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Hermantleso Green
“Are you ok?”空中小姐亲切地询问。
在一瞬间,这句话让纪承恍惚地误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四年前在飞机上痛哭的男孩。
他安抚地对空中小姐摆摆手,空中小姐挂着甜美的笑容离去了。这笑容,四年来仿佛未曾改变。
纪承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从小窗户里,看到飞机穿过云层。飞机上的广播放着轻柔的歌曲,是一首爱尔兰的民谣——《Hermatleso green》。
纪承轻轻地跟着广播哼唱起来。在爱丁堡时,他就听过这首歌,它是每一个爱尔兰战士回家时必唱的歌曲,祈望他的爱人仍在他的家乡等待着他的归来。全世界的人也许各自的相貌会不同,但感情却是相通的,这首歌爱尔兰人唱,苏格兰人也唱,他也唱。而可笑的是,纪承发现,他也怀着同样忐忑不安的心情,祈望家乡一切如昔,祈望家乡的那个女孩仍在等待。
直到这一刻,纪承才真切地体会到:他要回家了,经历了一千四百零六十一天的等待,他终于可以回家去了。
他的心里兴奋、期待又害怕,还非常忐忑不安。融不进苏格兰的生活,并不是因为不习惯,其实他很喜欢苏格兰,无论是风土人情还是周围的环境,都让他感到舒适。可是,他的心里总是不安,空空荡荡的,因为这里毕竟不是家啊!但是,当他回到了家,看到一切都有序地进行,那他该怎么办?大家都活在现在,而他却活在四年前的过去。“后来”……还会有他的位置吗?
纪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矛盾,多愁善感得都不像他自己了。他轻轻地笑了,浑然不知那温柔的样子一瞬间掳获了不少视线。空中小姐了然地点点头,这个英挺的大男孩一定是坠入爱河了,只有热恋中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笑容。
纪承轻轻地笑,只因为他想起了苏缡。他在幻想着,如果苏缡看到了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又会扯扯嘴角,一脸受不了地说:“别像个傻瓜一样,好不好?!”
苏缡,纪承在起雾的机窗上随手画着,却写出了这个名字。苏缡啊,我也许在第一次看到你时就爱上你了,连我自己都不自知呢!你知道吗?我常常会想起你,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快乐还是悲伤,想得连心都痛起来了……纪承对着机窗上的名字默默倾诉。
纪承记得他曾对苏缡说,她是好得不够优秀、坏得不够彻底,却又不甘于平凡的人。他还记得苏缡当时震惊的表情,他真的很后悔这样说。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谁又不是这样呢!
纪承觉得自己很卑鄙,他在说了这样的话以后,又留了那样一封信给她。他知道,苏缡一定不会忘记他。不论是出于讨厌、愤怒或是其他什么的原因,苏缡一定会在心里为他保留一个位置。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可是,无论过去或现在,他只是希望能够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就算只是看着也好。
飞机平稳地在高空飞行。纪承放松身体、靠进椅背中,轻轻地闭上眼睛。
苏缡啊……
白色的百褶裙,绿色的草坪,无拘无束的眼睛,长长的头发,年轻的脸庞,她还是笑得那么快乐吗?她还是活得那么自由吗?她还会梦得那么久吗?她的梦中还会有他吗?
苏缡啊……
“这样的成绩,回去能交差吗?”苏缡斜睨着走在她身边的纪承。
“你呢?”纪承笑笑,知道苏缡是在关心他。虽然看上去、听上去不像,但确实是的,他知道。
“我?再差也比你强吧!而且,小妈也不会介意的。”苏缡摇摇头。
纪承还是很高兴地笑着,仿佛只要苏缡没关系就好的样子。他笑得像个傻瓜似的,似乎只要和苏缡在一起就是一件很愉快很愉快的事。见他不停地傻笑,苏缡受不了地给他一个大白眼。
“喂,你这个人很怪耶!我怎么觉得,你考成这样却反而很开心呀?!模拟考年级倒数的第十一名呢,你很强厉害哦!”
