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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时光·晚餐

“咚咚咚”,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一个脸颊上的皮肤略显苍老的男人站在这扇海蓝的窄门前。他并不高大,身上穿了一件墨绿的夹克,夹克的胸前有一大一小两个口袋。左边更大的口袋里放了一包他最爱抽的烟,右边较小的口袋立着一只空气打火机。

这种打火机能利用空气打火,在被发明出来后由于它的环保和便捷而被广泛使用。除此之外这种打火机还有一个吸引人的地方是它的火焰可以调节颜色。

男人胸前口袋里这只打火机从它到男人手上的时候开始,就只燃烧过一种颜色的火焰。那是一种特殊的蓝色,这种蓝色不会让看见的人觉得寒冷,它是一种淡淡的温暖,夹杂着微量的忧伤,就像现在男人脸上的表情。

这只打火机的蓝色火焰是霍妍调制的,打火机是某一天黄昏的时候,她送给她父亲的礼物。原因不是这个节那个日,只是因为突发奇想。

在霍妍送这只打火机给她父亲之前,他父亲一直用着很老的那种汽油打火机。在霍妍送他打火机之前,这个新鲜的东西从没有吸引过他,尽管它的确吸引了很多人。

那时候他每天至少要抽一包烟,把牙齿都给熏黄了。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他的牙齿早就黄了,在他每天抽三包烟的时候。

几年前的一天晚上,当霍游铭听见霍妍躲在房间里哭的时候,他决定要戒烟,但只是戒了几天,之后就忍不住了。不过吸烟的量的确在慢慢地减少,到后来的一天一包,再到霍妍送他打火机后的三天一包。

他现在有时觉得自己不再需要烟了,不过仍然习惯在左边口袋里放一包烟,在右边口袋里放上霍妍送他的打火机。

他总是会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拿出打火机,点亮那种特殊的蓝色,然后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它,就像这火焰里面有一个世界一样,或许他真从里面看出了些什么。不论他看出些什么,一定不会再是一支下一秒点燃的烟,那种东西已经诱惑不了他了。

男人坐在轮椅上望着眼前门上星星的图案出神,眼睛里倒映着门上明灭的星星。门突然无声无息地开了,男人眼中的星星转瞬间变换为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女。这身影让他干燥的脸庞露出了笑容。

“吃饭吧,我做好了,有你最爱吃的牛排。”

“爸,你又亲自下厨做牛排了啊?你真是太好了!”霍妍给了他爸爸一个熊抱,然后推着他的轮椅穿过狭小的过道。

“反正今天在家没什么事可以做,就干脆给你做一顿晚餐了,看你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做晚餐的打算吧?”霍游铭的眼睛看着客厅那张黑色长桌笑道。

“对……是不打算做来着,因为不知道爸你在家,我是打算醒来后叫点外卖的。这几天都放假,中午有些累,就一觉睡到了现在。要不是你敲门,我估计还得睡上一个钟头。”霍妍把霍游铭推到桌前后俯身把桌子上的菜浏览了一遍,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气。

霍游铭望着他的女儿,说:“你一下午就没听到家里有什么响动?我可是15点就回了家,你没听见?还是没想听见?”

霍妍翻了个白眼,支支吾吾道:“哪有那么复杂……我只是,只是,睡得太舒服了就不想起来了。声音是听到了,但我正做梦呢,我以为我梦见你回来了,没想到你是真回来了。”

“今天下午开始饭店要装修一段时间,我这个厨师这段时间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你还说呢,这么好的厨艺天天做饭给别人吃,都不管你女儿了。这段时间您老就给我当御用厨师吧。”霍妍嘿嘿一笑,转身指着厨房道,“咯,那就是你的御膳房。”

“好吧好吧,朕就给朕的公主当几天厨子了,只是不知朕的爱卿有何感想。”说罢,霍游铭低头看着脚下。一只雪白的小猫从地板上窜到了霍游铭旁边的凳子上,嘲着他“喵”了一句。

霍妍惊喜地笑道:“爱卿说甚好甚好。”

