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瀛行在这条路上,真也有些害怕。眼看着日头偏西了,肚子里饿的厉害,掏出花花送给他的干粮来,可是,送到嘴边上,却又舍不得吃,她从家里给我偷这点干粮,不知又要遭怎样的毒打呀。花花身上的伤疤,又在他的眼前晃动起来,他不忍心吃,又把干粮装进了口袋里,他一手按着干粮,一手按着肚子。走呀走呀,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仅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他走进去向人家要了碗水喝,肚里好象又饱了。他又继续向前走,实在饿的支持不住了,才拿出干粮来掰一小块,放进嘴里香甜地嚼着。这样,穿过这条上百里长的峡谷,走到第三天,终于走出了子洪口。
汾河冲击的大平原,从太原府通到平阳府,平展展地铺在水瀛的脸前头。
以前他只是听说过平原,可是根本无法想象平原是多么辽阔,一望无际,今天,自己来到了平原的边上,回头望望连绵起伏的高山,再看看面前这一马平川,环境的差异,确实使他有些震惊。哎呀,我郭水瀛要是能在这个地方有了那怕是立锥之地,带着花花来这里生活,那该是多么的好呀……
包袱里的干粮吃完了。
现在水瀛开始为生活发愁了。他必须马上找到些活计,哪怕不挣钱,也得先能维持自己的生活呀。要不然他可就要饿死了……
他来到一个镇上,在街上寻觅着,打听着,看谁家用工。
可是,一时还难以找个用工的人家。
他没有办法,肚子里“咕咕”地叫着,几天来除了第一天在长乐店吃了一顿饱饭,全是用花花给他带的这些干粮充饥的,可是,现在就是这些少的可怜的干粮,他也吃完了,他该怎么办呢?
他只好到饭店给人家洗盘碗,勉强吃点剩饭来充饥了。
他在家准备出走的时候,还以为一到西山,这钱就非常好挣,路上听了张师傅的话,才知道了西山原来是个更穷的地方,根本挣不到钱,张师傅给他指路,让他到祁县、太谷,如今到了太谷县内,还是没有活路。没有想到出来挣点钱这么难,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他想要还是在家,也许……
可是在家,你就得去羊峪村去相亲,自己待见的媳妇娶不上,却要去娶一个还不知是个什么模样的女人。这种精神的扭曲,感情的折磨,他受不了……
他赌气出走了,他为花花走了,他为自己的追求走了……
可是,他的理想呢?他的奋斗呢?现在看来已经十分渺茫,看来他真的要沦落成了一个讨吃要饭的叫花子了。
此时此刻,他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带着花花跑,这步棋是走对了。要是带着她跑出来,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那该是多么难过呀。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带上自己心爱的人去沿街乞讨,那叫什么话呀……
他在一家小饭店给人家洗盘碗,勉强吃点剩饭,来抵抗着饥饿的侵袭,就这么挨了两三天,这个饭店的老板见他挺勤快,人长的也精干,详细地打听了他家里的情况,看他也不是个无懒泼皮,才收留了他,让他在店里当小二,只是工钱太少。
他想,管他呢,那怕是不挣钱,也得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呀,无论如何这家老板总是帮了他的忙,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他。他开始给客人上菜、送酒、端饭,扫地、洗盘碗、摸桌子。他手脚麻利,住下一段时间来,老板也很满意。
老板对他说,“你干的不赖,下个月给你加点工钱。”
谁知道还没有等到下个月,又遇上了麻烦事,水瀛生病了。
一天晚上,水瀛突然肚子疼的厉害,头上直冒白毛汗,他在炕上疼的直打滚……
这下老板见这情景也着了慌,要是这个人一旦在他的店里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麻烦了。可是找医生吗?水瀛没有钱,老板又不想给他付。这可怎么办?
这个老板想呀想呀,终于想出了一个金蝉脱壳的计策来。
城里有个姓武的大夫是个神医。这个大夫也是武乡人,他来到太谷城已经快三十年了,那年他才二十来岁,也象水瀛一样,只身一人来到太谷城。他说他有一手高超的医术,想做一个游医,给人看病,可是,谁会无端相信一个青年人能看得了病?没有人用他,他也就贫困潦倒,流浪街头……
也是命中注定该这个神医出世,有一天他在街上行走,正好碰上一家发丧,抬着棺材从街上走过。
街上看热门的人不少,武大夫也走上前去,只见街心滴了一溜的血迹……他是个医生,职业的习惯,他想观察一下这血,于是,蹲下细细看那血迹,不看则已,一看他却惊慌了,这棺内的人没有死呀?这家怎么会埋掉一个活人呢?他初来乍到,不敢冒昧说话,便向身边的老者打听,这死者莫不是打架斗殴而亡,怎会有这么多的血迹流出来?那老者告给他,非也,这丧主是太谷城里有名的富贵人家,死者是个年轻的太太,因难产而死,所以棺材里还有败血流出来……
这一下,更证实了他的判断,武大夫马上跑上前去,伸开双手,拦住了送葬的队伍,“诸位,请你们留步,小人有话要说。”
送葬的人以为这个人穷的疯了,居然来拦路要钱,便拔拉开他要走,武大夫说,“你们听我说呀,你们可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呀,你们抬得可是个活人呢……”
众人一听全蒙了,死者的丈夫也急忙走了过来,说,“这位先生如何这样说话?你可要为你的话负责。我家夫人难产断了气已经多半天,我为备办她的丧事,赶缝衣物,见她已经再无还生的希望,才打点厚葬她呀,如何能说是个活人?”