纪承还是一径地傻笑,企图蒙混过关。
“你是故意的吧!”苏缡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纪承,“故意学坏,故意逃学,故意考得很差,故意让所有人觉得你不可救药!”
纪承忽然觉得苏缡的眼光很锐利,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但他还是笑笑,“怎么可能?当好学生多风光啊!好了,你到家了,快上去吧!”
苏缡看了看他,也许是相信了他说的,也许没有。但她没有再追究了,只是摆了摆手、走上楼去了。
纪承长长地呼了口气,他知道苏缡是个很敏感的人,尤其是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一种敏锐的洞察力,她总是能很快地了解到一个人语言、动作背后的真正含义。这种人本应该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但奇怪得很,苏缡并不是,甚至她几乎没什么朋友。真是一个大怪胎,纪承松了口气,笑了。
纪承回到家、打开门,发现了一个这个时候绝不可能会出现在这儿的人。
“你们老师打电话给我,让我明天去学校。”坐在沙发上的人开口。
“随你。”纪承冷淡地回了一句,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是怎么搞的,你以前成绩不是很好吗?倒数第十一,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摆?”
纪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说话的男子,很冷淡,很陌生地看着那个人。没面子?那就对了,纪承在心里鼓励自己。
“算了。你王伯伯说了,他有办法把你弄出国,在这儿考不考大学也无所谓。不过,好歹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啊,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
纪承震了震,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会出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第二天,在高****办公室里,纪承漠然地看着在老师面前说话的男人。
“老师啊,其实纪承还是很聪明的。您知道的,他初中的时候还得过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名次呢!您也知道,男孩子嘛,总是贪玩……”
纪承漠然地看着这个人演戏。他恨这个男人,恨这个酷爱面子的男人。当年,就因为面子,这个男人抛弃了跟了他十几年并吃尽了苦的女人,只因为这个人有钱了、发达了,而那女人老了、上不了台面了,就让这个人觉得没面子了。纪承觉得,当年这个人留下他,只是因为那时成绩不错的自己还可以给他脸上添些光罢了。
“你说呢?承你自己说!”男人把矛头指向他。
纪承撇开头,不屑于看男人的脸。
转开头,纪承看到那边苏缡正站在历史老师身边问问题,时而状似不经意地往他这边瞄一眼。纪承知道她很担心他,别看苏缡平时不太理人,每次有什么事都是他强拉着她去冲锋。但纪承知道,这个苏缡啊,是典型的嘴硬心软的家伙。
不管怎样,能看到她,纪承的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
“你说啊!”男人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好几个音阶,似乎有些忿怒。
纪承转过头,看着男人和被吓了一跳的老师,冷冷地挑起了嘴角。
男人似乎被纪承的笑惹怒了。像是受了藐视一般,男人“腾”地站起身、扬起手,“啪”的一声,震惊了办公室里的所有人。
纪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感觉到左脸麻麻地刺痛着。看着男人涨红的脸,他的心里有一种胜利的快感。没面子了,恼羞成怒了,多好!这可是他一直在苦苦追求的啊!
站在另一边的苏缡被吓了一跳,怎样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震撼了她的还有纪承脸上的恨意。印象中,那个爱说爱笑爱生气、老是拉着她胡闹的男孩是从来没有这副冷冰冰的样子的,那双晶晶亮亮的眼睛也从来不是这般死寂的,这是纪承吗?是她认识的那个纪承吗?苏缡有一种混乱的错觉。
大丁不愧是年级组长,在关键的时候总能发挥关键的作用。
“好了,纪先生先消消气。纪承你先出去,我和你爸爸谈一下。”大丁忙不迭地打着圆场。
纪承无所谓地转身就走,视线自然就撞上了苏缡的。她的脸上一副茫茫然的表情,被吓坏了吗?纪承边想着,边拉开门,隔绝了一切关心的视线。
纪承仰躺在学校的草坪上,脸上火辣辣地痛着。太阳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睛。但他的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空荡荡的。
嫩绿的草刺得纪承的耳朵痒痒的,他隐约感觉到脚步声,然后缓慢地停止在他的身边。
“没事吧?”
