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瀛你到底回来不回来呀,你要回来就快点呀,你要是不回来,梦也给俺托一个,不要让俺在这里傻等。现在林元已经寻来了,这可怎么办?她不敢再在外边野了,她怕林元用扁担打,自家受些疼痛倒没有甚么,肚里的命根根,可吃不消。这可已经整整六个月了,孩子快长的遮不住了,她选一件宽大的衣服穿起来,好挡着自己的秘密。现在,她再等下去,也不知是个什么结局,只好赶紧往家里走。
倒还算好,林元见她回去了,又骂了几声,没有再说什么。多亏今天是中秋节,家里人都忙着烧香、磕头、拜月神,没有找她的麻烦。
这天黑夜,花花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两手摸索着肚子,两眼盯着窗子,只盼着窗上突然看出水瀛哥的影影,耳朵仄楞楞地听着,只盼着突然响起水瀛哥的脚步声……
月明儿倒西了,大公鸡叫明了,花花流的泪把枕头都湿透了,可是,怎么也没有等回他来呀……
花花失望了,水瀛没有回来。
这以后,花花象丢了魂似的,担水老把脚淋的湿湿的,走路老是立住往四下看,傍黑儿老到村口去瞧。好难熬呀,眼看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小包袱怕放在外头也快要烂了,花花实在是没有指望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花花不歇心。
这么大事情,水瀛不会忘了天气,他该回来。
那天夜里,他没有按约定回来,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
花花相信他,花花要等他。
他迟个三天五天,十天八天,就是迟一个月,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这误了约定的天气,他哪时才能回来,怎么才能联系上呀?
花花看着他留给他的那个戒指,不住地掉下眼泪来……
从此,花花开始多****一股心,每天去担水的时候,她都是两眼直愣愣地望着水瀛走时的那条路。看呀看呀,她多么想,能有一个奇迹出现,在突然之间,水瀛从那条路上走了回来,那该是多么好呀。如果是那样,说啥她也会马上扔下扁担,向他跑过去,一下子抱住他,痛哭一场,把她这半年多来等待的苦衷全发泄出来……
然后,马上与他相跟着一起走,离开这个让人痛苦的地方,再也不回头……
可是,他这个狠心的水瀛就是不回来呀。
花花还是想着水瀛临走时的吩咐,中秋月圆之夜,天傍黑儿,在村口,带着她一起走,沿着朝北的那条小路……
他还会在天擦黑儿回来的。
傍黑儿回来,见的人少,跑也好跑,家里人追赶了出来也好躲藏。肯定他还是会傍黑儿回来的。于是,每到天傍黑儿,她都要到村口去张望……
家里人发觉她每到傍黑儿,总要到村口去站上很久。魏林元想,这个讨吃鬼东西,和水瀛相处了多少长时间,现在水瀛走了,难道她又有了什么骚道?莫不是又处下人了?不然怎么能每天都要到村口上去呢?
对,一定是去私会什么人。
看来还是得严加看管个骚东西才是。
他娘的,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老子想用用你,你还连喊带叫不让老子动手,把我老娘都招来了。可是那个放牛的水瀛,不知如何哄骗了你,却又偏偏记在你的心上,现在水瀛走了,你又浪的不行啦,还要夹上裤裆里一片臭东西,骚上个屁股往外边跑。看我要看出些划划引线来,老子能饶了你这狗命。
他娘的,天生一个****,长着浪东西的****。
魏林元怕她又招惹什么是非,再处上个放羊、放牛的,可不把家里的人都丢尽了,每天后晌担水回来,索性就把她锁在家里。
嗨,花花你好命苦呀,她一个人暗暗地在家里哭。
八月二十三,东漳镇唱大戏。
唱这台戏叫做“秋报”。这是镇上的老习惯。
啥收“秋报”?
