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眉眼弯了弯,率先走近一具尸体身侧,指着解剖台前悬挂的记录板,说:“尸表检验已经有法医做过了,结果我们可以看看。”
解剖是在尸表检验后才能进行,甘甜甜应了一声,跟他将盖在死者上的白布挨个取下,露出几具尸体的真容,对照记录板上的内容,仔细比对尸身上的痕迹。
八具尸体中,大部分是黑人跟二黑混血人种,肤色本就较深,淤青颜色不甚明显,所以,更加映衬出夹杂在其中的一具亚裔女青年的尸体尤其得惨不忍睹。
那具相对白皙的身上大伤小伤伤叠着伤,青紫一片连成一片,光看她身上大的几处伤就已经够怵目惊心:左脚踝积血肿大……右小腿变形扭曲……膝盖有淤痕……左右两手腕有勒痕……颈部有明显青肿……鼻梁骨疑似断裂,鼻子都歪了……
甘甜甜不由多看了她两眼,教授绕着几具尸体走了两圈,停在了甘甜甜身边,道:“我们就从她开始吧,黑人身上携带病菌较多,或许死于传染病也未知,棘手,先从简单的开始。”
甘甜甜点头,拽了拽手套边缘,将手套调整得更加服贴后,她谦虚谨慎地问了句:“教授,需要采用什么方法?”
“这具你负责,中国姑娘,这是你们亚洲人,你熟悉不是吗?你自己想用什么方法就用什么方法。”教授居然理所当然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甘甜甜被兜头好大一块儿馅饼儿砸得晕头转向,半晌才反应过来,立马回道,“直线切开入路法!”
“请便。”教授闲闲地耸肩,“你随意。”
甘甜甜吸了口气又吐出,从教授的工具箱中挑了相应的工具,以下颌缘正中为起点,准备以颈、胸、腹部的正中线做直线切开皮下组织,自切口向两侧分离颈部皮肤,使皮肤与皮下组织和肌肉进行分离。
甘甜甜一手按压着尸体表面,一手稳稳当当地从下颌入刀,控制着下手力道跟角度,刀口慢慢向下走。
她俯身微微贴近死者,完着这步后,果然发现这具尸体的颈部皮下组织有明显的血肿。
教授站在她对面,无声地点了点头。
甘甜甜低头,再分层剥离检查皮下组织跟各层肌肉,检查其甲状腺软骨、环状软骨及舌骨有无骨折,颌下腺、甲状腺有无肿大、出血。
她靠近死者头部,正眯眼低头扫过死者的下巴,突然“咦”了一下,视线不由上移。
甘甜甜这时才注意到,这具尸体严重充血面皮青紫下的五官面貌,似乎颇有些眼熟。
甘甜甜皱着眉头,半晌后,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这人却是……
却是她认识的一个人——毛佳佳!
甘甜甜忍不住松手,瞪着解剖台上的年轻女子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甘甜甜从18岁接触尸体以来,第一次碰到认识的人的遗体。
这也是所有法医,最不愿面对的局面。
教授诧异地拧眉,投向她的视线中带着疑问,他莫名其妙地道:“赶天天,你怎么了?”
甘甜甜没说话,梗着脖子缓过了劲儿,这才冲教授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解释:“这是我认识的人,我去年九月份跟她合租过不到一周的时间。”
教授眉间一跳,果断摆出了终止的手势,他说:“你等等,我需要与警方通话,再次确认死者的身份。之前他们告诉我,这批尸体都是没有证件并且无法识别身份的人,所有我们才可以涉案解剖。如果这些尸体有身份,那么应该先通知相关人士认领尸体后再做处理。”
甘甜甜点头,觉得心头还是有点儿堵,她手撑在毛佳佳尸体旁的台子上,等着教授卸了手套出去打电话。
室内的温度,似乎登时就降了下来,甘甜甜背靠着毛佳佳,视线放空虚虚搭在墙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初认识毛佳佳的那两天,只觉得这人也同蔡茵一样,是被宠坏了的公主病大小姐,人前一套小白花人后一套黑肚肠,每天给人打电话翻着花样黑她,措词真真假假参杂。
甘甜甜今年二十七,毛佳佳不过二十一二的模样,她自己当年中二病的时候,也时不时能把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所以,她是真心懒得跟比她小了快半轮的毛佳佳计较。
而且毛佳佳嘴贱虽贱,跟人瞎掰事实吐槽她的时候却从来没有点名道姓,不过一句“我室友如何如何”,甘甜甜要是自我承认扑上去揍她,那才是真没事儿找事儿。
毛佳佳对于甘甜甜来说,不过就是个很可能明天一觉起来,就分道扬镳下半辈子再不相见的傻棒槌,她连一点儿心思都不想往她身上搁,看一眼都嫌多余。
这样一个人,本身从出现起,就被甘甜甜果断划上了“X”,判了终身制的监禁,一个“有病”就概括了其所有。
只不过这人再傻棒槌,却也不致死,而且还是如此死相凄惨。
甘甜甜忍不住偏头从毛佳佳尸体的脚部扫到头部,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谱,她的死因,光看尸体表面的这些淤痕就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她恐怕是死于——机械系窒息。
过了约莫不到一个小时,教授回来了,他重新带好手套对甘甜甜摇头,解释道:“她虽然什么没有证件,但是通过照片辨认,身份是已经通过大使馆确认过了的。这位女士在意大利没有交情深厚的朋友,在你们中国也没有家人了。”
甘甜甜诧异地心道:那她当时哪儿来那么多人,每天可以轮流给人家打电话黑她?她不是自称有很多朋友的?
“我们只需确认这个人可以解剖就行,剩下的我们暂时不用知道。”教授察觉她表情中明显带有疑惑,一副公式化的口吻说,“你可以继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