纪承转过头,看见苏缡跪坐在他的身边,关切地询问。
她这是怜悯吗?纪承恢复了原来的姿势。一个巴掌而已,没什么的,当他苦苦哀求那男人不要赶他母亲走时,得到的是一个巴掌;当他费尽心力得到比赛的名次,满怀心喜地告诉那男人时,得到的是一个巴掌,只是因为他没有得到第一……一个巴掌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心痛痛就算了,纪承觉得自己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
苏缡看着这样的纪承,感觉很陌生,陌生到仿佛几个月前在同一片草地上陪她看星星、眼睛晶晶亮亮的那个男孩不是眼前的这一个。
在办公室的时候,她被吓到了,被那一巴掌吓到了。在小妈的呵护下,苏缡一直以为天下是没有打孩子的父母的;同时,她也被纪承脸上冷冷的恨意给吓到了。如果纪承会愤怒、会爆跳如雷,苏缡也许反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担心。但他没有,他的样子平静得吓人,现在也是一样。
“其实,你父亲也是担心你吧,没有恶意的……”苏缡跪坐在草坪上,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慰他,不太会处理眼前的这种难题。
“你别管我。”纪承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狠狠地盯着太阳,谁也不想理。
苏缡接着又说了什么,纪承觉得太阳太大了,阳光照得他暖烘烘的,脑袋里面也是,晕晕的。“拜托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这个样子让人很受不了啊。到底怎么了,你说呀,别闷着什么都不说,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心痛。这句话,苏缡没有说出口、也说不出口,她只想着要让那个热情、冲动的纪承回来,虽然那样的他常常让她觉得很丢脸,但也比现在这样要好啊。现在的这个纪承让她觉得很难受,就像心脏被人用手掐住似的,有一种窒息的痛楚。纪承听到了。他还以为在他妈妈去世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的心情和他受伤的感受了,听到她的话,他忽然觉得太阳好像又明亮了一圈,更加刺眼了。
“该死的!”纪承喃喃自语,就像说给自己听,“这太阳怎么这么刺眼啊,刺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转眼就要高考了,纪承却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跑回了学校。自从那一天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每天都在网吧、游戏厅、公园或其他地方闲逛,直到精疲力尽,才回家睡觉。
坐在教室的窗台上,纪承一边抽烟,一边在想:他真是堕落得无可救药,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什么都不用做,脑子里一片空白,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日子一样在过,有什么不好呢?
他曾听说苏缡在找他。有那么一瞬间,他欣喜地想回去,想回学校、想见苏缡,想得发疯。可是,下一秒,他却又在想,他回去做什么呢?他是个一心想学坏的人,最好谁也不要管他,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就好,他永远也没资格待在苏缡身边,他不配。
纪承摇摇头,再点一根烟。他不想让苏缡看到他这个样子,真的不想啊!
