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关奎,一整天在田地里忙活得几乎喘不上一口气,但他一股脑儿心思却没一刻不在想着家里的娇娘子。
也难为他,新婚燕尔,自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最好!偏偏碰巧遇上农活忙时期,为了能让娘子和娘亲吃上肥美的猪肉,他只能忍一忍了。
不知道洛洛今天在家怎么样,娘亲应该出门去了吧。洛洛做事认真,不知道忙得还记不记得按时吃饭呢?家里似乎也没什么更好吃的,唉,都怪他没用。关奎想得很入神,埋头自顾自干着活,没注意到田地里头人个个接暗号似地,你瞅瞅我我推推你,一脸八卦的兴奋模样。
“真的吗?这消息是真的吗?!”一妇人一脸激动伸长脖子朝左边田地里头的许大娘贼兮兮喊了句,又往关奎家田地这边看了过来。其实,她除了打量关奎的反应外,也本想瞧瞧文家人的表情,可惜刘氏一家今日并无人过来。
“看来是真的了!瞧瞧,刘娘子她居然舍得让她家那位放工一天,这可是破天荒哟!准有事情!”另一妇人把头点得好比她家汉子手中的榔头,微微骄傲地宣布着她的发现!
一向与关奎家不对盘的李大娘听着,用鼻子重重冷哼了声。果然,大家的目光立即转向她,等着她有更新鲜更带劲的消息爆料。
“我说关大娘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李大娘口比刀锋利,手中的镰刀却丝毫不停下来:“你们说,放着那么好的文小娘子不要,非要找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屁股还那么小的!横竖被吃透家底不说,到时若是生不出个一儿半子的,我倒要瞧瞧她跟谁哭去!再说了,这下好啦,人家文小娘子这般模样身世的姑娘,能瞧得起她家就不错了。看看,这不来了个模样那般俊的小伙,听说还是个县令的侄子呢!啧啧,那叫一个般配呀!关大娘呀,这下母猪产仔公鸡打啼,想悔都没处悔咯!”
大家听着,皆连连点头赞同。
原来,这个“消息”的起因,是在两天前。里正家突然闭门不见客,村里边的事情也推说几天后再理会。关村的人们暗暗纳闷,毫不迟疑地,她们立即提高警惕,两只眼睛两只耳朵无时不紧盯着文家那在他们眼里无意于皇宫豪华的大门!
果然没让她们失望。紧接着,经一个文家的厨房伙计的婆娘证实,那一天文家杀了整整五只大公鸡!那可了不得了!这下,关村的人都确认,里正家肯定来了个大贵客!这下,她们越发盯紧了文家的一举一动!
再紧接着,一个文家的远房亲戚的小姨太家的小娘子正是关村中人,经她证实,里正家最近的贵人那可是从婴县来的,人家模样那个俊哟!关村的人那可是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得出来!最重要的,据说,这个俊小伙还是婴县县令的亲侄子呢!
这下,关村的妇人们不需要再求证了。她们现在最兴奋的,除了文小娘子的嫁妆有多少,还有就是关大娘家的反应了。
“要我说,关大娘肯定肠子都悔青了!”许大娘有模有样叹了口气,表明了她知道的内情是最多的:“你们都不晓得,这几天哟,她四处找人估摸着文小娘子的意思,啧啧,焦急的模样瞧得我这一把骨头都替她痛了!”许大娘说着,边提起脏兮兮的衣袖擦了擦干干的眼角。谁料一阵风从田地里头吹过来,她衣袖上的沙土顺势被卷入了眼睛中。
“呸呸呸!”许大娘顾不得再说别的,重重连连呸了好几声引得眼泪流出来,这才好受些。
尤小娘子习惯地瓜子脸朝右边一侧,细长眸子便斜斜扫了过去:“要我说,你们这就叫瞎操心。瞧瞧人家关郎对眉小娘子那个好呀,文小娘子搀和进来算个什么事呢?”
尤小娘子这一番话,自是引起了田地里头好一番关于纳妾娶平妻的争论。喋喋不休的争吵声顿时从田地的这头延伸到那头,一时间田地里头热闹非凡。而这些妇人们的汉子们早已习惯了,他们打着赤脚光着膀子大汗淋漓忙着,中间谁家妇人若是争吵得太激动手中活慢了点,保准惹得他们好一顿臭骂。
对于这些吵闹,关奎一向都寡言寡语闷头大干。此时沉浸在心事里的他,更是一个字儿没听进去。待天色晚了下去,他急忙忙收拾好农具跳上水牛车,将一束嫩绿的青草绑在竹棍上,挑到水牛鼻子跟前,引得它一路小跑朝家里回去。
“洛洛!我回来啦!”关奎人还未走进大门,边扯着嗓子喊得欢快。
眉洛洛这才发现天色已晚,她从木头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泥土,赶紧将水桶等摆放好。
“洛洛…”关奎跳下牛车就冲到眉洛洛跟前,却只知摸头傻笑不言其他。
眉洛洛心道真是个憨子,却抬起衣袖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迹,边道:“你去喊婆婆回来吃饭,我再去将饭菜热一热。中午婆婆也不回来,饭菜还剩不少呢。”
“嗯!”关奎点点头,拉着眉洛洛的小手蹭了几下,这才恋恋不舍去卸下牛车,然后去村里头喊关母回来。
等眉洛洛将饭菜热了好一会儿后,仍不见关奎两人回来。她暗觉疑惑,便将饭菜搁置好,走到门口朝右手边里正家方向看了看。不远处隐约可见熙熙攘攘,掺杂着几声吵杂声,不时还有几声尖锐的嘶吼声。
不好!怕是出事了!眉洛洛新月眉一挑,稍一沉吟,而后连门也不及拴上便提起裙摆朝前走去。
这会儿本该是晚饭时间,若按往常,家家户户早该燃起炊烟,闷得大米饭香喷喷惹人流口水了。可现在,大伙儿皆被那吵闹声吸引了过去,纷纷走出家门朝这边聚了过去。即便是一些暂时无法走开的妇人们,也急得将身子探得可比田地里头的泥鳅,老长老长。
眉洛洛一路过去,稻垛后的妇人们指指点点,时不时指着里正家方向,低声说着什么。眉洛洛目不斜视快步走着,她知道肯定发生了些什么事,而且这事情还和关家脱不了干系。
但愿婆婆别闹出个什么乱子才好!