“秋报”,就是说一年的收成快要结束了,从正月十五请神开始,多亏了各路神仙在一年中风调雨顺,保佑咱老百姓有了好收成,所以,在秋天粮食上场的时候,专门给各路神仙上大供,闹红火,唱大戏,用这个方式来感谢和回报神仙。
这一天,镇上的玉皇庙,人山人海,香房里已经香烟弥漫,供桌上摆着一桌叫做“挑蜜祀祭”的大贡,这贡品花红五绿,色彩斑斓,摆的刹是好看。请神会上,依然是要恭请上苍诸神,上至玉皇大帝,下至灶王爷、门神爷……
上百座尊神牌位按照坐次等级分开,一排排地摆在香案上。
八音会在庙前吹奏起来。
全镇的老百姓们全都过来烧香、磕头。那可是一前晌也磕不完呀,男男女女,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人拥来挤去……
后晌,庙上的戏台上开了戏,这戏要唱一个通宵。
每年都是有名的鸟龙剧团来演出,唱着上党落子腔《长坂坡》,鸟龙是剧团名角的艺名,是名贯上党的红小生。那在潞州、沁州一带是出了名的好把式,甚至在河北五安、涉县也有名。都说他声音似鸟,身形似龙,唱、念、做、打样样都好,人们也就把这个剧团叫成了“鸟龙剧团”,人们传说,鸟龙一叫板,吃奶的孩子都会哭着哭着变笑了。这么红火,这么热闹,这么让人高兴的场面,花花没有那好命,她看不上。
现在,她还被锁在南房里。
今早儿,她洗了洗脸梳了梳头,换了身干净衣裳,镇上“秋报”哩,她准备跟着村里的人们,去庙上烧住香,磕个头,也好暗地里祷告祷告神灵,请求神灵保佑,只盼着水瀛哥能早点回来引她。
“我****祖奶奶,把你个扫帚星,你去烧甚香哩。”
魏林元一见花花打扮的齐齐整整,就两眼直冒火,他想,你这个****,一定是要去私会什么情人,你想的倒好,不叫老子用你,夹着个臭东西去送别人?老子偏不让你去,他朝着花花骂了起来。
婆婆也在那里瞪了一眼,“就是,管住个小妖婆,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戏会场上也想去招惹招惹!倒把我儿子败死了,还想出去干啥的败事情?”
花花轻轻地哀求,“秋报里,俺也想去烧柱香。”
“天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看看你打扮成那个样子,还有好事?秋报,报你娘的丧,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
“打死她这个小妖婆算了吧。”婆婆骂了半天还不解恨,拿起一把尺子来打过去。
小叔子一见你娘动了手,立刻便也来了打人的兴趣,他可早就想打一打这个花花了,不让他挨她那身子,老子可是能打你。于是,操起擀面杖在她的身上打起来。
花花遭打那是常事,可是现在和以往不同了,她肚子里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她可经不起这样的蹂躏了呀,魏林元打一下,她心跳一下,她咬着牙躲闪着,忍受着疼痛,不住地向魏林元求饶。
这个魏林元是个凶神,他见花花求饶,心里还在想,老子想用你的时候,你怎不求我,怎不把你那两片片摆出来让老子用用?现在挨打了,你才来求老子?老子偏不饶你,他越想这个越窝火,也就越发打的凶了。
院里有些人拉,也不顶用,林元只是抡开擀面杖一个劲地打,只到后来花花哭的没声了,才算住了手,又把她拖到南房里反锁起来。
等到花花慢慢地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她觉得口渴唇干,伸出舌头舔一舔唇边,一股腥味,原来她在挨打时,下嘴皮已经被自己咬破了。
她理了一下遮在眼前的一绺头发,硬着用胳臂撑着往起坐了坐,可是她没有一点力气,浑身向散了架似的,根本起不来,特别是肚子里火烧火燎,疼痛的难已忍受,挪了挪身子,腰下粘糊糊的,这是什么?是被****的林元打出屎尿来了吗?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却不由的大吃一惊。
她将那粘糊糊的手抽出来,送到又酸又困的眼前一看,啊!她摸到了的是一手血。再动动疼痛的身子,她觉得裤裆里象是有一块东西,她迷迷呼呼地解开裤子,伸进手一把拽出一个肉块来,原来是肚里的孩子已经被打的小产了。
花花的头炸开了,她不知那里来的一股劲,“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撕开喉咙喊了一声“水瀛哥”,便向门上撞去,结果将门转掉了下来。门开了,花花跌跌撞撞地跑出院子,只见她又唱又叫,她疯了!
水瀛一去没有了音信,“命根根”又被****的林元打的小产了。这还有啥活头,花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花花披头散发,跑到村口上一声高唱:
大路上过来个人影影,
等哥哥等的人心尖尖疼。
阳坡坡儿老蒿背坡坡儿艾,
哥哥你不回来莫非把心坏?
想你想你呀真想你,
三天吃不了二合米。
……
婉转、凄凉的开花调在东漳寨的圪嘴上响了起来。
她唱两句笑一笑,她又唱两句哭一哭,在村头圪嘴上转游着。等人们在镇上看戏回来,她已经把喉咙都唱哑了。
花花家里人一见她这样子,更气的没办法,林元把她拖回家用铁盘链拴上,恨恨地说:“放到明天看她好不好,好不了就活埋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