听到霍妍的话后,这只被霍妍取名“爱卿”的小猫又慵懒地“喵”了一句。

霍妍从厨房端来一盆热水给她父亲洗手,把水倒进一个桶里留着浇花后又回到了客厅。

黑色长桌上摆好了三副碗筷,霍妍坐在霍游铭的左边,霍游铭右边还有一个空位子,凳子被擦得一尘不染。

“小妍,要不叫你妈妈出来一起吃饭吧,很久没和她一起吃过饭了。”霍游铭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嗯,你摆了三副碗筷不就是想和妈妈一起吃顿饭嘛,我知道的。”霍妍拿出手机在上面飞快地点选了几下,一个面带微笑的妇女出现在霍游铭右侧的空位上。

霍游铭望着这妇女出神。妇女的脸颊依然光洁,不像他那样开始生长沧桑的皱纹,一头乌黑的秀发也完全不同于他已经斑白的头发。

霍妍独自埋头漫不经心地吃着饭,时不时伸手夹几下菜,饭吃了一半,见霍游铭仍然望着对面的妇女出神,不由说道:“爸诶,你再不吃饭菜就真的凉了。”

霍游铭仍是望着那个妇女,她一成不变的微笑让他感到胸口的压抑,十一年前这微笑在他眼里就是冬日里的太阳,十一年后的今天,霍游铭再看这微笑,恍然之间觉得太阳没有了,只有冬日。

“终究是假的,哪怕再真。”霍游铭长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微型全息投影仪。

“老爸,别想太多了,吃饭吧,你还有女儿我呢……”霍妍的话说了一半之后,语气不知怎么骤然变得有些悲伤,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霍游铭伸手揉了揉霍妍的脑袋,笑道:“对啊,吃饭吃饭,我还有这么一个让我骄傲的女儿呢!”

霍游铭一边吃着饭一边问霍妍道:“你今天晚上是有什么安排吗?”

霍妍俏脸一红,支吾道:“没,没有什么安排。”

“真的?”霍游铭一脸“阴险”的神色,显然看穿了自己女儿的那点小心思。

“其实……”霍妍顿了一下,“其实是有一点小小的安排。”

“跟爸说说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霍游铭一边夹菜一边笑着说道。

霍妍只好如实招来:“其实本来是打算今天晚上和朋友到外面玩的。”

“小妍啊,你少说了一个字。”霍游铭意味深长地望着霍妍,笑道。

“什……什么字啊?”

“其实是男朋友对吧?”

“啊啊啊!爸你怎么能这样!”

“我女婿叫什么名字?”

“徐恒……”

晚饭过后霍妍收拾了碗筷,然后就陪着霍游铭在客厅看电视,餐桌边上那一道投影在晚饭后就被关闭了。那是霍妍妈妈还活着时的模样。

霍游铭见霍妍陪他看电视,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诧异地问道:“小妍你不是要出去的吗?”

霍妍回答说:“今天晚上就不出去了,就在家看电视好了。”

霍游铭说道:“要出去就出去吧,玩得开心一点,不用管我,我自己在家看看电视就好了。”

“不是啦,是徐恒他中午打电话来说他晚上有点事,所以就不能陪我了。”霍妍语带怨气,有些失落。

“傻丫头,你就因为这个睡了一下午啊?”霍游铭恍然大悟。

“嗯……”霍妍抚摸着怀里的爱卿。

霍游铭笑着摇了摇头道:“看电视吧。年轻就是好,能为了这样的小事睡一下午,怕是连猪都比不上了。”

“爸你……”霍妍一口气噎住。

“我怎么了?”

“有你这样挖苦女儿的吗!”

霍妍坐在自己舒适的小床上看着窗户出神,悬灯的暖光晕染了米黄色的窗帘。她想起了十一年前的那场车祸,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像往常一样回家后却没有了那个女人啰嗦的声音……然后不知不觉自己就已经这么大了。

霍妍眼前闪现了很多画面,它们像寂寞的红绿灯那样跳转,温暖的还有悲伤的。霍妍回过神来的时候忘了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但已经泪流满面了。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2056年12月7日22点整。没有徐恒给她发来的信息。霍妍盯着手机屏幕,呆呆的又等了半个小时,仍然没有等到。

她决定要好好惩罚一下徐恒,一个星期都不理他了!不对,一个星期太长,五天,不对,还是两天好了。对,就两天不理这个坏人!让他后悔去吧!

霍妍想好怎么惩罚徐恒之后轻轻地躺了下去,伸手把被子紧了紧,裹住了自己,只露出半个脑袋轻轻贴着身旁坐着的泰迪熊。进入梦乡的前一秒,霍妍在恍惚之中把两天改成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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