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黎光
我有过一次难忘的快乐体验，这个体验发生在桑科草原。
1998年的8月，我去过一趟拉卜楞寺。拉卜楞寺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夏河县，它始建于1710年，历史不算太长，但拉卜楞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宗主寺之一，在佛教界影响很大，至今仍有八百多僧人，吸引了不少远方的客人和信徒。
但是，拉卜楞寺给我留下的印象没有桑科草原深。桑科草原在拉卜楞寺西边，驱车不到一小时就到了。桑科草原是高原上的草原，天蓝得叫人心旷神怡，地绿得让人如醉如痴。一条小河从草原深处流出，潺潺的流水养育着草原上的藏族牧民。
突然来了一大群骑着马的藏民，把我们团团围住。桑科草原的旅游刚刚起步，除了骑马，几乎没有什么旅游节目。朋友告诉我，马是藏民家里的，骑一次十块钱，和藏民照相一次一元钱。我看见一个大概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由于牵来的马比较小，在人群中挤不上来，急得要哭的样子，我就要了她的马。
我们向草原深处骑去，小姑娘坐在我的身后。一路上，她的马很不听话，不时地停下低头吃草，急得她跳上跳下，鞭策着她的小马，累得满头是汗。于是我就从马上下来，让她也休息一会儿，我俩坐在草地上说话。小姑娘只能说几句简单的汉话，她告诉我她叫卓玛，今年十一岁，爸爸有病，她只读了一年书就回家帮助妈妈放牧，小小的年纪承担着生活的艰辛。卓玛拔了几根青草含在嘴里，静静地听着我说，她很聪明，我讲的话她都能明白，不时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到开心处，就在草地上打一个滚。天真无邪的笑声在草原上回响，把一股快乐的感觉传染给了我。我和她一起开心地笑，和她一起在草地上打滚。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地开心过了。
卓玛穿着一件很旧的绣花衬衣，她和我说话时，不停地用手抚平领子上的小花。我和卓玛照了一张合影，给了她五元钱。她拿着钱，看着我。我告诉她不用找了。她非常开心地把钱放进一个小口袋里。
一会儿，她又拉来了一个小姑娘和一位满头白发的藏族大娘，要我和她们照一张相。我明白她的苦心，是想让别人也挣到五元钱。我满足了她的要求。
中午我们在一家帐篷饭馆吃饭，我让卓玛和我们一起吃，卓玛又跑去把她的伙伴和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喊来，我特意多要了几个菜，让她们都吃饱吃好。
分手的时候，卓玛和我有点依依不舍。她站在我的身边，手拉着我的衣角用生硬的汉话问我：“你要去哪里？”
我说：“我要回家了。”
她又问：“你的家在哪里？”
我说：“我的家在深圳。”
她又问：“深圳在哪里？”
卓玛和我依依不舍，是因为她和我在一起非常快乐。我知道，随着我的离去，她的快乐也就消失了。
突然，我想送卓玛一件东西，让她的快乐能延续下去。就问她喜欢什么？卓玛笑着不回答，用手抚摸着那件绣花衬衣衣领上的小花。我明白了，问：“哪儿能买到绣花衬衣？”
卓玛立即用手指着远处的几间房子。
我说：“带我去。”
卓玛立即翻身上马飞身而去。我坐着小车也没能追上。
呵，那儿原来是一个小卖部，只有一间店面。非常显眼的地方，挂着一件白色的绣花衬衣，只此一件，可见卓玛心仪这件绣花衬衣已经很久。我花了五十六元钱买下了这件衬衣，送给了卓玛。
返程的时候，同行的伙伴都说我今天大发善心。给我们当导游的一位藏族小伙子却严肃地说：“你这样不值，因为她（指小卓玛）没有为你做什么。”
我笑着说：“值，因为小卓玛给我带来了快乐。”
久居闹市，竞争激烈，身心疲惫的时候感觉麻木。爱不起来，恨不下去，一切都似是而非，缥缈无根，总是找不到快乐的感觉。其实，人在帮助别人当中往往会体验到一种说不出的快乐。我在与卓玛的相处中，体会到了一次已经久违多年的快乐，这种感觉一直延至今天。为此，至今我还在想念远在桑科草原上的小卓玛。
我完全明白，一件五十六块钱的衬衣根本改变不了卓玛困苦的生活，但是穿上这件新衬衣，至少会让卓玛快乐半年。用五十六块钱买来半年的快乐，你说值，还是不值？
我也为卓玛的快乐而快乐。那么，用多少钱能为我们这些身居都市的人买到半年的快乐？
快乐是无价的。
我完全明白，一件五十六块钱的衬衣根本改变不了卓玛困苦的生活，但是穿上这件新衬衣，至少会让卓玛快乐半年。用五十六块钱买来半年的快乐，你说值，还是不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