武大夫非常肯定地说,“我敢保证你家夫人能活过来。”
“此话当真?”
“我出门在外,哪里敢说假话?”
“那好,如果能救我夫人一命,我把街上三间门脸儿边房产带货物送给你,算我的酬金,让你在此行医。如若不能复还,可就别怪我……”
“官人尽管放心,立马开棺,便能见效。”
于是,当街开棺,街上的人已经围的水泄不通,都来看这个千古奇事。
武大夫便命人将棺打开,他又将那已经死去的妇人上衣解开,取出一根三寸长的三棱银针,在这妇人的胸口深深地一针扎下去……
这一针可是扎的又深又狠。
也是该这武大夫露脸,就在此时,真的奇迹出现了,这一针下去的瞬间,只见那妇人面部轻轻抽动一下,接着浑身一颤,慢慢地胸口起伏起来,她真的返醒过来……
死者的丈夫一见此情景,他的太太真的是还阳了。于是,立即跪在武大夫的面前,谢他的救命之恩。
武大夫说,“你快快起来,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为男人,不好动手,如果方便你快去叫接生婆,你的夫人就要生了,但已经赶不上回府了,必须就近找个屋子……”
于是赶紧忙活,一会儿,在接生婆的帮助下,果然这妇人在棺中生下了一名男婴……
这时,看热闹的人们已经将武大夫团团围住,都问这位先生,如何能有此神道?莫不是神仙下凡了?
武大夫这时才说,“此病名叫‘小儿抓心’。患者不过百万人中有其一,甚是稀少,所以医者大多不知,世人更是知道的少了,神医扁鹊曾有记载。这位夫人所患便是此病,由于胎位不顺,小儿不能顺利生产,在腹中将衣胞登破,须知衣胞一破,小儿便要呼吸,可此时尚在腹中,哪里能呼吸?憋闷之中,便伸手将娘的心抓住,使母亲窒息而假死。这病实是难识,一般人以为真的死了,就会将这假死之人当真死埋葬,这样便白白送掉两条性命。多亏遇上我,刚才,我细看这血迹,乃活人之血,才敢拦街将棺等了下来……我这一针扎下去,扎得又深又狠,均是非常之针法,由于时久,小儿在腹中也已经窒息,只有使用狠针突然刺激,扎在小儿之手上,才能使小儿松手,同时这针还要点在母亲的心上,使母亲在小儿松手之时,经这一刺,心脏突然跳动起来。这种针法是最难掌握了,扎的不够难见其效,扎的过深则坏了母亲的心脏,母子只能保其一。这医道所失也。”
他宣讲的高深莫测,听的人们如坠云雾之中,这简直就是神仙了。
就这样,武大夫当街开棺,救下两条性命。
武乡的武神医,名声一下子在太谷城传了开来。
那位妇人的丈夫,是太谷城有名的财主,他也不食言,为感谢武大夫的救命之恩,不仅将街上三间门面,双手奉送于武大夫,而且又赠送他五十两白银作本钱,于是武神医在太谷城里开起了“妙手堂”诊所。
这个武大夫,可真是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他给人看病从来不论多少,除了药钱,治病的钱都是看着给,许多没有钱的穷人,他还贴上自家的药给人治病。正因为他一心为人,在太谷城留下一个好名声,“妙手堂”成了县城最红的地方,前来治病的人也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红……
这时,这个饭店老板想,这个武大夫平时救死扶伤,与人为善,许多穷人去看病,他都不要钱白给他们看,今天这个郭水瀛是他的老乡,他也肯定会照顾的。于是,他马上用了几个人,将水瀛抬到了武大夫的“妙手堂”。
果然,武大夫不说二话就接诊了。
经过诊断,水瀛得的乃是急性盲肠炎。
于是,马上便给他用药,为了让水瀛尽快恢复,还给他用了价钱昂贵的西药,经过武大夫几天的精心治疗,水瀛的病情大有好转,这几天,武大夫有空时,就和水瀛叨唠武乡的事情,也知道了他的困难。
水瀛说,“武大夫,你救了我,可是我也没有钱,你要是相信我的话,现在我的病也好了,让我去打工赚上钱,就来还你。”
武大夫笑了笑说,“水瀛,看你说到那里去了,医生本来就是救死扶伤的,好多穷人我都不要他们的钱,何况咱们是老乡,你就不要想这钱的事情了。你要想出去找个工做,也可以去了,你就去吧。现在太谷川的小麦已经黄了,正到了收割季节,不缺个打工的地方。治病的钱呢,你就不要再提了,以后有啥事情还可以来找我。”