忽然的一阵脚步声,然后“啪”一声,教室的灯被打开了,明亮的灯光让纪承不适应地眯起眼睛。
打开灯的人是苏缡。纪承在苏缡的脸上看到惊喜,然后她的表情又很快地转为平静。
苏缡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这让纪承有一种被看穿的困窘,他觉得自己赤裸裸得无所遁形。
“看什么看!”纪承恼羞成怒地问。
惊喜消失,平静被淡淡的失望取代。苏缡转过身,仿佛要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纪承忽然感到一阵恐慌。他的心被苏缡脸上的失望刺伤了,他似乎感到苏缡要离开了,而且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在抽烟呢!”纪承胡乱地开口。
苏缡转过头,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那又怎么了”。
“你不是最讨厌我抽烟吗?”纪承涩涩地说。
“你自己都不在乎了,我干吗还管你。”苏缡淡淡地说,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顿时,纪承有一种被遗弃的悲哀、茫然、疼痛、恐惧淹没了他。
苏缡也不在乎他了,这个世界上真的不会再有人关心他了。愤怒、伤心交织成了报复,他轻蔑地笑着说:“我就坏,怎么样?你不是想知道吗?我恨我父亲,我恨他,我就是要坏给他看!像你这种人,没有能力做最优秀的,又没勇气堕落;不好不坏,又不甘心平庸,只是一脸清高地做出一种假象欺骗自己,你以为你又好到哪去?别笑死人了……”
话一说出口,纪承就后悔了,可是又停不下来。他的痛他不想一个人承担,他想要苏缡、想要苏缡陪他,陪他一起痛。纪承看到苏缡的眼睛里闪过震惊,然后她低下头,双肩微微地颤抖,他看不见她的表情。纪承开始后悔、开始担心、开始想道歉,但话却哽在嗓子里,他一句也说不出口,只是僵在那里,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而苏缡只是转过身,关灯、离开,漠然得让纪承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纪承懊恼地狠狠敲自己的头,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着:高考完再解释吧。可是苏缡会听吗?纪承反问自己,然后露出一个苦笑。
通常故事的发展永远不会尽如人意,在这个闷热的六月夜晚,空气中浮动着不安的因子,年少的青涩连同那隐隐萌动的爱情,一同构成了一个未知的后来。
“哎,苏缡,你知道吗?王守义啊,就是原来咱们班个子最矮的那个男生,他现在呀……”
苏缡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茫然地看着对面女孩那一张一合的嘴。四年来定期举行的高中同学聚会上,苏缡觉得大家都没有变,就连她高中时偷偷喜欢过的语文老师也还是那个样子。可是苏缡却逐渐忘记了许多同学的名字,尽管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会见面,可苏缡对他们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就像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苏缡只记得她那张张合合的嘴。
八卦,八卦,八卦……每年的同学聚会都会在这个地方吃饭兼联络感情,每年苏缡也都会在这儿听到无数个关于她同学的八卦。每个人都在说,每个人都在猜测,猜测没有来的人,猜测来了的人,猜测将要来的人,背景、发展、投资前景……猜测一切可以猜测的东西。这么无聊的聚会,为什么还要来呢?苏缡每年都这样反问自己。
第一次,她没来,错过了很多事;第二次,珂珂住进了她家,她和珂珂同时收到了聚会的通知,她是文科班的,珂珂是理科班的。
小妈在晚上问起时,苏缡本想说不去的。但珂珂却出人意料地说了声:“我去。”
苏缡当时真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她以为以珂珂的骄傲,是万万不会让人知道她现在的处境的。但珂珂很平淡地说:“这种聚会不出席,就代表你过得不好,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会随之而来。我自己选择的路,就算很苦,我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不会让那些想看我笑话的人得逞。”
那一刻,苏缡才知道,原来,珂珂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强、还要骄傲。
“你说……对不对?”女孩很豪气地拍了拍苏缡的肩。
“对,对。”苏缡被动地点头,完全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其实,苏缡觉得坐在这儿的所有人混得都比她好,不论工作好坏,总比她毕业半年还在家当米虫的情况要好吧!工作真是不好找啊!尤其是一个像她这样不太出色的学生,想到这儿,苏缡忍不住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噢,还有那个……”对面的女孩在吃了几口菜、喝了几口水、补充了体力后,又开始了她的嘴部运动。
哎!苏缡又叹了一口气,白白浪费了一个星期六晚上。小妈在干什么呢?还有珂珂呢?苏缡忍不住开始幻想她如果在家的情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多舒服啊!前几天买的书好像也不错,再不济的话,睡觉也好吧!或者……
“纪承他……”苏缡的思想还在漫游时,耳朵却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熟悉又很陌生的名字。
“纪承?”苏缡有些生涩地念着这个名字,觉得自己的声音里面有虚弱和不确定的感觉,心里有一种被掐住似的紧绷感。
“是呀,是呀,那个出国的纪承回来了,今天还有可能会来。刚才班主任说的,想想,多让人羡慕,出国镀金回来了呢!档次都不一样了……”
苏缡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她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机械地重复着:“纪承?!”
然后,她又忽然加重语气,表情扭曲地大声叫道:“他——回——来——了!”