眉洛洛赶到时,里正家早已是一团沸腾热粥了!她并不需要费力挤开人群进去,因为大伙儿还等着她来添油加醋呢!
“我说了,不嫁!不嫁!”尖锐的声音是文月儿发出她,眉洛洛挤进去后,看到的正是文月儿将牛鞭挥得嗖嗖作响,跺脚尖叫着。
“逆女!”文正气得直要冲过去揍文月儿,却被她娘陈氏和儿子紧紧拉扯住。刘氏也护在文月儿旁边,她眼尖瞧见了眉洛洛,立即冲过去指着眉洛洛大骂:“你这狐狸精不是很厉害的吗!让你男人来勾引我家小娘子做啥!有本事就拉回去,现在拉回去啊!”
关母和关奎站在一边,脸色本就很难看。此时一听刘氏这话,关奎赶紧转身一看,果真是洛洛!他听着大怒,当下大步便冲了过来,抢在刘氏碰到眉洛洛前猛地推了开了她。
“洛洛洛洛,你没事吧?”关奎抱着眉洛洛焦急打量着。眉洛洛正要说什么,一旁的关母与刘氏、文月儿个个皆被这一幕气得想吐血。
“奎儿!”“关大哥!”“呆小子!”三人的怒吼声几乎同时想起。互相看了看,关母动作最快,冲到了关奎跟前,重重揪着他的前襟将他拉到文正跟前:“臭小子,还不向里正大人道歉!”她没有让关奎跟刘氏道歉,除了文正是长辈外,更重要的是那刘氏素日就对她们关家冷嘲热讽的,关母对她也没啥好印象。但当着文正的面如此不敬,则无异于在打他的脸。本来文小娘子事情上,奎儿就理亏在先,这会儿可前面别再惹什么乱子啊!
文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文月儿早已怒形于色冲到了关奎跟前,她用牛鞭指着眉洛洛,一手揪着关奎的衣袖,带着哭腔却固执咄咄逼人质问着:“这会儿我要嫁人了,你满意了吧!我到底那里不好!到底那里就不如那个虚假的女人了!你说呀!你倒是说呀!”
关奎被她推得连连倒退好几步,不妨撞到关母身上。关母这一把老骨头了,哪禁得住这般推撞?她哎哟了声,便一屁股重重倒到了一旁!
“娘!”关奎吓得魂都快飞了!他粗鲁地扯开文月儿的手,急忙上前查看去。眉洛洛见此,也赶紧跟着跑了过去。
“混账!”文正啪地一巴掌抽向文月儿:“看你娘都把你宠成什么样了!这婚你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老爷啊!你怎么能打我们的女儿呢!她可是你的宝贝月儿呀!”陈娘子呼天抢地喊着,心疼地抱着文月儿嚎啕大哭了起来!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眉洛洛眉角不察觉地皱了皱,却不语。她只是蹲了下去同关奎小心翼翼扶起婆婆。若是以往,关母早是推开了眉洛洛顺便骂句假惺惺。可看着儿子被文小娘子那般骂,她心底多少有些不舒服。无论她多喜欢文小娘子,儿子才是她心头最宝贵的那根刺,岂能容一小娘子当众给他难堪?
因此,她左右各扶着关奎眉洛洛的手慢慢站了起来。这一幕落在关村大伙儿眼里,好一家母慈子孝媳顺的乐融融画面!大家不由自主将可怜的目光投向右脸颊高高肿起的文小娘子身上。
文小娘子厚而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泪水仍在打转的圆圆眼珠死死盯着关奎那护着眉洛洛的宽阔肩膀,胸口起伏微微喘息着!她的心底是多么绝望啊!自趴在关奎那宽厚的后背之后,她就立誓要嫁给他当娘子!
她文月儿从小到大,虽然算不上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但只要是她提出的,娘亲和爹爹、大哥都会满足她。而她自己,更是个脾气倔强的人。认准的人和东西,决不允许别人跟她抢!她是关村的公主,理所当然没人敢与她争东西。她以为,只要她再多努力一点点,关大哥一定会是她的。
可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在关大哥心中根本就不曾有过她!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发现啊!她不甘心!她不允许!文月儿恨恨擦去眼角的泪珠,猛地睁开陈氏的怀抱,手中的牛鞭唰地扬起重重朝眉洛洛身上招呼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