但有些事大伙儿还是看明白了:福海这东西是发了财回来的。怎么说呢?有以下事实为证:福海回来没多久,就盖起了四间大瓦房;福海找到水珠她爹,摔出两万块钱,说是要娶水珠做老婆;水珠她爹乐得屁颠屁颠,当天中午就醉得一塌糊涂。
不少人认为福海有点反常。水珠是有了主的人了,她跟春生相好谁不知道?两个小人儿整天黏黏糊糊往一起凑,还经常在歪柳那疙瘩练习亲嘴,被人撞见好几回了。老辈人留下一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家婚”,福海这是要犯哪门子神经?难道仅仅由于水珠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么?
好心人去劝福海,福海却说:“我就是要娶水珠,她要是没主儿我还不要她呢。”
这话很快就通过众人的嘴在村子里传来传去,听到这话的人心里都有点发紧。
有人想起来了,说福海从城里回来那天,在歪柳树下跪了足有两袋烟的工夫,不知道是为了个啥。
有人还想起来了,三年前,福海离开村子那天,不是也在歪柳树下跪了两袋烟的工夫么?
三年前还有些事儿大伙心里也都清楚。
那时候,福海和玲儿相好。两个小人儿很像今天的春生和水珠,整天黏黏糊糊往一起凑,也经常在歪柳那疙瘩练习亲嘴。后来,玲儿却嫁了个开豆腐坊的。玲儿她爹逼着,没办法。福海和玲儿两个人抱着歪柳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全村人都听得见。
把这些事前后联系起来,村里人的脸就有点苍白,怕是又要出点什么事吧?
事实却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很快,福海和水珠就办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婚礼。人们偷偷看水珠,发现水珠满脸喜色,好像并没有哭过。
春生离开了村子,临走前发了个誓:三年后回来,一定要盖八间大瓦房,娶一个比水珠更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婚礼上的福海倒是显得有点晦气。
大喜之夜,几个好事的年轻人偷偷来“听房”,却听见福海和水珠正在屋子里拌嘴。
福海说:“昨晚,你和春生怎么不哭一哭呢?我在歪柳那儿等了一夜,你们也没来。真他妈的太不像话了。”
水珠说:“有什么好哭的?你比春生有钱,我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福海说:“你们不哭,我心里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接着,传出一声爆响,像是碎了一只碗。
此后,人们觉得福海在村子里走路的姿势跟刚回来的时候有很大不同,怎么看都显得有点歪。
时间和现实会逐渐改变一个人的行为,有时候,只一瞬间就会产生巨大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