与此同时,有一个身影出现在饭店的这个包间里。他——就是纪承。没错,他回来了!准确地说,是今天早上刚刚下的飞机。
接到通知,他就来了,风尘仆仆地赶来,衣服都来不及换。有点皱的大衣,略带疲惫的眉眼,却掩不住他挺拔的身形、俊朗的外表和兴奋的神情。
一走进去,发现包间里面很大,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在人群中搜索那个他思念的身影。从联络人那里得知苏缡会来,当时他还有些惊讶,以苏缡的性格,她应该不会来的,而且除了他,苏缡跟这个班的同学都不太熟的。也许、也许在苏缡眼中,他纪承也是个不太熟的人吧!想到这儿,他给了自己一个苦笑。
很快地,他在人群中找到了苏缡,她还是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在嘈杂的人群中略显无聊地坐着,但眼睛里却有着掩不住的神采。
纪承的心中一阵激动。真好,又看到苏缡了,仍然是熟悉的模样、熟悉的神态,尽管在他的脑海中描绘过千遍万遍她的容颜,但都不及此刻来得真切。纪承禁不住眼眶泛红,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真想冲过去抱住她!当脑中浮现这样的想法时,纪承忍不住呵斥自己,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再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纪承整理了一下思绪,便急切地向苏缡走去,但仅仅走了几步,就被老师叫住了。
老师很激动地询问他的近况,热情得让他无法拒绝。
纪承茫茫然地应付着,心里就像被打翻了五味瓶。对他来说,思念就是一瓶浓郁苦涩的水,四年来,他的心被浸泡得只剩下苦涩的味道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话题,当他再次搜索那一抹身影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熙熙攘攘的大房间里,终究还是只剩他一个人了!
带着些许失落的心情,纪承无奈地露出了苦笑。苏缡啊,苏缡,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可恶,可恶……”苏缡一边咒骂,一边狼狈地从饭店侧门逃出来。
“混蛋!”苏缡忍不住再骂一句。
她看到了,虽然很远,但她还是很确定地看到了纪承。他真的回来了,高了,壮了,还是那张刀刻般的脸庞,但成熟了,眼睛却还是一样的晶亮,一瞬间就吸引住她的目光。混蛋,他回来干什么?苏格兰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死在那里,回来干什么?!回来炫耀他长高长帅了,还一表人才、学有所成、荣归故里、光宗耀祖了吗?!有什么了不起,混蛋!
“可恶,可恶,可恶……”苏缡又开始念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平息心中的骚动。这一次,苏缡开始骂自己。那一刻,苏缡只是一抬头,便撞进了那双眼睛里,他跟老师说话时专注的样子,仿佛四年来没有什么改变,仿佛四年来他一直在、从未离开。如果从前的记忆是一部放映的黑白电影,在那一刻忽然被涂上了色彩,变得生动鲜明起来。苏缡被吓坏了,所以她匆匆地套上外衣,落荒而逃。
逃什么呢?有什么可逃的,苏缡感到一阵不明原因的愤怒。不就是一个高中同学吗?不太熟,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朋友。苏缡呀,苏缡!你怎么那么没出息?人家要是还记得你,你就主动地打声招呼、聊聊近况,寒暄一下嘛;人家要是忘了,你就当是陌生人般擦身而过、潇洒地给个微笑嘛。有什么了不起,你逃什么?!
苏缡给了自己一个苦笑。因为她可悲地发现,她骗不了自己。纪承,对于她来说,永远也不会仅仅是陌生人那么简单,他是她……
“混蛋。”苏缡停下脚步,喃喃地念着,这次分不清是在骂谁。
天很黑,路灯散发出黄色的光芒,映在柏油路上是一圈一圈橘红色的灯晕。
苏缡看着自己拉长的影子,努力地告诉自己:这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不知道眼泪为什么流个不停……
各式各样的小飞虫围在路灯的周围,努力地向光源靠去。除了偶尔的抽泣声外,什么也听不到。
除了眼泪之外,这真的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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